八拍蠻02


    “郡主送的詩集, 是要約平寧侯世子昨夜酉時在洛神湖鶴鳴亭見麵,他三日前便收到了詩集, 卻一直在猶豫, 他知道宮裏和國公府都想讓郡主嫁去西涼,害怕自己和郡主的私情暴露,引得國公府和宮裏不滿, 因此不願去見麵, 想絕了郡主的念頭。”


    韓越一口氣說完,氣道:“他不知道郡主是偷偷逃走去見他的, 也不知道郡主想與他私奔, 得知郡主不見了, 他也很是著急, 這會兒跟著咱們世子去鶴鳴亭那邊找郡主下落了。”


    孫峮隻覺眼前陣陣發黑, “菱兒是昨夜和他相約鶴鳴亭的, 見他沒出現,難道還會在鶴鳴亭等他一晚上不成?”


    長公主道:“這是眼下唯一的線索,去看看總是好的。”又問韓越, “孫律是什麽意思?”


    韓越道:“世子讓大理寺的人也往鶴鳴亭去, 看看能不能找出什麽線索。”


    長公主看了一眼外麵的天色, “隻怕要落雨, 否則本宮也想去洛神湖瞧瞧。”


    傅玦這時起身道:“長公主不必去了, 我跟著去看看。”


    長公主對傅玦十分放心,“那也好, 你跟著同去, 孫律這會兒隻怕氣的不輕, 若是他們生了爭執,你也勸著些, 如今以找到菱兒為重。”


    長公主說完又勸孫峮,傅玦便與大理寺眾人告辭離開,一行人剛走到府門,黑雲層疊的天邊忽而落下一道悶雷,轟隆隆的雷聲震耳,分明申時剛過,天色卻好似要黑了一般。


    宋懷瑾道:“待會兒隻怕有一場大雨。”


    既是如此,眾人自然不敢耽誤工夫,各自上了馬車,一齊朝著洛神湖而去,洛神湖占地極大,除了靠著柳兒巷那麵的繁華之處,洛神湖南邊有座鶴鳴亭,不遠處還有一座城隍廟,平日裏香火繁盛,為城中一處風景名勝之地。


    傅玦一行到鶴鳴亭之時,湖邊所見遊人不多,這般天色,百姓們也無上香遊湖的興致,皆早早歸家,孫律一身藍袍站在鶴鳴亭中,身邊跟著個麵生的年輕公子,正是平寧侯世子秦兆,秦兆左側麵頰上一片烏青,不用想便知是孫律幹的。


    見傅玦他們來,孫律沉著臉迎出來兩步,傅玦看了一眼秦兆道:“孫菱昨夜等在此的話,周圍的攤販或許見過她。”


    孫律道:“今日天氣不好,來的攤販不多,我已派人往城隍廟問。”


    秦兆懨懨的跟在孫律身後,又對著傅玦行禮,傅玦問他:“三日前你便知道她要約你出來,既然打算絕了她的念頭,為何不早早派人送信?”


    秦兆不敢看孫律和傅玦的眼神,隻緊張道:“我知道她被禁足了,當時便沒有想法子答複,因我想著,她見我沒有反應,便不會來了,可我沒想到她竟要從家裏逃出來,我與她自小相識,雖有幾分情誼,卻從無逾越之行,我知道她要嫁去西涼的,還怎敢與她私會?”


    孫律寒聲道:“你應該慶幸你沒有做什麽出格之事,否則你以為你還能站在這裏嗎?”


    秦兆麵露畏色,下意識後退了半步,孫律瞧見,臉色鐵青,“看看你這窩囊樣子,你也配得上菱兒?你最好祈禱她此番平安無事。”


    秦兆一聽越發害怕了,“不是我攛掇她出逃的,本來我和父親母親提過,想讓他們想法子向國公府求親的,可沒想到出了西涼這件事,太後娘娘的意思分明,我又怎敢去爭呢?我們侯府本就比不上國公府,我……我還能如何?”


