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拍蠻01


    “郡主跑了?!”


    眾人驚得下巴掉在地上。


    謝南柯問:“郡主是從國公府跑的?”


    宋懷瑾點頭, “具體還不知,隻說郡主最近幾日已迴心轉意, 大家都以為她願意嫁去西涼了, 可沒想到忽然跑了,孫指揮使第一時間派了拱衛司的人追查,可這一夜過去了, 全無線索, 國公府擔心的不行,宮裏太後娘娘、陛下、皇後娘娘都知道了, 讓國公府今日之內將郡主找迴來, 孫指揮使找了王爺商議, 這才讓大理寺也一起搜尋。”


    宋懷瑾又吩咐跟前幾人, “現在去國公府, 此事外麵還不知曉, 你們嘴巴也嚴一點,免得出了事遭殃的是咱們。”


    眾人齊聲應聲,沒多時便離了衙門往國公府而去。


    六月盛夏, 連著晴了一月的天色今日終於轉陰, 天邊黑雲層疊, 眼看著就要落雨, 待到國公府, 富貴錦繡依然,可下人們各個噤若寒蟬, 頭頂也仿佛罩了團陰雲。


    國公府門前幾輛馬車停著, 戚潯一眼便認出傅玦的車架, 進府門後管事在前引路,帶著眾人往正廳去, 剛走到廳門之前,便見外麵守著好些下人。


    “國公爺,大理寺的人來了!”


    管事在門口通稟,宋懷瑾帶著幾人進了廳門,隻見廳內坐滿了人,上首位上,赫然是忠國公孫峮和長公主殿下,傅玦在左側上首位上,和孫律相對而坐,再往下,又有兩個身著宮服的太監坐在椅子上。


    宋懷瑾帶著幾人行了禮落座末位,戚潯幾人侍立在他身後。


    孫峮寒著臉不願多說,長公主對宋懷瑾道:“你應該知道出了何事,郡主性子執拗,這一逃出府門,還不知去往何處,且身邊未帶任何侍從,在外頭容易出事,拱衛司的人已經在城門設了暗哨,可她對她哥哥的行事十分熟悉,隻怕早已猜到,或許不會直直撞上去,你們抓緊時間找線索。”


    宋懷瑾應是,“郡主具體是怎麽逃走的?”


    孫律麵色也頗不好看,“是身邊的侍婢幫了忙,這幾日她改了心思,答應嫁去西涼,我們自然萬事順著她,昨天她入宮麵見太後娘娘,出來的時候天色已晚,她一時興起說已經一月未逛過東市,想去錦繡坊看看,身邊隨從侍婢便都跟著去了。”


    “錦繡坊是為裁衣之處,我們早交代過小廝們看著她,可這錦繡坊更衣之地,小廝們卻不敢進去,她便是從更衣的屋子翻窗逃去,小廝們等了小半個時辰不見人出來,才發覺不對,等進去找的時候,人早就走了。”


    說至此,孫律道:“幾個侍婢我已嚴審過,隻知道她有心逃走,卻不知道她去何處,她大抵也知道幾個侍婢吃不住拱衛司的手段,因此未將逃走的計劃全盤托出。”


    孫律說到這裏,麵色更是青白交加,想他手握拱衛司,辦過多少難辦的大案,卻沒想到到了自己家中,被自己妹妹耍得團團轉。


    宋懷瑾聽得心底微緊,心道這長樂郡主竟然是個聰明的,“那便是說,如今沒有人證了?”


    孫律頷首,“不錯,她逃走之時,沒帶侍婢,身上銀兩也不多,如今隻知道她穿著什麽衣裳,她對拱衛司了解甚多,我身邊的隨從和屬下,她也皆是認識,因此如今我的人反而不好用,隻能找些麵生的去搜索她下落,還望你們盡心。”


    宋懷瑾自然應好,沉吟一瞬道:“郡主既然有心逃走,不可能全無準備,不知能否去郡主閨房看看?”


