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自己不該這麽下去。 就算是—— 就算是為了小知青。 杜雲停發現自己碰不著顧先生了,也碰不著白建生。 白建生倒還好說,這人平常在村裏指點江山指點習慣了,頭一迴遇見直接拿他的話懟他的,覺得自己大大丟了麵子。他又是個在乎臉麵的人,在杜雲停那兒碰了釘子,便盡量繞著杜雲停走,轉而試著去說服顧黎的爹娘。 顧黎爹娘剛開始看他上門,還歡天喜地,張嘴就問:“是不是我家二小子想明白了,把錢要迴來了?” 上哪兒要迴來去,白建生頭疼。他原本向著老頭老太太說話,這會兒因為這家人的關係沒臉,說話也不像之前那樣客客氣氣了,“算了。我說不通,顧黎同誌鐵了心要分。” 老頭老太太臉就拉下來了。 要分其實也沒什麽,顧黎沒有津貼了,現在也沒個正經活幹。如果不分,可能還得傍著他們。老人並不怎麽樂意管這個兒子,說:“那就分吧。” 反正錢,房子,他們都不會出。房子得留給大兒子,到時候娶媳婦省得再蓋,湊活湊活還能睡下;錢就留給小兒子,沒了房,攢下來的錢也夠讓他娶妻生子了。 比起來,隻有顧黎脾氣最古怪,嘴也不甜,他們不怎麽疼。再加上長時間不見,之前那一點把不疼愛的二兒子塞去當兵的愧疚也沒了,“沒啥東西能給他,他要是想分,就別進這家門了。” 反正他們的話就撂在這兒了,樂不樂意都得樂意。 現任村支書也上了他家門,一聽這話就搖頭,這倆老頭老太太說的是什麽話?偏心偏成這樣,也難怪顧黎說搬出家就搬出家,放誰身上誰都氣。他在中間說幾句公道話,讓給顧黎也分一分。 沒想到旁邊白建生反而插話,說:“村子裏都是養老的分房子,顧黎既然分家出去了,不養老,這肯定也沒他的份。” “對!”這一句出來,老太太可算找著了理由,“他這麽多年都不迴來看我,我還能靠他養不成 ?” “……”村支書腦殼疼。 話是這麽說,可當初就是你把人送去當兵的啊! 你這房子,你這存款,也不是你自己掙迴來的錢啊! 與此同時,杜雲停也腦殼疼。 以前他想碰到人的時候,輕而易舉就能碰到。村子就這麽大,顧先生活動範圍就這麽點,隻要他走一圈,總是能撞見。後頭洪湖水浪打浪,那都得是撞見之後的事。 可現在不成,他撞不見了。顧先生好像是插了翅膀,輕而易舉從他的範圍裏頭飛走了,再也沒見過。 杜雲停心裏有點慌。 這是怎麽了? 7777想的倒是很清楚,不用說也知道男人肯定是怕到時候連累了杜慫慫,兩人一塊兒進牢裏頭做個室友。可想的清楚是一迴事,人心所向又是另外一迴事,杜雲停自己也是知道的,但就是控製不住朝著顧先生飛奔過去的步伐。 7777說:【他是對的。要是真出了事,你們兩個都得被抓成典型。】 杜雲停沉默了會兒,說:【這不是對不對的事。】 他解釋:【二十八,我不知道每個世界軌跡到底是怎麽來的。但有可能,我下世界就再也碰不見顧先生了。】 杜慫慫沒辦法放棄這個世界。 【不就是97年嗎?在那之前,我們藏好,不讓任何人知道;等在那之後,我再牽著他的手。】 他說:【總是值得試一試的。——我得試。】 7777攔不住宿主衝著顧先生去的那顆熾熱的心,分明很氣,卻不知道為何,居然從裏頭也聽出了點感動。它說:【可顧先生躲著你。】 在杜慫慫在這裏,這簡直不能算是問題。 他胸有成竹,【等著。】 山不就我,我去就山。 他非得把顧先生睡到手不可! 作者有話要說: 慫慫:夢裏都是顧先生抱抱親親。o(*////▽////*)q 顧先生:夢裏都是種地。 慫慫:…… 種的不會是他這塊地吧?第32章 小知青(四) 原身鬱涵身子嬌弱, 家裏頭條件又不錯,平常沒怎麽幹過活。這幾天下了鄉, 又是下地又是唱戲,就沒清閑過一會兒。天氣這麽熱,幾乎曬的脫了水,再加上腸胃不好, 早晚偶爾風吹一吹,立馬就要病倒。杜雲停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感覺自己有點燒。 他咳了兩嗓子, 喉嚨也隱隱泛疼。 7777雖然經常懟宿主,這會兒也忍不住關心, 【那就吃藥。】 這時候藥好弄到嗎? 誰知杜雲停倒是一揮手,【吃什麽藥?】 他嘿嘿地笑, 搓手手,【顧先生就是藥, 治我的藥。】 7777:【……】 生病了還不忘記浪,它是真的想不通, 就憑這鍥而不舍浪來浪去的勁兒, 杜雲停怎麽還沒被浪拍死在沙灘上呢? 顧黎深夜才迴到村中。 他踩過有些鬆軟的土, 邁開腿, 悶聲不響地走在村裏的路上。農村的夜晚來的格外早, 家家戶戶都睡了,隻有蟲鳴一直沒斷過,使勁兒扯著嗓子叫個不停。 晚上的黑暗沉沉的, 眼睛適應了,也還能勉強看見麵前東西。繞過一座土房時,顧黎的腳步停了停,他扭過頭,看了眼黑乎乎的窗戶。 