    天色越發昏暗,秦兆淒惶的看了一眼洛神湖,也不知去何處找孫菱,這時天邊又有一道悶雷落下,一陣涼風從湖麵上吹來,令秦兆瑟然一抖。


    正說著,兩個孫律的隨從帶著一個小道士從城隍廟的方向走來,一個隨從小跑著過來,“世子,這個小道士說昨天晚上他在亭子裏看到過一個小姑娘。”


    孫律和傅玦皆是眼底微亮,待那小道士走近,孫律立刻問道:“你昨夜看到的小姑娘是什麽模樣?後來去了何處?”


    小道士緊張道:“我們每日會在湖邊擺個算卦的攤子,昨天酉時過半,天黑的時候,小道看到亭子裏有位姑娘,當時沒多想,待用了晚飯出來收攤子,湖邊的小販遊人們都走了,可那姑娘還在亭子裏坐著,像是在等人,小道不解,卻也不敢多管閑事,便收了攤進去了,後來那小姑娘去了哪裏,小道實在不知。”


    孫律又問:“可看清她穿著哪般衣裳了?”


    小道士道:“好像是紅裙,第一次注意到的時候沒覺得,後來天黑了,瞧著還有些駭人,小道昨夜還在想這姑娘要做什麽,今日清晨起來擺攤時看,那姑娘早沒人影了。”


    傅玦看向這四周,“你確定當時這周圍沒人了?此處夜半可會有人經過?”


    小道士點頭應是,又道:“當時一個人也沒了,至於半夜有無人經過,便要看遠處的酒家,和湖對麵柳兒巷附近的畫舫,那些畫舫一般隻遊到湖中心,極少會靠過來,不過也不一定,若靠過來,便能瞧見鶴鳴亭。”


    秦兆聽聞孫菱在此等了那般久,麵上頓生悔痛,傅玦和孫律剛生出的希望也破滅大半,傅玦先令小道士退下,又道:“派人查問便是了,大半夜的,她必定得有個去處,國公府在京城內的宅邸產業可都問過了?”


    孫律頷首,“昨天晚上就問過了,無人見過她。”


    傅玦道:“那她必定躲去了你們想不到的地方,宋少卿,現在便去查問吧,沿著湖走,看看有沒有人看到孫菱的去向。”


    宋懷瑾立刻應是,“下官這就去。”


    宋懷瑾帶著大理寺之人離開,戚潯也跟著一道去查問,傅玦這時看向秦兆,“你們平日總在一處玩鬧,可知道孫菱在京中是否有其他常去之處?”


    秦兆搖頭,“我們見麵,也不過是在各處府上,要麽便是酒肆樓台又或者是誰家的園子裏,這些地方她不會去的,她平日裏頗多奇思妙想,又無所謂怕,此番,此番若是要躲藏起來,一定是去我們都想不到的地方。”


    孫律陰惻惻道:“你倒是了解!”


    秦兆囁喏著不敢再說,傅玦掃了一圈周遭,“聽她侍婢的意思,若是陛下拒絕西涼人求親於她,她便會迴來,何不讓陛下下一道旨意?”


    孫律默然一瞬,“父親和太後娘娘商量好了,皇後娘娘也十分讚同,哪裏能這樣輕易的下旨?如此豈非兒戲一般?她若知道這法子管用,往後有何不如意都要離家出走一遭,豈非慣壞了她。”


    傅玦道:“我看她並非沒有分寸,隻是此番被逼急了。”


    孫律歎了口氣,“西涼皇帝兩位嫡子,太子仁德,在西涼頗有名望,二皇子李岑則擅武,她嫁給太子,並非不是好選擇。”說著掃了一眼不遠處耷拉著眉眼的秦兆,“難道京城之中的這些紈絝子弟便是好選擇嗎?”


    傅玦道:“你說的再如何有道理,她自己不喜歡又有何用?”


    孫律望著黑壓壓的雲團道:“喜歡,我也曾想讓她照著自己喜歡的行事,可那時我忘記了她是孫家的女兒,孫家的女兒,有幾個能全憑自己心意行事的?”


