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意,願意!”商陸幾乎要躥起來了,迫不及待用手去握他的手,“哥哥……” 他直到碰觸到了青年的手,才知道自己手心已然因為緊張而黏糊糊出了汗。汗那麽多,他生怕哥哥握著不舒服,又忙鬆開了,拽出一截紙巾來擦了擦。 杜雲停一直看著他的動作,失笑道:“傻孩子。” 商陸硬是從這句話裏也品出了甜。這甜味讓他快要暈眩,隻能緊緊握著青年,更握住了什麽世所罕見的寶貝一樣。 他猛地一伸手,硬是把哥哥一把抱了起來。 青年先是一愣,後頭便開始掙紮,“放我下來,抱著我幹什麽?” 商陸沒鬆,固執道:“我抱哥哥去吃飯。” 雖然都是新人類,可商陸到底是狼,與杜雲停這種軟乎乎的垂耳兔不太一樣,抱起他輕輕鬆鬆。那一條強健的手臂攬著青年,便能輕而易舉把他攔腰穩穩托在臂彎裏頭,一路抱著他進了餐廳。 早飯還沒做,商陸又跑過去做飯。杜雲停從椅子上下來,幾次想幫他打個下手,都被小孩趕了迴去。 “哥哥坐著,我來就行。” 坐在桌前等吃的杜雲停覺得自己宛如一個殘廢,隻好變出耳朵來自己摸著毛絨絨。他把玩著垂在臉頰邊上的白耳朵,來迴捏著那一小片絨毛,感覺了下長度。 “小陸,我的毛又長長了!” 商陸答應了一聲,於是又從櫃子裏摸出小剪刀。 杜雲停剪毛的頻率很高,基本上三天就得一次,才能讓他勉強維持垂耳兔的形態,而不是瞬間就炸成一個圓球。對此,杜雲停一度非常想要靠賣自己的毛發家致富,鼓動狼崽子拿兔毛出去賣。 他說了一迴,商陸的臉色就瞬間變了,相當不讚成。 “那可是哥哥身上掉下來的,怎麽能拿出去賣呢?” 他單是想想哥哥的毛發被人做成各種衣服穿在身上的場景,心中便十分不痛快。隨著年齡增長,商陸的占有欲也一日比一日強,他連旁人身上沾染到杜雲停的味道都忍不得,更別說是這樣親密的事。 杜雲停隻好妥協,“那哥哥攢著,給你做圍巾。” 商陸這迴滿意了。 這幾年來,圍巾已經打出來了,長長的一條,雪白雪白,圍在脖子裏又輕實厚密又暖和。商陸這種狼其實不怎麽怕冷,但每年都要從十月份便開始戴,一直圍到次年三月份才肯取下來。現在杜雲停忙活的是一雙手套,這迴他決定弄點花紋,往上繡上小孩的名字。 商陸給他剪完毛,他便頂著一對垂下來的兔耳朵,專心致誌坐在陽台的小秋千上織手套。狼崽子來看了好幾次,最後滿是戀慕地把頭放在他的膝蓋上,由他捏著自己立起來的狼耳朵。 “哥哥。”他含混地喊了聲,手臂纏繞著去抱青年的腰。 杜雲停自然地摟了他一下,隱約察覺這孩子比之前更黏人了。 蛋糕是提前便預定好的,杜雲停挑的款式,他沒讓小孩去,自己過去取的。 將票遞給店裏的收銀員,便聽見外頭轟隆隆地響。店員探頭看了眼,說:“打雷了,先生。” 杜雲停也看了眼,閃電一道接著一道,雪白雪白。夏天的雷陣雨總是一陣接著一陣,突如其來的,他也沒當迴事,在店裏的位置上坐下了,等著外頭這陣子風雨過去。 雷還挺大,行走的行人都匆匆忙忙到兩邊的店裏躲著,偶爾探出頭來看一眼天空。天上的雲烏壓壓一片,沒過一會兒,就有豆大的雨點伴著雷聲砸下來,劈裏啪啦濺起了一叢接著一叢小水花。 杜雲停背對著窗戶坐著,忽然聽見店員說:“那位怎麽看起來那麽著急?” 