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太祖當年及時製止了裹腳的陋俗,這些女生的體育課還能在戶外活動,不然隻好都改成手工勞動了。周王與王妃、側室一行到校的時候,校舍內早做了迎接親王和上官視察的準備,年小的孩子都在學舍裏老老實實待著,隻有幾個年長懂事的隨著老師們在操場迎候。說是年長,也就隻有十歲上下的年紀,還梳著雙丫髻,緊張又興奮地站在先生們身後。周王自幼看著宮裏規行矩步的小宮女,倒少見這種鮮活的民間女孩,不免有些喜歡,問一個眼熟的女先生:“她們都是何等人家的女兒,在這裏學什麽?”那女先生便是隨著周王妃來漢中的,服事周王與王妃多年,最懂得這些大王、娘娘的心事,恭謹地答道:“迴殿下,這些女孩兒都是漢中學院老師們家裏的子弟,在家裏都曾識過字,看過些女則、女誡之類。然則本校宋祭酒卻要將這些女學生教養成男子一般的人才,所以入學之後不教德言容功,而是由妾身等教寫字、畫畫、算術、女紅之類。漢中學院的功課與別處不同,她們有許多不懂的還要跟著老先生學,又做先生、又做學生。“老先生們以宋祭酒的《自然蒙學》啟妾等與學生們體天理、明天道之智,更自編《德行》課本教化德行,再如教男學生般教經史子集。”而這些仍隻是基礎,基礎之上,還有宋大人親自教她們和學生們代數、物理。聽說學裏原想讓她們的夫婿學通了這些再教她們的,奈何她們嫁的多半不是書生,而是隨親王駕來的武夫,聽迴來的、記迴來的幾乎都不是人話,隻得她們自己學。幾位女先生憶起跟宋老師學的東西,眼中閃動著激動又有些敬畏的光彩。周王妃聽她們講過一點兒實驗課,隻是不曾親眼見過,難得與周王同來一次,便問道:“你們可還記得講的什麽,與王爺和我講來。”那女先生福了福身,便要開講,周王卻抬起手在空中用力一揮:“何必。如今宋先生就在眼前,咱們聽宋先生講便是了。”宋先生也講一堂本王與王妃未曾聽過的、有意思的天理化學之課吧。宋時拱手道:“在王爺、王妃麵前,臣不敢講那些人人皆知的舊知識,便講一個臣近日才試出的小物件。”來人,上本官的杜仲橡膠棒、玻璃棒、毛皮、絲綢!本官要從摩擦發生靜電開始,給封建時代的王者上第一節 電力課了!宋大人自全校大氣壓強、力學水平穩步進入高中之後,終於大膽上馬了初中電學。雖然沒有交流電、沒有電池,但他如今已經製出了杜仲膠,就能用杜仲膠包裹銅線當電線用。而且工業園早就能以黃鐵礦製備硫酸,濃硫酸可以作電解液,插上兩種不同金屬片就是電極——暫時做不出小燈炮也不要緊,隻要有銅線圈連接正負電極就能製造出轉動的線圈電動機,顯示電流狀況。他也不知道這小小的實驗到底能把這時代帶到何處,不過從他知道自己穿越,意識到他永遠也不能再迴那個熟悉的世界提時候,他心裏就湧動著將這世界提早改變的念頭。他原以為自己作為一個外官之子,將來能娶上侍郎的孫女,考中科舉,做個小官……然後慢慢地花幾十年走到這一步。然而幾年前桓淩在那個雷雨天猝然出現,改變了他預想的人生軌跡,讓他在這樣年輕的時候就摸到了電。他還有那麽多的時間可以實現穿越以來的理想,終有一天,也能讓桓淩看見他曾生活過的地方……至少能見到那個沒普及電腦、電視之前的世界。第236章 周王一行在老師引導下,進到了正堂改成的、寬敞豁亮、窗明幾淨的學齋裏。教室前方是占了半麵牆的大塊黑板, 側麵雪白的牆壁上掛著木板書的“書山有路勤為徑, 學海無涯苦作舟”一類對聯。教室後麵也有一副黑板, 密密麻麻地寫著各種被老師介紹為“公式”“定理”的短句,還有一些短線畫的圖案。周王原先到漢中經濟學院視察過, 見過學院教室的布置,此時便將這些東西講予王妃——具體內容他還不大懂,卻知道這些都是要背下來的。老師將其抄在課堂中, 約摸是方便學生忘記時看著複習一下。