    國公府老夫人過壽時孫律所言還曆曆在目,可轉眼間,孫菱已不是受盡寵愛無憂無慮的長樂郡主,整個孫氏之人對她給予厚望,可她並不打算順他們的意。


    洛神湖周圍酒家極多,國公府的侍從和大理寺眾人一同查問,直查問到天黑時分才查了個七七八八,宋懷瑾返迴複命道:“下官去問了對麵的幾家畫舫,說昨夜遊船隻出來兩艘,還都是隻走到湖心,未曾靠過來,沒有人看到這邊亭子裏的人。”


    “湖邊的酒家茶肆也都問了,也無人記得有哪個紅衣女子從門前經過,其中一家茶肆有兩個夥計住在城隍廟背後的民坊裏,他們子時前後才打烊閉店,據他們二人說,當時經過鶴鳴亭的時候,亭子裏已經無人了,這說明郡主子時之前便離開了。”


    傅玦沉眸看向城東,“子時前離開,若不是沿著湖邊往北走,那便是往東邊去了。”


    從鶴鳴亭的方向往東,乃是永寧坊和長平坊,這兩處民坊極有富貴人家宅邸,也有尋常百姓,其中又有幾處集市星羅棋布,孫菱的去向還真不好確定。


    孫律道:“派人細查,我的人和大理寺的人一起找,不行了就挨家挨戶的問,我不信整個城南那麽多人,就沒有一個人見過她。”


    孫律深吸口氣,心底的擔憂已蓋過了怒意,“快要一日一夜過去了,她身上沒有多少銀兩,還不知要如何過活,平日裏養尊處優慣了,如今多半會躲到那些平民之間去。”


    宋懷瑾聽令應是,可就在這時,一陣狂風刮過,醞釀了多時的大雨忽然傾盆而至,雨點好似斷線的珠串,砸在地上又濺起老高,天穹黑雲壓頂,夜幕提前降臨。


    他們退至湖邊長廊下避雨,孫律見雨勢這樣大,心底更是著急,對傅玦道:“我們去尋人,你迴府去吧,若得了消息,再知會於你。”


    言畢,他帶頭衝進了雨幕之中,秦兆理虧,見狀一咬牙也跟了上去,宋懷瑾看向戚潯,“這麽大的雨,你就不必跟著了,早些迴去。”


    戚潯應下,待宋懷瑾幾個離開,這長廊下便隻剩下她和傅玦幾人。


    夏日暴雨總是來得猛烈,適才幾人不過淋了幾步路的功夫,外衫便濕了一層,這樣大的雨,戚潯催馬歸家是不可能了,傅玦道:“我送你迴去。”


    上了馬車,戚潯憂心忡忡的道:“這樣大的雨,郡主若是流落在外,也實在可憐。”


    傅玦見她鬢發臉頰濕漉漉的,便從袖中掏出一方巾帕,“擦擦臉。”


    戚潯下意識接過,忽而覺得這巾帕有些熟悉,仔細一看,豈不正是她買來還給傅玦的,如今這方帕子沾了淡淡的龍涎香,令她心頭微跳,一時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遂遞迴去,“卑職不打緊,免得弄髒了。”


    傅玦輕嘖一聲,“不嫌棄你,擦吧。”


    戚潯莫名覺得這巾帕燙手,她愣了愣,這才將麵上濕意擦淨,待還給傅玦,傅玦果真渾不在意放迴袖子裏,戚潯一時隻覺頰上微熱,車廂裏芳冽淡薄的龍涎香忽而變得濃鬱,令她坐立不安。


    傅玦這才道:“孫菱不是會委屈自己的性子,隻要不遇上歹人,便問題不大。”


    狂風吹著簾絡起伏,幾絲雨點從車窗飛進來,長街上偶有未帶傘的行人,皆在大雨之中疾奔,風雨飄搖的景象,越發顯得車廂裏靜謐安穩。


    戚潯掀開車簾,令外頭涼絲絲的風拂在自己臉上,傅玦見她不應聲,語聲低緩了些,“這幾日戚淑可來找過你?”