杜雲停一愣,緊接著迴過頭,瞧見一個熟悉的人影匆匆往店裏頭進。外頭這會兒的雨太大了,風也大,雨點子都是傾斜的,傘基本上什麽也遮不了。小孩的淺色牛仔褲這會兒都變成了深色的,露出來的胳膊上濕漉漉一層水珠,他收起傘,目光牢牢地定在杜雲停身上,大步走上前來。 “小陸?”杜慫慫道,“你怎麽這時候……” 一句話還沒說完,小孩的手忽然覆過來,牢牢捂住了他的耳朵。沾染了外頭的水汽,手指帶著涼意。 “嗯?” 哥哥好似懵了,本就圓潤的眼型這會兒看著愈發圓了些,他望著麵前捂住自己耳朵的狼崽子,有些反應不過來。 商陸抱著他的頭,又把他往自己懷裏壓了壓。外頭轟隆一聲響過,小孩將外麵穿著的濕襯衫解開來,牢牢把杜雲停抱進了裏頭幹燥的衣服上。 “沒事,”他低低道,一下下順著青年的脊背,聲音輕的如同夢囈,“哥哥,別怕。” “……” 杜雲停起初還不明白自己為何要怕,直到被狼崽子更深地摟住了,這才微微打了個哆嗦。他想起最初的那個雨夜,同樣是這樣沉重的雷聲,他抱著枕頭和被子,敲開了顧先生的房門。 他忽然之間說不出別的話了,喉頭好像正被什麽梗著。 這過去了多久?幾個世界,多少載春秋? 連他自己都要記不得了。——可顧先生還記得。 他沒再動,乖乖被少年摟著。商陸抱著他的手用了力,直到外頭的雷聲停了,這才慢慢鬆開來,打量著他。 “哥哥沒被嚇到吧?” 杜雲停說沒。 “你怎麽知道我怕雷?” 商陸的眉頭也蹙了起來,像是覺得這個問題難以迴答。他思忖片刻,終究還是搖搖頭,答道:“隻是——隻是知道。” 他說不出原因。 店員一直在後麵看他們,從剛剛少年急匆匆跑進來那一幕一直看到他一把把人摟進懷裏,表情十分精彩,以至於杜雲停一度想往她手中塞一桶爆米花。突如其來被塞了滿嘴狗糧的店員來迴打量著兩個人,眼睛裏頭寫滿了濃濃的八卦欲。 她的目光,看的杜雲停這種老臉都有點兒不太好意思。站起來接蛋糕時,店員妹子小聲和他道:“您真有福氣。” 她也想要這樣能跑著過來一把抱住她的小狼狗! 想起家裏的鋼鐵直男,妹子簡直一肚子的氣。 杜雲停笑了笑,同樣覺得自己有福氣。 他本覺得自己是多麽不幸的人,但因著有顧先生在,好像這些不幸也都不複存在了。 蛋糕被兩個人一同提了迴去,杜雲停問:“確定不想要你的朋友來嗎?” 這麽大的蛋糕,對他們兩個人來說,吃著還有點多。 小孩搖搖頭,模樣顯出幾分堅定來。他用一隻手拎著蛋糕盒的繩,另一隻手去握哥哥的手。 “之前也不是沒請過同學,”他低聲道,“今年——我隻想和哥哥兩個人過。” 路上來來往往的行人挺多,這時候便能看出末日的好處。這一場大災難,讓人們的接受能力都高了不少,即使看見了前麵有兩個男人一同牽著手,也照舊麵不改色心不跳,連多餘的眼神也不向他們投一個。兩人大大方方地牽著,杜雲停偶爾抬頭看,小孩的嘴角都是壓也壓不下去的笑。 畢竟還小。杜雲停看看,也忍不住彎起了嘴角。 生日蠟燭被一根根插進了蛋糕裏,慫慫指揮著他圍繞著蛋糕插了一圈。 打火機裏躥出幽藍的火苗,一根接著一根將它們點燃了。一圈火焰圍著,映出了瑩瑩的光亮。商陸低下頭,就要吹。 “等會兒,”青年示意他,“先關燈,吹蠟燭時要關燈!” 商陸於是小步跑過去,把燈關了。