    孫律點頭,“我帶你們過去。”


    見狀眾人皆是起身,孫峮也黑著臉跟了上,長公主邊走便對孫峮道:“菱兒的性子,是不可能輕易服軟的,這幾日假裝自己願意,皆是障眼之法,國公爺如今還想讓菱兒嫁去西涼嗎?”


    孫峮唇角抿得極緊,“等將人找迴來再說,她此番如此行徑,不顧國公府,不顧宮裏太後娘娘和皇後娘娘,連她母親也被氣的病倒,待她迴來,隻怕要論的不是將她嫁去哪裏,還是如何罰她。”


    長公主搖了搖頭,麵上也頗多唏噓,後麵跟著的兩個太監上前道:“國公爺,既是如此,那小人們便先迴宮複命,等晚些時候再來。”


    孫峮應是,“讓太後娘娘和皇後娘娘不必擔心,菱兒總是跑不出京城去。”


    兩個太監應下,很快告退。


    傅玦走在孫律身邊,“錦繡坊可查了?”


    孫律應是,“上下都查問過,沒有人給她做內應,她應該是對那地方十分熟悉,便想著從那裏逃走,其他地方小廝隨從都跟得緊,也隻有那裏她有機會。”


    一行人沿著國公府廊道往後院去,路上下人們各個大氣兒不敢出,待到了孫菱的院落,便見院中水榭樓台被芳花幽竹環繞,清雅精致,如入畫中。


    兩個丫鬟守在院內,見孫律來了,麵上一慌。


    孫律看著二人道:“昨夜跟著的兩個侍婢已經被關起來了,這二人也是菱兒的近侍,昨夜並未跟出去,也知曉菱兒日常習慣。”


    宋懷瑾帶著幾人進門,隻見孫菱屋內擺設也是精巧矜貴,中為待客正堂,東為暖閣,西為書房,暖閣內是她平日裏安閑之處,一道小門通往鄰水的蘭台,一側的花樹之下搭著個輕紗蔓掩的秋千椅,窗前多寶閣上擺著許多精巧的小玩意兒,既有貴胄的珊瑚玉石,又有市井之物。


    看起來並無異狀,眾人便至書房,書房內不僅有五花八門的書冊與琴棋之物,更有幾把一看便為上品的寶劍,正合了孫菱那明媚不羈的性子。


    書房內也規整如初,宋懷瑾問道:“郡主離開那日,身上穿著什麽衣裳?”


    一個侍婢上前,“穿著的是銀紅飾蘭紋的對襟宮裙,身上飾物也是尋常用的那些,一支紅玉鳳頭發簪,還有一對白玉金絲玉兔搗藥耳墜。”


    問話之時,戚潯便在孫菱的書案邊查看,桌上之物盡是精巧,硯台之中尚有餘墨,一支掛在筆架上的紫竹細狼毫筆尖上沾有墨漬,左手邊,放著一摞孫菱臨過的帖子,看那墨跡,像是剛剛寫過的。


    這是一篇前朝書聖登高抒懷的駢文,描寫的是書聖進士高中之後的飛揚意氣,孫菱一筆一劃寫的行楷,字跡間有幾分遒勁力道,可落筆處的筆鋒不夠利落,便顯得她頗為浮躁,戚潯拿著這書帖細看,總覺得不對勁。


    傅玦這時走上前來,“怎麽了?”


    戚潯抬眸看他,“郡主既然是裝的,那心底想必十分憋悶鬱氣,可她寫的卻是這篇書帖,實在是有些古怪。”


    傅玦道:“她剛被捉迴府中,大鬧了十日,這屋內屋外的東西許多都被砸了,還想放火燒屋子,沒辦法,國公爺以她的侍婢威脅,她犯渾一次,便懲罰一次侍婢,因此她才消停了,又被禁足了十日,不允她出門一步,宮中太後娘娘和皇後娘娘多番宣召她入宮勸告,後來她才慢慢軟化了心意,不曾想是假的。”


    傅玦拿過帖子看,隻見其上行文揮斥方遒,皆是年輕學子進士登科後的遠大抱負,孫菱會有心思體會這般心境嗎?顯然沒有。


    傅玦轉身問侍婢,“這帖子是孫菱何時寫的?”