    戚潯這才轉身看他,“數日前找過一次。”


    傅玦蹙眉,“說什麽了?”


    戚潯目光撇去一旁,“說了些舊事,還有……”


    傅玦一錯不錯的望著她,戚潯輕咳一聲,“還有勸卑職攀附於王爺,說……說王府下人,也會被高看三分,令卑職多上心些。”


    傅玦劍眉微揚,忽地笑了,“王府的下人被高看了嗎?”


    戚潯更不自在,微惱道:“卑職說自己身份低微,哪裏能攀上王爺的高枝,二姐才有了此言,意思讓卑職入王府做妾……”


    她越說語聲越低,這些話傅玦早有所料,可如今對傅玦坦誠相告,竟令她心底頗為酸楚,她做仵作多年,並不怕旁人鄙薄,但此時,卻不願傅玦將她看輕,她忽而想到玉娘說的話,如果沒有當年的事,她也是侯府小姐。


    她心底一驚,不明自己這無謂之念從何而起,怨懟無用,再加上她記不清侯府光景,這十多年極少有此念想,她眉目微垂,背脊緊緊靠著車窗。


    忽然,傅玦朝她欺近,手朝她麵頰而來——


    戚潯唿吸一窒,猝然抬眸,驚怯的看向傅玦,下一刻,傅玦的手從她鬢邊掠過,將被風吹起的簾絡放了下來,戚潯緊繃的心弦空落落的懸著,這才覺出後頸上落了雨點。


    傅玦將簾絡掖好,喉頭艱難的滑動了一下,他離的戚潯極近,適才戚潯受驚的那一眼仿佛一簇火點在他胸口,令他心腔子裏焦灼難抑,再退開時,他眼底便有了難以名狀的溫度,“她可真是個好姐姐,竟鼓動自己的妹妹與人為妾。”


    戚潯雙手緊扣在膝頭,“卑職身份在此,也的確並無別的選擇。”


    傅玦眼神莫測的望著她,忽然道:“你為何在我跟前總一口一個卑職?”


    “啊?”戚潯不明所以的看著傅玦,“不該如此嗎?”


    傅玦道:“眼下又非辦差。”


    “哦,那……我……”


    傅玦滿意的彎唇,“你那姐姐的話,你隻當耳旁風便是,且往後能應付便應付,莫與她深交。”微微一頓,傅玦道:“將來你嫁人,我看誰敢說讓你做妾的話,怎會有人舍得自己的妹妹去做妾室?”


    戚潯見傅玦認真望著她道出此言,一時鼻尖微酸,前次是她和江默心疼玉娘,如今,傅玦竟也會替她不平,這份不平,是兄長待妹妹的不平嗎?


    戚潯發覺自己高興不起來,一個隱隱的念頭在她心底萌動,令她有些心慌,有些事玉娘可以做,她卻絕不可以。


    戚潯挺直背脊,“王爺放心,我應付得來,也知道姐姐不是什麽好心思。”


    傅玦滿意了,“你們說了什麽舊事?”


    戚潯流利的道:“說幼時之事,戚家當年在蘄州有些名望,過端午之時會給貧苦百姓派發糖粽,我生母會做核桃酥,我們一大家子人十分和樂。”


    傅玦聽她如此說,便知並無異處,這時戚潯想到玉娘之事,幾番猶豫忍不住問道:“王爺您,可對禦史台的藺大人了解的多嗎?”


    傅玦眉峰一簇,甚至有些警惕的道:“藺知行?你問他做什麽?”


    戚潯道:“我聽少卿大人說他因為包養戲伶被彈劾,您一定想不到,他喜歡的戲伶便是長福戲樓的玉凝霜姑娘,我便在想,他是隻喜歡玉凝霜一個,還是多在戲樓青樓之地流連,有許多紅顏知己?”


