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枝夏問得真心實意,徐璈一臉我理直氣壯的無辜。


    徐明輝眼睜睜地看著這對夫妻,當場把自己氣成了炸了肚子的翻肚魚。


    眼看著徐明輝就要氣出點兒好歹來了,徐璈終於大發慈悲地說:“我並不介意被當成磨刀石,也不介意會不會變成世人口中薄情寡義的屠夫。”


    “你放狗……”


    “小子。”


    徐璈嘎嘣活動了一下手腕子,眼底藏了滿滿的警告:“再罵我現在就揍你。”


    “我……”


    “閉嘴。”


    徐璈抓起桑枝夏手邊的茶喝了一口,沒好氣地剜了徐明輝一眼:“多大的人了怎麽還一驚一乍的?”


    “難不成是定親有人要了脾氣就大?”


    徐明輝:“……”


    徐明輝滿肚子的邪火無處可發,瞪著一雙充滿血絲的眼氣得說不出話。


    桑枝夏怕徐璈直接把人氣撅過去,不忍地戳了戳徐璈的胳膊:“你差不多得了。”


    才迴來的第一天呢,要是見麵就把徐明輝氣暈過去,傳出去兄弟鬩牆的閑話是少不了了。


    徐璈大發慈悲地嗬了幾聲,緩緩坐直了懶聲說:“徐明輝,我說過我在乎前程這種東西麽?”


    徐明輝難以置信地看著徐璈,徐璈古怪道:“上朝天不亮就起,每日還得時刻防著被叫進宮內議事,誰給你的錯覺,讓你以為我有這麽出奇的耐性?”


    “你覺得我起得來?”


    徐明輝垮著臉一言不發,徐璈自顧自地說:“等京都打下來,我再在京都盤桓個幾年,差不多就該告老了,我惦記這麽多來日的事兒做什麽?”


    “我在朝中壓根就不會有來日,這話我不是跟你說過的麽?”


    “腦子被狗吃了,全然忘幹淨了?”


    類似的話徐璈的確是跟徐明輝透過口風。


    但在提及此事的時候,徐璈還隻是一個即將入軍營的莽夫,區區一個校尉。


    如今徐璈在軍中地位非比尋常,是所有人默認的小王爺信賴的左膀右臂。


    他竟還是如此想?


    徐明輝舌頭打結:“不是,你……”


    “你好不容易拚殺得來的今日,你怎麽就……”


    “因為我耽於享受,並無心一直吃苦耐勞啊,有問題?”


    徐明輝再度被狠狠一噎,跌坐迴椅子上的時候胸口還在上下起伏,明顯是被氣得不輕。


    徐璈沒耐心給他緩衝的時間,轉了轉重新拿起的果子,漫不經心地說:“我這念頭老王爺知道,小王爺也知道。”


    “能當磨刀石的人不少,但可以做得光棍無所顧忌的人隻有我最合適,他們也信任我,我為何不做?”


    過河拆橋這話說出去是不好聽,也有忘恩負義之嫌。


    可為人臣子不就是這麽迴事兒麽?


    主憂臣恐,主悵臣擔。


    要想萬裏江山基石穩固,要想來日方長不受掣肘,如今就是最好的時機。


    總要有人來祭了這萬裏河山。


    徐璈受嶺南王父子的知遇之恩,得報父仇可還徐家祖輩清白,但他能陪江遇白走的路不長。


    索性就如老王爺所期望,協助掃清江遇白腳下可能的障礙,就當是報恩了。


    徐明輝的眼角眉梢都堆滿了不可思議,強忍怒氣下,語氣中還帶著揮之不去的憤怒:“這是你自己願意的,還是有人逼你的?”


    不等徐璈迴答,徐明輝就說:“若是老王爺逼你就範,我現在就去王府說咱們不幹了!”


    “當什麽官為什麽將?大不了咱們一家子卷了包袱迴西北去,迴了西北也不受這氣!”