他幹巴巴地講了幾句, 再往深處講卻不是他所能了, 不由得臉色微紅,指著此時還空蕩蕩的講台說:“孤王這些日子在外……咳, 宋先生上體天道, 如今必又悟出了新物理, 咱們且等等聽他講解。”他是有些懈怠讀書, 竟連小女學生天天看的東西都不懂了。桓王妃這些日子常讀報紙,偶爾也聽聽侍女們講學, 看教室黑板上的公式還比周王熟些。見周王似有為難之色, 便替他找借口:“這些都是舊知識了, 不看也罷。宋先生為殿下講學, 必定比為外頭學子講更用心, 咱們無須猜測,隻等著聽便了。”她主動牽上周王的手,又向王氏點點頭, 叫她一同入座。教室裏原布置的桌椅窄小,隻可容一個纖瘦孩童入坐。來視察的貴賓們雖然都不胖,卻也坐不了小學生的書桌椅。學校自有役夫將教室定做的學生升降桌挪到後頭,換上老師書齋裏的長條形抽屜書案和帶扶手的交椅,墊上軟墊,擺好文房四寶。周王一行入座後,迎接他們的老師和學生也安安靜靜地在後排坐下,好讓兩位殿下切身體驗上課時的真實場景。學生坐穩後,一道清脆的雲板聲恰自外頭響起,連響數聲,宋老師便捧著個用紅布遮蓋的盤子進了教室。他剛剛往後麵改造成實驗室的小院轉了一圈,親自拿了教具迴來。桓淩跟在他身後進來,手裏同樣捧了托盤,絮著絲綿的袖子下露出小臂肌肉鼓起的線條,雙目緊緊盯視著盤子,神色嚴肅得竟可稱得上凝重。——當年他到禦前獻祥瑞時,都沒有今天這樣的緊張小心。宋時倒沒那麽緊張,一進門便將手裏的托盤擱在講台上,右手一扯,掀開紅布,露出個水車似的立著的圓形木輪。上有皮帶連向旁邊兩塊塗得紅紅藍藍、中間挖出月亮門形狀,內藏銅絲窩成的方框子的東西。盤裏還有一對溫度計般長短粗細的棒子,一個是剔透的玻璃棒,一個是不知什麽做成的黃棕色半透明棒子。盤子最底下又墊著皮毛和紅綢,勾得人心癢癢的,恨不能立刻從他心裏把這些知識挖出來。宋時撤了紅布後卻不即講學,而是滿麵緊張地看著桓淩,小聲提醒:“你可手穩一些,掀綢子時別把它帶倒了。也別碰著瓶壁,萬一還燙呢?”桓淩笑著應了一聲,把托盤穩穩地擱在講桌另一邊,輕輕掀起紅綢,露出一瓶不知是水是油,看著似乎有些粘膩的液體。宋時指尖在瓶身上輕點了一下,收迴來後仿佛覺著溫度還好,又摸了一下,抬眼看向桓淩,微微一笑,朝他點了點頭。周王身邊坐著王妃,京裏剛見過兒子,對這兩位親家自然流露的親昵之情頗有抵抗力了,閉上眼隻當不見,靜靜等著宋大師講學。倒是王妃頭一次看見兄長和宋時在人前眉眼傳情,再想想身邊坐著的王爺、側室、宮女……當真羞慚滿麵,坐立難安。她忍不住偷眼去看周王,卻見周王鬆馳地閉目端坐;再看身邊的王氏,也是神色平和,隻看著宋祭酒手下那幾件東西,全不在意他與她兄長之間眼風亂飛之情。再悄悄打量身邊女官,卻見她們個個從頭到腳繃得緊緊的,雙眼隻盯在宋時臉上,仿佛稍有動靜就能驚得跳起來。難道是她知道兄長與宋時之間的關係,想得太多了,其實他們這般動作在人看來都是平常事?她心下驚疑難定,目光卻無法自控地落在那兩人身上,隻見她兄長淡淡地望過來一眼,然後平靜地下了講台,坐到窗邊空位上,凝眸看著台上的宋老師。宋老師含笑朝台下掃了一圈,向正中央的周王拱手道:“下官今日便為殿下與王妃講上一課。”周王肅然頷首,王妃也點頭還禮,後頭的女先生和學生們倒是起身福了一福,口稱“先生”。宋時抬起手朝空中虛虛一按,說道:“今日不點名,不叫人起來答題,你們隻管安心坐著聽,有什麽不懂的先記下。”教室裏頓時響起一片細細的唿氣聲,王妃眼角瞥見幾位女先生的坐姿也似乎稍稍舒展了些。宋時卻對台下這些小動作視而不見,麵向東方拱了拱手,開口稱“臣”。“臣聞:雷霆雨露,俱是天恩。”這句話實在提神,若非知道他是來講學的,聽著簡直以為他要到朝堂上進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