    傅玦聽完眉心一展,也知戚潯與玉凝霜的淵源,不做他想的道:“藺知行在世家公子之中,品行還算端正,在禦史台,是年輕一輩中是非分明,敢於上諫者,你若要知道的更清楚些,我幫你查問查問。”


    戚潯忙道:“不敢勞煩王爺專門查問……”


    傅玦不接這話,轉而問道:“玉凝霜有心跟了藺知行?”


    戚潯見傅玦如此洞明,有些後悔問出來,隻好硬著頭皮道:“前次去長福戲樓聽她提過一嘴,您也知道,她們這樣的姑娘家,總要為自己求個著落,隻不過戲伶身份不高,若是去了世家,怕也隻能為妾室,令人憂心。”


    傅玦恍然,“藺家雖為世家清流,卻也是京城大族,規矩繁多,她入藺家,的確頗有憂患,隻看藺知行是否真心喜愛他。”


    戚潯猶疑,“真心喜愛便會讓她做夫人嘛?”


    傅玦牽唇,“真心喜愛,不一定能讓她做夫人,卻會處處替她周全不令她委屈,如果他再多幾分手段與魄力,做夫人也非難事。”


    戚潯不知這藺知行有多喜愛玉娘,可傅玦都如此說,可想而知是極不容易,而這幾日她未得玉娘的信兒,也不知到底如何了。


    傅玦見她神色,安撫道:“藺知行並非紈絝子弟,朝中彈劾也並非真是他品行不端,是信王一脈有人報複,不過人心複雜,堅持公理之人,也有可能被孝道所束,你且看他如何安排玉凝霜,若隻為他一己之私,不為玉凝霜考慮,便非良人。”


    戚潯暗自記下這話,更覺傅玦行事果然周全,這時馬車入了安寧坊,外間雨勢也緩了緩,隻是天色陰沉的厲害,往日正是晚霞時分,此刻卻已天黑了,待馬車在家門口停駐,傅玦將車廂裏的傘遞給她,“迴去吧。”


    戚潯看著傘愣了一瞬,不知想到什麽,很快她一咬牙道:“王爺留著歸府用吧,卑職告辭了。”


    她說完轉身便出了車門,傅玦眉頭微蹙,隻聽見院門開合之聲,等他掀起簾絡去看,哪裏還能看到戚潯的影子?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對戚潯不接傘的行為感到十分鬱悶。


    戚潯腳步再快,也淋濕了外頭薄衫,待進了上房,發絲麵頰也都沾了雨水,她重重的抹了一把臉,又拍了拍臉頰,“清醒一點!”


    燒了熱水梳洗更衣,待用過晚飯,戚潯將剩下的一把肉碎拿去喂草龜。


    草龜靜靜地趴在瓷盆之中,肉碎撒下去的時候,才咕嘟咕嘟的冒出兩個泡泡,似乎嫌棄今日的肉碎不好,動也不動,戚潯見狀哼了一聲,“看看你,恃寵而驕了是不是?我宣布,這是你本月最後一頓葷食!”


    狠話說完,草龜連泡泡都不冒了,戚潯一愕,又自找台階,“很好,我知道你聽明白了,希望你好自為之!”


    她氣唿唿的去榻上躺下,將錦被往上一拉,強令自己閉上了眼睛。


    這一夜戚潯睡得很不安穩,子時前後雨勢又做滂沱之象,到了後半夜,夜空中電閃雷鳴,戚潯被吵醒,睜著眼睛捱到了天亮。


    幸好清晨時分雨勢變小,戚潯撐著自家的油紙傘出門,待到大理寺時,便見謝南柯正在吃早飯,問起昨夜,謝南柯歎氣道:“忙了前半晚上,問了大概百多戶人家,沒有一家人見過郡主,今日還要繼續,少卿大人已經帶著王司直他們去國公府了。”


    謝南柯幾下吃完,“你可要同去?少卿大人走的時候說今日下雨,又多是外出的活兒,讓你在衙門待命。”


    戚潯思索片刻道:“也好,那我便留在衙門。”