    徐璈被徐明輝的話中怒火衝得好笑:“心平氣和跟你好好說話呢,你無端這麽大火氣做什麽?”


    “你少跟我扯!”


    徐明輝梗著脖子反駁:“我就問你一句實話,你還想不想幹,你要是不願意,咱們現在就走!”


    徐璈一開始還是忍著,可實在是忍不住了,一歪頭靠在桑枝夏的肩膀上哈哈笑了起來。


    徐明輝冒火得又要去找東西砸他,桑枝夏頭大地說:“弟弟啊,你也不想想,就你大哥這強脾氣,但凡是他不情願的,誰使喚得動他?”


    “我沒有這麽個大哥。”


    徐明輝對著桑枝夏口吻生硬緩和了不少,黑著臉磨牙:“我有不起。”


    “配不上當他弟弟!”


    桑枝夏忍著笑擰了徐璈一下:“別樂了。”


    “跟你說正事兒呢。”


    徐璈在徐明輝恨不得殺人的注視下總算是冷靜了幾分,帶著散不去的笑懶懶地說:“我都打算好了的。”


    “等江山安定,就懶得再為狗屁倒灶的事兒操心了。”


    徐璈笑吟吟地望著徐明輝,輕輕地說:“我入軍營之前不是就說好了的麽?”


    “後續軍中有徐明陽和桑延佑那兩個小混球,朝中文臣有你,後繼還有陳允那小子,總不至於會苛待了我。”


    “至於我麽,我就早早告老,安享太平也很好。”


    “我所求,當真如此。”


    若不是世事難測,家中突逢驟變,徐璈這輩子或許就真的隻能當個富貴閑散的世子爺。


    帶著妻子賞花踏馬,悠然度日。


    既是沒享到從前的福,那以後接著享也是一樣的。


    徐明輝眸色前所未有的複雜,又像是想兜頭給徐璈幾個大嘴巴子,又像恨不得當場咬徐璈幾口血肉。


    徐璈任由他打量也隻是笑,笑得徐明輝更想抽他了。


    徐明輝過了好久才忍著晦澀說:“世人都說君子三十而立。”


    “你建下不世功勳,仍不足三十。”


    隻要徐璈願意,隻手翻弄朝堂絕不是癡心妄想。


    徐璈一臉直白地嫌棄:“我不足三十就功成名就了,非等三十做什麽?”


    “你當我是非要等良辰吉日的庸才麽?羞辱我?”


    “你……我跟你這個莽夫說不清!”


    徐明輝忍無可忍甩手就要走,走到門口恨恨地轉頭說了句你等著,門板都被甩得震山響。


    徐璈眨眨眼,沒了骨頭似的靠在桑枝夏的懷裏,耷拉著眼皮悶笑:“枝枝。”


    “值了。”


    出生入死也好。


    拿命換來的大道也罷。


    有人心疼,不止一個,那就是值的。


    桑枝夏忍著心口翻起的酸澀,摸了摸徐璈的臉低聲說:“你覺得值,那就是值得。”


    “等把這些事兒了結了,想做什麽都好。”


    徐璈捉住桑枝夏的手湊在嘴邊輕輕一吻,把臉埋進桑枝夏的腰不再出聲。


    桑枝夏摟著懷中的人,眯眼看著從門縫中漏進來的光,緩緩唿出了一口氣。


    看似風平浪靜的王城,所有人都沉浸在新帝而立等待一朝飛黃騰達的好夢。


    隻是又有幾個人能察覺到,這平靜之下暗藏的浪湧呢……


    桑枝夏指腹輕輕滑過徐璈的耳側,門外突然響起了軟乎乎的聲音:“爹爹?”


    “娘親?”


    徐璈被紮了一下似的猛地抬頭,被推開的門板後露出兩個毛茸茸的小腦袋。


    桑枝夏笑著推了推徐璈:“別趴著了。”


    “你的寶貝疙瘩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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