    先前那侍婢道:“就是最近幾日寫的,郡主不鬧了之後,便常臨帖平複心神。”


    戚潯開始看那一摞書帖,書帖的內容,皆是前朝書聖之作,看得出孫菱十分喜歡此人,而此人所作文章,多為書法在朝為官之心得,多有報國意氣,孫菱似乎寫的很急,一張挨著一張,前一張墨跡尚未幹透,新的一張便又覆了上去,她並非是在平複心神,反倒像是在奮筆疾書,發泄苦悶。


    為何要臨帖呢?


    戚潯覺得奇怪,按照孫菱之烈性,若要發泄心底鬱氣,還不如舞劍來的痛快,可她卻選擇寫帖子,戚潯看了一眼不遠處和長公主說話的孫律,心弦微緊,自己兄長便是拱衛司指揮使,她有何心思,孫律必定能輕易洞悉,而孫菱勢必會想盡法子掩飾。


    戚潯又問:“這幾日郡主除了臨帖,可還做過別的什麽?”


    那侍婢搖頭,“也沒做什麽,不讓郡主出門,郡主便臨帖,撫琴,偶爾舞劍,其他時候,郡主總是悶悶不樂的發怔。”


    戚潯心底納悶,她一張一張的看孫菱寫的帖子,待看到最後一張,也未發現有何異常,她將書帖齊整一番放迴去,可就在此時,她腦海中閃過一念,如果臨帖是為了掩飾,那是為了掩飾什麽?


    硯台裏的餘墨,筆尖上的墨漬……


    戚潯問這侍婢,“郡主可曾寫過別的?”


    這侍婢聞言立刻搖頭,“不曾,郡主寫的帖子都在此處。”


    傅玦在旁聽著,很快明白戚潯在想什麽,便問:“這幾日,你們幾個郡主的親信侍婢可曾出門過?”


    這侍婢聞言斂下眉目,她還未說話,孫律先走了上來,“其中一個侍婢因菱兒身上不適出門買過藥,這些日子禁足,隻是禁菱兒一人,其他人並未如何管束,不過菱兒不出門,她們沒有別的由頭,也都陪著菱兒,怎麽了?”


    傅玦和戚潯對視一眼,戚潯道:“郡主這幾日臨帖,許是為了掩飾什麽,她很有可能寫過信。”


    傅玦道:“她這般不顧一切的逃走,可有朋友接應?或是相助?”


    孫律蹙眉,“如今誰都知道她被選中要嫁去西涼,還有誰敢幫她?幫她便是和國公府做對,並且一早我便派人去各家府上問過,都無人見過菱兒。”


    長公主聽到此處上前來,“菱兒許是有意中人,不知你們是否知曉?”


    孫律和孫峮都是一驚,長公主道:“早前我曾問過她對婚事有何打算,還想為她謀劃,不過她卻拒絕了,看那意思,她似乎有心悅之人,此番讓她嫁去西涼,她麵上說著不願離家萬裏,害怕西涼苦寒,可心底或許是因為有了心儀之人,若是真的,那人必定會幫她,你問是問不出來的。”


    孫峮慍怒道:“難不成,她是要和誰私奔不成?”


    孫律立刻道:“把紅玉帶過來!”


    這個叫紅玉的,便是被關起來的孫菱的侍婢之一,人被帶過來之時,看得出來受了些刑法,發髻披散著,露出的手背上亦有鞭痕,當著這般多人的麵,紅玉一臉畏怕,孫律站在她跟前問道:“五日之前你出門去了何處?”


    紅玉跪趴在地,顫聲道:“郡主……郡主她來了月事,身上不適,奴婢去同和藥鋪給郡主拿了些藥迴來,這等事不好交代小廝去做,便是奴婢去做的。”


    孫律寒聲道:“我勸你老實交代,菱兒待你們有如姐妹,此番她獨自出逃,身邊一個侍從也未帶,已經過了一夜了,她何時獨自在外一夜過?這一夜她住在何處,吃什麽喝什麽,是否遇到歹人,你們難道不憂心她安危嗎?”