    謝南柯應下,很快離了大理寺,周蔚幾個湊上來問戚潯是哪般差事,戚潯自然不可能告訴他們,這日等到傍晚下值,宋懷瑾幾人都未迴來,戚潯心底越發沉重,這是沒有找到孫菱,若是找到,大理寺眾人早該迴來了。


    國公府顧念著孫菱的名聲,又怕孫菱逃走的事鬧大,給西涼人話柄,因此不敢大張旗鼓的找,可如此半遮半掩的,反倒貽誤時辰,到了第三日,國公府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這才藏不住了,將京畿衙門和巡防營的人都調到了跟前,大肆在城中搜索,然而忙了一整日,仍然沒有孫菱的下落。


    戚潯在大理寺留了兩日,見久尋孫菱不見,實在擔心孫菱會出事,尤其這幾日一直大雨未停,城中多處巷弄積水,城南還有民房垮塌,也令京畿衙門和巡防營忙碌非常,這般多地方不安生,孫菱又能去何處?


    直等到了第四日晚間,宋懷瑾總算領著王肅等人迴來了,如今整個京城都知道長樂郡主失蹤,衙門裏也不必遮掩,戚潯和周蔚等人都圍上去問。


    宋懷瑾身上濕透,一邊拿帕子擦臉一邊道:“國公府放棄了,國公爺和孫指揮使此刻多半已經入宮了,去向陛下請旨,另換聯姻人選,明天早上旨意一出,郡主想必就會知道,到時候自然會迴去——”


    戚潯聞言徹底鬆了口氣,“那便好,這就是郡主想要的結果,這幾日天氣不好,她一個人在外麵也不知道怎麽過的。”


    宋懷瑾唿出一口氣,“等她迴來,咱們也安生了,這幾日跟著王爺和孫指揮使做事,我倒是還罷了,他們可都是都提心吊膽的。”


    眾人都明白,便對謝南柯幾個投去同情的目光。


    翌日一早,小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戚潯一到衙門便聽眾人在議論,周蔚消息最是靈通,見她來了,立刻將她拉過來道:“陛下果真下旨了!所以國公爺和孫指揮使說話還是有用啊,旨意上說,要擇宗室公卿和在朝三品以上官員的女兒去聯姻,到時候讓皇後娘娘收為義女,冊封公主,也算是極大的尊榮了,想必這下不是去找聯姻人選,而是大家要搶破了頭。”


    戚潯徹底放了心,“那郡主今日一定會迴府了!”


    周蔚點頭,“也算是將國公府和京城幾處衙司鬧得人仰馬翻了,真不知道她躲藏在何處的,這麽多人都沒有找到她。”


    戚潯也覺不解,“等她迴來便知道了。”


    聖旨既然下了,宋懷瑾幾人便都不必出差事,總算可歇息半日,然而剛過午時,李廉忽然帶著幾個衙差策馬而來。


    宋懷瑾狐疑道:“怎麽?是為了郡主的事”


    李廉擺手,“不是,郡主的事是我們大人在管,何況陛下已經下了旨意,如今都在等郡主迴家了,我來是找戚潯的,這幾日下雨,城南幾處巷弄遭了災,今日在一處水渠裏發現了一具浮屍,看著死了幾日了,不好驗,請戚潯去義莊看看。”


    戚潯聞言連忙去取驗屍箱籠,待迴到正堂,便聽李廉道:“身份也不知,臉都爛了,不過看衣裳是個年輕女子,還是富貴人家的姑娘,帶的首飾也都價值不菲,那形製一看就是珍品……”


    宋懷瑾失笑道:“你還會看女子首飾了?”


    李廉無奈道:“是一對玉兔搗藥的白玉累金絲耳墜,玉是好玉,雕工也栩栩如生,一看就是珍品,這有什麽不會看的?”


    “等等……”宋懷瑾眉頭一簇,“玉兔搗藥的白玉累金絲耳墜……這怎麽聽著有些耳熟?”


    他話音剛落,看到了門口麵色慘白的戚潯,戚潯緊攥著箱籠把手,顫聲道:“大人……這似乎是郡主失蹤之時戴的耳墜……”


    李廉麵色大變,“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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