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遇白開口前,都不用別人譴責,自己就覺得自己實在是得寸進尺蹬鼻子上臉。


    小王爺城牆厚的臉皮都險些沒繃住,還自我洗腦似的在農場幫著收了幾天稻子,滑稽地代入過長工的角色,自嘲道自己這大概也能勉強算作是以身抵債。


    起碼這幾日的汗水都灑在地裏了,他也不是大咧咧腆著臉就開的口。


    多少還幹活兒了呢……


    可桑枝夏往他嘴裏塞的驚喜簡直一個又接一個的。


    等接下來的幾日,真的從農場中得到了數量頗為驚人的糧食,以及蜀地西北這兩處的米糧,確定了不日即將送往江遇白指定的地方。


    江遇白神色古怪地沉默半晌,百感交集地說:“徐璈這小子是嫁得真好啊……”


    薛先生:“……”


    薛先生試圖提醒:“小王爺,徐都尉應當是娶的妻吧?”


    徐家雖是沒落了,可到底曾經是百年世家。


    徐璈身為徐家的少主,這樣的人物能是嫁出去的?


    江遇白半酸不苦地說:“你懂什麽?”


    “看到我嫂夫人低價給咱們的這些糧了麽?你以為真是給咱們的?”


    薛先生茫然道:“桑東家如此,不是看在小王爺的麵子上麽?”


    “我哪兒來那麽大的臉?”


    江遇白很有自知之明地唏噓道:“你別看嫂夫人待人溫和得很,溫溫柔柔的也一副好說話的樣子。”


    “可就是這樣的人,在西北饑荒大亂時撐住了場麵,還幫著陳年河穩定了西北的亂局,保住了陳年河和西北一眾大小芝麻官的烏紗帽和腦袋,赤手空拳在西北創下了如今的地位。”


    “你覺得,這樣的人,是會多看重我這不足二兩重的麵皮?”


    但凡是桑枝夏有半點不情願,那甭管江遇白多豁得出去這張老臉,也不可能順利成這樣。


    薛先生腦中閃過一道不可思議的猜測,小聲試探:“小王爺的意思,是因為徐都尉?”


    “當然是因為他。”


    江遇白嗤道:“盡管誰都知道,以徐璈的能耐不可能被埋沒,我也不會虧待他。”


    “可一旦亂起來,凡事總有力不能及的時候,說不準徐璈就會跟著咱們一起忍饑挨餓遭大罪呢?萬一就有那種可能,咱們餓著無人在意,可徐璈他不一樣啊……”


    江遇白酸溜溜地說:“那小子且有人心疼呢。”


    而且還不隻是口頭上的那種心疼。


    桑枝夏為了盡可能避免徐璈在營中會因時局不穩而遭罪,那可當真是千方百計地在鋪路。


    大筆大筆的銀子從各處匯聚,又分散向能大批買入糧食的地方,轉手就換成數量驚人的米糧。


    桑枝夏對江遇白許諾了,無論這些糧食的來路是哪兒,費了多少周折一概不言,都可以按成本價賣入江遇白的軍營。


    除了吃的,還有很多很多的藥材。


    桑枝夏對價格高昂珍貴的藥材並無執念,更多偏重的是量大常見,但對各類急傷管用的。


    嶺南的藥植園還在起步,西北的藥園中的大多拿來這裏派不上用場,


    自家既然是產不出來,桑枝夏仗著自己財大氣粗,那就去別的地方收。


    據江遇白所知,桑枝夏遍布南北各處的藥材鋪子不下三十個。


    從鋪子開張的那一日起,就持續不斷地在收購止血消炎鎮痛可能用得上的藥材。


    而在徐璈確定會入營之前,這些藥鋪的管事都收到了同樣的命令,要他們按照常規的外傷藥方進行配藥。


    配好的藥全都被包成了一包一包的,極其方便。


    隻要傷勢對症,都無消軍醫多看,直接拿了藥包就可以熬,極大地縮短了軍中傷者等待被救治的時間。


    薛先生沒想到還有藥材的事兒,愣了下錯愕地說:“按理說軍中一般不會配備這麽大量的藥材,桑東家她……她想得的確是周到。”


    “那……那價錢呢?”


    “你以為多少?”


    江遇白瞥了薛先生一眼,古怪道:“一包藥三文錢,差不多算是白送給我的了。”


    三文錢……


    這可憐兮兮的數字再一次震裂了薛先生飽受震撼的心。


    前後不知耗費了多少心力收來的藥材,又耗費了無數人力配製成適用的藥包,居然隻要三文錢一袋!


    這跟不要錢白送的有什麽區別?


    “所以我要不怎麽會說徐璈嫁得好呢?”


    江遇白戲謔道:“又怕他餓著,又擔心他傷了無藥。”


    “偏偏軍營是個最是不可特立獨行的地方,徐璈如今隻是個小小的都尉,總不好安排得跟別人不一樣,顯得他多特殊。”


    “就為了這麽一個人,咱們全軍上下可都是受益了。”


    薛先生啞然半晌,很肯定地用力點頭:“如此說的話,的確是這樣沒錯。”


    徐璈一個人,給大軍帶來的好處簡直就是無限的!


    這樣的一個人,別說人家有真才實學,就是個實打實的草包,看在他夫人如此財大氣粗還慷慨大方的份兒上,都應該給封個將軍當當!


    實實在在的財神爺和吉祥物啊!


    江遇白見多了徐璈嫁得好的好處,酸了一陣兒懶懶地說:“盡管說咱們是沾了徐璈那小子的光,可便宜也不能白占。”


    “記住,以後無論內庫多緊張,銀兩多緊缺,一是不可缺軍餉,二是不可缺我嫂夫人那兒的賬本。”


    都這樣了還缺人家銀子的話,顯得他多不是個東西?


    薛先生深以為然地點點頭,剛想說什麽,外頭突然有人來報:“小王爺,軍中出事兒了。”


    江遇白懶洋洋地嗯了一聲:“怎麽?”


    來傳話的人似有些為難,頓了頓才說:“昨晚左將軍醉酒後闖入徐都尉的營帳,對徐都尉言語上似有些羞辱,二人打了起來。”


    薛先生的心裏咯噔一下。


    江遇白來了些精神似的,要笑不笑地說:“哦?”


    “誰打贏了?”


    “是……是徐都尉贏了。”


    “左將軍醉了酒行動不便,當晚是被徐都尉一路從營帳中拖出去的,要不是有人攔著,徐都尉大概是想把人掛在陣旗下醒酒。”


    可就算是徐璈手下留情了,左誠也被一次打成了死狗。


    事發後跟左誠一派的人鬧著要處置徐璈,揪著他以下犯上不尊上峰的罪名不放,甚至還有人揚言要砍了徐璈的兩隻胳膊祭旗,也是給左誠賠禮。


    而徐璈手底下的人不甘示弱,拿出了軍中不可飲酒,是左誠先犯了大忌的證明,力證徐璈無錯。


    若非是鬧大了,這事兒也傳不到江遇白的耳朵裏。


    傳話的人安靜等著不敢出聲。


    薛先生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江遇白的表情,輕聲道:“小王爺,軍中私鬥不是小事兒,隻是犯在其中的二人都略顯特殊,您看該如何處置?”


    江遇白默了一瞬,倏而失笑道:“我處置什麽?”


    “啊?”


    江遇白無視薛先生的錯愕,淡淡地說:“徐璈的性子我知道,要不是左誠踩了不該踩的點兒,就算是死了擋在他的腳邊,隻怕也難得讓他低頭看一眼。”


    “左誠闖進徐璈的地方,說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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