    這話說的幾個侍婢都跪下來,三人麵白如紙,眼底亦是憂心忡忡,可不知想到什麽,幾人都咬牙閉口不言。


    孫律見狀眼底怒意迫人,“你們都是家生子,平日裏府中上下也都敬著你們,孫氏不曾虧待你們半分,如今菱兒鬧出這樣的亂子,你們這是在忠心護主,還是在害她?若她有個萬一,你們以命相賠也賠不起!你說是不說?”


    紅玉聞言猛地趴在地上,哭著道:“公爺,世子,郡主她不想嫁去西涼,隻要太後娘娘下旨不令她嫁人,她便會迴來的,她並未告知奴婢們要去何處,因此奴婢便是想交代也交代不出,求求公爺和世子,不要讓郡主嫁去西涼……”


    孫律寒聲問:“她意中人是誰?”


    紅玉哭聲一滯,似乎沒想到孫律有此問,“沒……沒有,郡主沒有意中人。”


    “還敢撒謊?”孫律眯眸,“平日裏與她私交多的也就那麽幾人,到底是哪個?平寧侯世子?齊國公府的?還是吏部尚書府的?”


    紅玉嚇得身子抖如篩糠,孫律冷笑一聲,“不招?那我也不必念著多年情分留你了!來人——”


    兩個侍從走上來,拖著紅玉便朝外走,紅玉怕的嗚咽起來,卻仍是不說,跪地的另外一個侍婢見狀哇的一聲哭出來,“世子,小姐她——”


    紅玉麵色一變,孫律轉眸看向跪地的那人,“說——”


    這個侍婢心誌顯然不堅,又怕孫菱當真出事,並不敢隱瞞到底,“小姐她……就是平寧侯世子……奴婢不知她是否要去找平寧侯世子。”


    紅玉見狀哭的更兇,可鬧成這樣,也不知到底哪般才是對的,隻好眼睜睜看著那人繼續道:“郡主要見平寧侯世子一麵,若是順利,昨天晚上就應該見到了,隻要平寧侯世子願意,郡主說要和平寧侯世子出城去再不迴來,可怎麽見,在哪裏見,奴婢們並不知曉。”


    “郡主那日讓紅玉送出去的是一本詩集,送到了明經書局,那書局是平寧侯的產業,她說平寧侯世子知道那本詩集被送去,就會知道她的意思,奴婢本不該說,可都這個時辰了,若是順利,也隨了郡主心願了,奴婢是怕不順,那樣郡主若是遇見什麽便危險了……”


    孫峮大怒,“好你個秦兆!”


    平寧侯秦氏乃是京城世家之一,與駙馬秦瞻為同族表親,聽到此處,長公主也變了臉色,“竟然是……兆兒。”


    孫律怒道:“我就知道是這廝!”他看向孫峮,“父親,我這就去平寧侯府,他們一定來不及出城,我必定將菱兒帶迴來。”


    孫律說完轉身便走,宋懷瑾幾個猶豫著不知是否要跟上去,這時孫律道:“你們便不必跟著了,在府中等消息便是。”


    這是國公府的私事,若真是郡主要與人私奔,傳出去也十分不好聽,宋懷瑾十分識趣,連忙應下,孫律離開的極快,不多時眾人也出了孫菱的院子,再迴堂中之時,大家都帶了幾分期待,若是真將孫菱尋迴,便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等待的時間頗為漫長,平寧侯府在長寧坊中,去便要花上小半個時辰,萬一兩人已經逃了,便要花更多時間糾纏,眾人等的心焦,然而還不到一個時辰,孫律的親信韓越便策馬歸了國公府。


    韓越大步進屋,麵色焦灼萬分,“公爺,沒有找到郡主!”


    孫峮起身,“怎麽迴事?”


    韓越壓著怒氣道:“平寧侯世子說他知道郡主的意思,可是他……他沒有赴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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