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很髒?”他輕聲道,“顧先生……” 這是神第三次從他嘴裏聽到這個稱唿。然而前兩次並不像這一迴這樣令神不舒服。他將眉鎖得更緊,倒像是這聲稱唿原本便是屬於他的,是衝他喊的。 “顧先生。” 杜雲停又喊了一聲,眨了眨眼。他的眼睫垂下來,神從這個角度,看見了他耳朵下頭的那顆痣。 與小信徒截然不同的臉,卻是相同的位置。麵前的人年齡還小,短手短腳,可臉已經透出點鮮明於其他人的輪廓,上頭的眉眼都形狀適宜地待在它們應該待的位置,一眼看過去,居然有些大人的模樣。 他聽到孩子低的近乎聽不清的聲音。 “……現在,這是個美夢了。”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被孩子伸出手臂,牢牢地抱住了。 神沒有脫身而出。不知究竟是什麽樣的心情,他讓這個孩子抱了許久,直到這個夢結束,眼前的場景像雲煙一樣湮滅,他才緩緩地迴到了眼下,站立在了熟悉的教堂。 有月光斜斜地從窗子裏打下來,好像格外憐惜小神父的容顏,反複於那臉頰上的一小片皮膚上摩挲。神沉默了會兒,骨節摩挲平了小神父的眉頭。 小信徒咂了咂嘴,仍舊裹著聖袍的手臂從被子裏探出來,放鬆了枕頭,轉而拽著他的一截骨節。 七宗罪鍥而不舍地在外頭跳高,終於透過窗子瞥見了這一幕,簡直恨不能自己上。 磨磨蹭蹭什麽? 學會了淫欲的七宗罪難以置信地想,神到底還算不算是個男人! 神在原地站著,半晌後驟然後退了一步。他沒將那一小截骨節從信徒手中抽出,反而徑直將骨頭斷掉了。 七宗罪:“……” 不解風情,這種時候難道不應該趁機鑽一鑽被窩嗎? 神隻又看了小神父幾眼,隨即大踏步而去。七宗罪重新從狗身上脫離出來,盯著神的背影,居然從中看出了點倉皇。 這可是千古奇聞。 它隱約覺得,自己怕是不久便可以與神重新融合了。 淫欲、嫉妒、貪婪……這些神原本不屑一顧甚至棄如敝履的情緒,如今都在這個小神父的身上重新複生了。早在七宗罪撕開了墳墓,重新站立在夜色下的那一日,它就知道,它定然是能等到這一天的。 能讓聖潔的神重新生出這樣的欲念…… 它緩緩地笑起來,有些誌得意滿地往窗戶上靠。 神光一閃,它像團球似的,驟然被彈了老遠。 “!!!” 這屏障怎麽還沒去掉——該死,神是不打算把它身體還給它了是嗎! 幾天後,埃裏克的父親重新找上了門。相比於那一日的囂張,他如今老實了不少,與神父說話時,也多了幾分懇求,“特裏斯神父,我想向您贖罪……” 杜雲停看了他一眼。他穿了極厚實的衣服,將渾身上下都擋的嚴嚴實實。 “我正在變。”中年人動了動嘴唇,顯得有些難以啟齒,他捋起袖子,讓信息素的味道更清晰一些,“神父,我……” 杜雲停聞見了味道,眼皮一顫。他聞上去已經不是個alpha,反而是個omega。 一個已經成熟的,很快就要迎來發情熱的omega。 “這不會是主的旨意,”中年人聞著自己身上的氣息,終於哆嗦起來,“我知道錯了,我知道錯了——我之後一定不會再犯——我是個alpha,生來就是要標記別人的,怎麽能被別人標記!” 杜雲停:“……” 說實話,現在他心裏隻有一個字,爽。 要不是眼前這人這麽教兒子,也不會讓埃裏克以為alpha便可以為所欲為,隻有沙文主義的父母才能教出沙文主義的兒子。杜雲停並不想管他們的閑事,神色淡淡,隻道:“請原諒我無能為力。” 中年人哆嗦著嘴唇,在他麵前嚎啕大哭了一場,全然沒有alpha常見的硬氣。杜雲停把這一出戲當電影看,在對方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之時,還讓他喝點水,潤潤嘴唇。 他心裏生不出半點憐惜,知道這些人是拿著特裏斯神父的善良做把戲。隻可惜這身皮囊底下不再是悲天憫人的特裏斯神父,隻有個鐵石心腸的杜雲停。 中年人哭了半天,也沒換來他鬆一句口,反而聽神父平靜道:“請您迴去吧。” 埃裏克父親終於憤怒起來,手在桌子上重重一拍,叫道:“你算什麽神父!不過是個——” 他驟然住了嘴,杜雲停也沒生氣,反而笑起來。 “何必這麽說?”他輕飄飄道,“你我現在都是一樣的人。” 站在陰影處的骷髏驟然生出了些笑意。 埃裏克父親一口老血梗在喉嚨裏,被這一句氣的不行,欲要反駁卻又無法反駁,隻能幹瞪著眼。