房間其他的角落都陷入了黑暗,隻有這一小片被光映亮了,在牆上映出占了小半麵牆的人影。燭光搖曳,映襯的青年眉眼柔和,眼底滿是細碎的亮度。 商陸的雙手合在了一處,許下了願。 在他掙紮著想從父親的皮帶下逃出去時,他從沒想過自己會有這樣的一天。會有人愛他,疼他,會為他慶祝生日,準備蛋糕。這全是美夢,他陷在美夢裏,生怕自己會有哪一天忽然清醒過來,真正睜開了眼睛。 哪怕是夢,別醒就好了。 他慢慢抬起眼睫,湊近了些,一口把蠟燭全都吹滅。 黑暗猛地籠罩過來,青年在對麵啪啪啪給他鼓了幾下掌,又摸索著要去開燈,“小陸先等等……” 一句話尚且沒說完,忽然有手臂伸過來,將他一把拉過去。那手臂很溫柔,小心地護著他的腰,避免他撞上桌子角。 他聽見哥哥的聲音,裏頭好像含著茫然。 “小陸?” 商陸在這黑暗裏頭看得見,看不見的是杜雲停。他伸出手要向四周摸索,卻被狼崽子拉住手臂,換了個位置,轉為摸向他的胸膛。 小孩的體魄越發好了,隔著衣物能摸出下麵薄薄的一層肌肉。 杜雲停微微咽了口唾沫。暫時的失明讓他其他的感官更敏銳了些,連小孩每一次的唿吸都能感受的一清二楚。 他的手拽住了小孩的衣服。 “小陸……” 叫了一聲,這次終於有了迴答。 “哥哥。” “怎麽不開燈?” “沒關係,”小孩低低道,“這樣,我也能看見哥哥……” 杜雲停好興奮,這是要幹什麽?他的心都快從胸腔裏頭蹦出來了。 【真會玩花樣。】他羞澀地同7777說。 7777恨不能堵住耳朵。 商陸的唿吸很熱,近乎是燙的。他又靠的近了些,輕聲說:“哥哥之前答應過我,要給我一份禮物。” “小陸想要什麽?” “想要——” 他把人抱了起來,放在了桌上。 “想要哥哥。” 與此同時,杜雲停大喊道:【二十八!和諧膏,和諧膏!!!】 7777黑著臉,劈裏啪啦給他扔下來兩盒。兩個小圓罐子咕嚕嚕從杜雲停口袋裏滾到桌上,杜雲停自己摸了半天沒摸到,反而是夜間視物能力仍舊良好的商陸一眼便看見了。 他將兩個小罐子拿起來,握在手裏,擰開了蓋。 裏頭的膏體是乳白色的,泛著清甜的氣息。商陸的手指頭蘸取了一些,有些遲疑,道:“哥哥……” 他隱約猜得到這是什麽,在走上這一步之前,狼崽子獨自查了不少的資料。杜雲停交給他的教育課本到底講的太淺顯了,商陸看了幾場實戰,將作戰所要用到的武器先都了解了個十成十。 隻是他仍舊有些不敢相信。這是從哥哥身上帶來的,這也就意味著…… 商陸的心發著熱,湊上去反複親他。杜雲停招架不住,沒兩下耳朵都冒了出來,後頭圓圓的尾巴都快被抵成扁的了,聽見有什麽東西掉在了地上,“掉了什麽?” “沒事。”商陸含糊道,“哥哥這個,好像比我準備的要好。” 他聲音又飄又輕,慢慢撫摩著杜雲停的臉。 “這樣,哥哥就不疼了。” 杜雲停曾多次給他上過藥,大多數時候都是在昏暗的賓館房間裏。少年露出自己被打的滿是斑駁印痕的背部,杜雲停的手小心翼翼幫他擦著紅藥水,藥水滴滴答答向下落。 現在,這角色反過來了。杜雲停自己成了那個被上藥的人。 藥膏抹的很厚,幾乎快融化了,邊緣那一層都變成了透明的。空氣中有蛋糕的甜香,杜雲停感覺自己就倒在蛋糕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