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小孩子本該是認生的,長久不見的人哪怕是生身父母,重逢時也總要生疏片刻,需要時間重新適應。


    徐璈迴來的路上忐忑了一道兒,生怕自己的兩個寶貝疙瘩見著自己不肯給麵子,不叫爹還癟嘴哭。


    然而事實證明桑枝夏的預判是對的。


    兩個小家夥哪怕是隔了許久沒見到親爹,這會兒見著了也沒覺得多陌生,小臉上也完全沒有半點怕的意思。


    小猴兒似的手腳並用,扒拉著徐璈的胳膊腿就往他的身上爬。


    一口一個脆生生的爹爹,悅耳程度無異於是在戰場上聽到了勝利的號角,徐璈當場就樂得隻剩下了眼縫和大牙齜著。


    桑枝夏伸出去的手落了個空,動作沒有徐璈的快一個小崽兒沒撈著,靠著椅背上調侃道:“這迴知道我沒說假話了吧?”


    徐璈還是隻顧著樂。


    桑枝夏看著衝自己不斷抻脖子的糯糯被逗笑了,湊過去在她軟乎乎的小臉上親了親,忍著笑說:“這事兒說來還是陳允的功勞。”


    “你前腳剛出了王城,這小子就說怕你太久不迴來,兩個小家夥把你給忘了。親自提筆繪了好幾幅你的畫像,畫得惟妙惟肖的,每日還得領著他們去給爹爹請安,日日都要打上好幾迴照麵。”


    陳允不愛武偏愛文,年紀雖小一手丹青是徐三叔親傳,畫得極好。


    隻是掛著幾幅畫像日日請安認爹,這種認爹的形式有些過於出人意料,陳允剛折騰了兩日就被自己的親娘摁著扯了耳朵,說這種不吉利。


    桑枝夏迴想起陳允齜牙咧嘴不服氣的樣子,好笑道:“後來還是祖父發的話,覺得畫得極好,也不必在意那類似上香的請安儀式,權當是湊趣兒。”


    “若不是這小子貼心,隻怕真就是要如你所想了。”


    徐璈心滿意足地一手摟了一個心尖子,笑著說:“是貼心。”


    “一會兒把人叫過來,讓那混小子來選禮物。”


    他們這次從南邊帶了不少好東西迴來,其中有不少都會是十幾歲這個階段喜歡的。


    陳允和家裏幾個小子喜好都不太相同,讓他來先選正好。


    桑枝夏選擇性忘了徐璈在路上說過迴來抽陳允的話,正想再打趣幾句,門外再度傳來幾聲敲門聲。


    敲門聲倒是不徐不疾的規矩得很,三下即止。


    隻是在門口來迴跑動的腳步聲急促,一聽就知道敲門的人沒表現出來的那麽平靜。


    兩個小家夥都迴來了,早先沒見到的人大約也都到了。


    桑枝夏起身開門,還沒看清人腰上就多了個掛墜:“大嫂!”


    “嗚嗚嗚!大嫂你可算是迴來了哇,我都快想死你了!”


    徐錦惜抱著桑枝夏就不撒手,長大了許多的徐明煦已經有了穩重的樣子,原地站定對著桑枝夏一本正經地行禮:“大嫂。”


    徐明煦還認真地對著抱著娃娃的徐璈躬身:“大哥平安歸來就好。”


    逐個行完禮,徐明煦沒好意思學徐錦惜就往桑枝夏的身上掛,挪步湊近了眼底隱隱發亮,仰頭看著桑枝夏的笑臉,非常認真地說:“大嫂,我也想你了呢。”


    “不光是錦惜想,我也很想念你的。”


    桑枝夏被小狗崽子的反應逗笑,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說:“哎喲,這麽乖呢。”


    “還有我還有我!”


    陳允慢了一步狂衝過來,不等站定就唿哧帶喘地說:“夏姐姐我也想你哇!”


    “又胡鬧。”


    陳允母子是一起過來的,劉清芳聽到陳允這話作勢就要扯他耳朵:“說了多少次了,你應當喚姨母,不可叫姐姐。”


    陳允的親爹跟徐璈平輩交,陳允這一聲姐姐出口,直接就把自己抬到了跟親爹一般的位置上去。


    陳允被數落慣了也不在意,滾刀肉似的往桑枝夏身後躲:“姐姐這麽年輕漂亮,當然要喚姐姐啊。”


    “喚姨母不是把姐姐喚老了麽?”


    “徐大哥,你說是不是?”


    徐璈一手抱著一個娃娃,起身對著劉清芳頷首一禮,注意到徐三叔帶來的人,要笑不笑地說:“我倒是覺得你此言在理。”


    “隻是你叫我徐大哥的話,我和你爹怎麽稱唿?”


    “這有什麽的?”


    陳允大逆不道地說:“我和我爹各論各的啊,都管你叫哥!”


    徐三叔:“……”


    陳泰:“……”


    陳泰的好大兒還在一無所知地賣力:“再說我都問過我娘了,我爹論年歲還小幾個月呢,叫聲哥也是應當的。”


    徐璈不忍直視地低頭去逗弄懷裏的孩子。


    徐三叔實在是聽不下去了,咳了幾聲提醒道:“你跟你爹交同一個哥的時候,應該先迴頭看看你爹在不在。”


    陳允臉上的得意瞬間凝固。


    劉清芳樂見其成地冷笑出聲:“讓你張狂。”


    “你爹來了。”


    陳允心虛地轉過身麵朝親爹,幹巴巴地嘿嘿笑了幾聲沒說話。


    陳泰直接被氣笑了。


    陳允不得已隨母離家時還孱弱得很,看起來像一支荒地裏長勢不佳的苗子,瘦弱得讓人憂心,性子也多內斂,從不敢在人前高聲語。


    隻是在徐家養了幾年而已。


    曾經記憶裏的半大孩子茁壯紮根,在親爹看不到的地方長出了結實的少年人模樣,一度過分內斂的性子也徹底被養歪了,活脫脫的滾刀肉。


    哪怕是已經相聚了一段時日,但陳允身上的變化還是時時刻刻在讓陳泰感到驚喜。


    這孩子雖不尚武,脾性卻逐漸有了其祖父之風。


    嚼不爛砸不碎的一顆銅豌豆。


    硌牙又燙手。


    徐家是真的把他教養得很好。


    出乎意料的好。


    而且看陳允在徐家進出來往時的輕車熟路,跟徐家人相處時的肆意開懷,就可知他在這裏不曾受過半點委屈。


    陳泰忍著欣慰橫了耷拉著腦袋的陳允一眼,走上前對著徐璈輕聲問好:“將軍及夫人多年照拂,陳某感激不盡。”


    “今日得知將軍和夫人平安歸來,特攜家人前來拜謝,還請將軍受我一拜。”


    “不必如此。”


    徐璈單手托著元寶的屁股讓他爬到自己的肩上坐好,扶住陳泰失笑道:“陳允跟我是稱兄道弟的情分,你這般豈不是損了我兄弟的臉麵?”


    “小子,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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