杜雲停火上澆油,“您也馬上該發情了吧?與其來做無謂的祈禱,請您還是先找些辦法被標記,度過發情期吧。” 他得拚命掩飾,才能藏住語氣裏的幸災樂禍,“要是到時候找不到,那可怎麽辦啊。” 中年人顯然被這一句氣極了,胸膛上下起伏。要不是這個問題,他又如何會拉下麵子來找神父? 倘若找不到個alpha第一時間標記他,他的氣味隻會傳遍村子。到了那時…… 他有些不敢想,牙幾乎都要咬碎,最後隻能仍舊折返迴家。他前腳一走,杜雲停後腳就和7777感歎,【嘖嘖嘖,突然從幹人的變成了被幹的,他看起來都快懷疑人生了。】 7777感同身受,想象了下都打寒顫,【真可怕。】 這一句說出來後,宿主詭異地沉默了會兒。 7777:【怎麽?】 杜雲停說了實話:【我覺得你不該有這種擔憂。】 畢竟,你這性子,看上去就不像是個1…… 7777:【……】 7777氣憤地朝他扔出一本哲學書,憤而下線。 它哪裏不像1了?它的數據庫裏頭,1這個數字可比0出現的多得多! 杜雲停這迴沒有等來放在外頭的籃子,教廷派來的人徑直來拜訪了他,還帶著一封大主教的親筆信,恭恭敬敬地請他迴去。 大主教已被主任命為新的教皇,在典禮上,他希望能看到自己的義子。 “我的孩子,”新教皇在信中寫,“這些日子,我從未如此頻繁地感應到神的感召……惡魔之火已經在神的照耀下熄滅,我想,也已經到了你從那裏迴來的時候。” “看到這信,請你盡快趕來。我的孩子,我等著在這裏再次見到你。” 杜雲停把信一合,自然樂意。 大主教將原主養育大,對他傾盡心神教導,是合格的父親。 那相當於什麽? 那簡直是一條金大腿! 突然有了條金大腿可以抱,杜雲停還很開心。隻是,他看了眼身旁的骷髏,有些為難。 要是與二哥一同前去……會不會給二哥帶來什麽危險? 杜雲停難得有些躊躇。他想了會兒,仍然決定不讓顧先生冒這樣的風險,認認真真趴在桌子上寫迴信。 “我的父親,蒙您惦記,請恕我不能從此處脫身……” 骷髏就站在他後頭,瞥見這一行字,忽然合緊了牙關。 為何不去? 典禮之上,神若是心情好了,甚至也會露一露麵。所有的神父都盼望著這一日,能夠於莊嚴的大教堂之中一睹父神的真容,更有甚者,期盼著得到他的青睞恩寵。可小信徒卻拒絕了,理由也寫的冠冕堂皇,“我無法放下村中百姓,深覺自己受主所托,更該永久守護這片土地。” 神實在是無法開心起來。 他什麽時候這麽托付了? 他盯著小信徒,頭一迴覺得對方有些死心眼。杜雲停把信寫完,封住了口,端端正正在信上蓋上自己的印,一迴頭,便發現骨架子正站在他身後,以一種難以言喻的目光望著他。 杜雲停有點摸不著頭腦,把信拿起來,問:“二哥?” 骷髏定定望著他,忽然間像是生了氣,一言不發地揮袖而去。 被留在原處的杜雲停:“???” 他又是怎麽著顧先生了,這怎麽還說氣就氣呢? 大教堂中,即將成為新教皇的大主教忽然在一晚上受到了五次神的感召。所有的感召基本上都是一個內容,總結下來就是:你義子得來,必須得來,沒的商量。你就算是讓人用綁的,也得把他綁過來! “……” 聽完神諭後醒來的大主教露出了懷疑人生的表情。 他的父神,萬能的主,難道是被什麽奇奇怪怪的惡魔附身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幾天後,神又給大主教下了神諭。核心思想隻有一個,把你幹兒子獻上來,我要他侍寢。 大主教:……??? 杜慫慫:(憐惜)可憐的顧先生,不知道氣什麽,臉都氣白了。 7777:醒醒,就它那骨架子,哪兒都白。第52章 小神父(八) 大主教覺得自己聽到了條很荒唐的神諭。 然而主的旨意不能違背, 他沉默片刻,從垂著厚厚帷帳的床上坐起身, 將書桌上堆著的信件推開了,轉而拿起羽毛筆,為自己的義子寫下新的信。 寫完後,他拽了拽書桌前懸掛著的金鈴鐺。片刻後, 有仆人恭敬地為他打開門。 “大人。” “將這一封信寄出去,”主教吩咐道, “馬上。” …… 全新的信於第二日到達了小神父手裏。仆從駕來了馬車, 將車簾掀開,顯然是不允許拒絕的架勢。 “特裏斯神父, 請您上車。” 杜雲停皺了皺眉,有些猝不及防。 “怎麽忽然……” 他淡金的長發束在腦後, 在晨光下的影子澄淨安寧,好像是日光勾勒出來的一道淺淺的虛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