裏麵沒有透出半點光,寂靜無聲。 顧黎的步子沒有再邁動。他猶豫了下,終究還是上前,就坐在窗下。 草葉的清香淡淡的,夾雜著泥土的香氣向上躥。塘子裏忽然有一隻青蛙叫出了聲,這聲音讓顧黎清醒了些,驟然意識到了自己在做什麽。 他幾乎是逼著自己重新站起身,一次也不迴頭,直直地朝著窩棚的方向走去。 兩頭牛頭挨著頭,親近地靠在一處。顧黎走近了點,忽然看見牆邊還有一個黑乎乎的影子,就隱藏在牆壁的倒影下麵。 “誰!”他喝了一聲,手下意識向著腰部摸了摸,沒有摸到槍。再看時,黑影子已經自己從牆邊站了起來,還抱著雙臂。月光灑下來,顧黎看清了對方那張臉。 他的手忽然頓了下,僵硬地放迴去。 小知青就在牆邊站著,垂著頭,聲音很輕:“顧二哥,是不是打擾到你了?我現在迴去……” 夏天夜裏的風有點涼,顧黎心裏卻好像有火蹭地一下子燒起來了。那團硬生生被按熄的火沒能就此偃旗息鼓,這一陣風反而徹底助長了它的聲勢。之前建起來的堡壘轟然塌了,都因為小知青這會兒的模樣潰不成軍。 “……怎麽來了?” 不等小知青迴答,顧黎已經將門推開,指尖稍微有些顫抖,“進來吧。” 杜雲停依言進了門,男人點燃燈,在他臉畔舉了舉,又沉默地放迴去。 隻有幾天不曾見,他卻覺得小知青像是又瘦了,臉頰都微微凹陷下去。這讓男人眉頭蹙了蹙,沒有說出來,隻是問:“不舒服?” 他這一聲問的很平淡,裏頭卻有點藏不起來的溫柔味道。顧黎打量著他這會兒的有些潮紅的臉,遲疑了下,伸手試了試,而青年也微微低下頭,配合地讓他摸。 隻碰了一下,顧黎臉色就變了。 對方額頭的溫度,顯然比平常時候要高,稍微有些灼人。 這是發燒了。 對麵的青年咳了兩聲,白皙細弱的脖子從衣領裏頭露出來,小聲說:“沒事兒,就是有點著涼……” 顧黎嘴角緊緊抿著,顯然不覺得這是沒事。他沉默了下,怎麽也沒辦法把這樣的小知青送迴去,心都跟揪起來了似的,鬆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他最終下了決定,一把掀開被子。 小知青誠惶誠恐,忙搖頭,“顧二哥,我剛才就是感覺頭有點熱,在外麵吹點風,我馬上就迴去……” 話音未落,男人的一隻手已經按上了他的額頭,不容反駁道:“睡。” 杜雲停於是不再說話,乖乖地躺進去。 顧黎這屋子裏,條件並不能算好,床板硬的有些膈人。顧黎顯然也知道,把他用被子裹住,抱著放在一邊椅子上,自己沉默著把冬天的被子也當了褥子用,厚厚地鋪在底下。 再躺上來時,這床就軟和了不少。杜雲停往上一躺,簡直都不想起來了。 他側過身,男人就在床邊上坐著,用力絞著濕毛巾,滴滴答答的水從毛巾上滴落下來,隨即整塊都被覆在他的額頭上。 杜雲停躲在被子裏,被窩不知道是被他發燒的熱度燙的,還是被別的什麽,滾熱一片。他沒一會兒就被捂出了汗,來迴挪動,顧黎說:“怎麽?” “出了汗,”慫慫探出頭,小聲說,“顧二哥,我想擦擦身……” 感覺到男人一下子僵了,他又補上一句,“這樣睡不著。” 顧黎嘴唇抿得更緊了,半晌才蹦出來一句,“不行。” 杜雲停頓時大為失望。怎麽就不行了? “你在發熱,”男人說,又往盆裏嘩啦啦倒了半盆水,“安安靜靜躺著。” 他這會兒心裏都燒著火,不希望青年再給他火上澆油。 可小知青卻對他心底裏的糾結一無所知,這會兒蹭著被子,探出來一條手臂,說:“顧二哥,我就擦擦汗……” 顧黎把毛巾塞進他手裏,示意他自己擦。杜雲停沒接,仍然看著他,“我夠不著背。” 顧黎額角砰砰直跳,對上他目光,隻好又將毛巾拿了起來。他甚至沒敢掀開被子,手隻是從被子的一角探進去,順著細而瘦的脊背往下,壓根兒不敢細碰,粗略地擦了擦。 小知青還在哼唧,好像被擦的舒服了,發出的聲音就像幼獸。 顧黎終究忍不住,一隻手捂住了他的嘴。 杜雲停:“……唔唔?” “別出聲,”顧黎覺得自己也要出汗了,也跟發了熱似的,他捂著小知青的嘴,心跟個十七八沒經過世事的毛頭小子一樣上下來迴撞,哪兒還看得見當初的半分沉穩,“趴好了。” 這一身擦完之後,顧黎渾身也要濕透了。 他伸手,擦掉了滴從額頭處滾落的汗。 擦完之後,小知青總算是安靜下來,乖巧地蜷縮在被子裏,就露出巴掌大一張臉。顧黎摸了摸他的額頭,還稍微有些熱,好在熱度比之前下去了點。 他等著小知青睡過去了,便去打水洗澡。 方才那一遭後,他甚至比杜雲停這個生病的人出的汗還要多。一大桶水提了過來,顧黎也顧不得井水涼不涼,拿了瓢往身上潑。 聽見嘩啦啦的水聲,杜雲停一下子就清醒了,瞬間睜開眼,亢奮道:【是不是顧先生在洗澡?】 77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