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校長、副校長帶他們循著走廊轉過了院子,看了學生們課間休息時的情狀,又出了正院往西側偏院去看幼兒園的學生。等到下一堂課開始後,還帶他們到大班去臨時聽了一堂課。這個班裏講學的是本地招來的女先生,從前都沒怎麽見過知府,見著王爺一行更是緊張得連講話的聲音都有些打顫。宋校長歎道:“不必怕,殿下溫厚仁德,講得不好也不加責罰,你平日裏教什麽便還講什麽。”那女先生幸好也是三四十許人,平常操持家事、支應門庭,倒也是有見識的。初見皇室的激動和緊張褪去後,倒還能拿起蒙書一行行教學生們念下去,再點學生們起來重複。班裏有男有女,順著一排點下去,便有兩個女生雜在男生中被叫起來複述文章。這個年紀的女孩兒往往比男孩兒更能集中注意力,背書背得也更好。這一班人背過幾句後,竟是女學生總體上答得比男學生好,令周王頗有些意外:“我原以為女學生不必科舉,家裏自幼不教讀書,該比這些男學生差些……”那些小女生得意之色溢於言表,桓元娘也含笑搖頭:“妾聽兄長說,這裏先生一般教的都是先生們自編的新書,講的多宋先生與家兄近年新得的天理。既是新書,這些孩子在家中啟蒙時都該是未曾背過的,讀書好壞便不論其他,隻看本人的資質心性……”女孩兒又憑什麽一定比不過男孩兒呢?她眼中閃動著極淺淡的傲然之色,周王最愛的就是她當年沉浸於詩書中,清高自賞的熠熠光彩,忍不住附和道:“王妃所言極是,古時亦有謝道韞、李易安等才女,今我朝勝於前朝,自然更該出才女——”他看著座上不過五六歲年紀,卻像大人般穩穩當當坐著的小學生們,溫柔地一笑:“眼前這些女學生,才學又何必減男子?”那教諭連聲應喏,宋校長也笑著說:“這些孩子能得殿下誇讚,實是他們的福氣。隻盼她們長大後也能多留心學問,做朝廷、天下有用的人。”他這話裏已然透出了幾分要解放婦女生產力的野心,周王尚未想到他的心能這麽大,隻笑著答應:“這些學生往後可在漢中學院教書,若她們大了本王還在漢中,正好也選幾個陪著王妃共研電學之類天理。”王妃是好讀書的人,應當也如他一般,想多學些今日宋先生講的天理。他在外頭可以直接與兩位親家兄長交流,王妃——還有王氏、李氏——卻不便見外男,將來他們再有了女兒也是一樣……得選些讀書好,肯上進的小女兒進府陪伴教導她更好。若說原先周王對女兒的期許就隻有“知書達禮”四字,如今卻是悄無聲息提了幾分——他也期盼自己將的女兒能像這些小女學生一樣,憑自己的才學、本事壓倒別人。就像他們的賢兒,那天被父皇拉著手走在校場上、諸皇子間,氣量識度也都不弱於人。他想到素來聚少離多的皇兒,心中不禁一陣陣憐愛、愧疚,起身問宋時:“可還有什麽能用人間之電做的、更不傷人的東西?我欲送幾樣這種中藏雷電的東西給賢兒,也給他講講雷電之理。”也給父皇送一份。世人皆知雨露是天恩,豈不知這雷霆不光有震懾之威,亦能如雨露般輕緩溫馴,為人所用呢?宋時十分嚴肅地應道:“殿下之意,亦是宋某之意。從前我所學農學之類,皆是從前人書本中,或從日常工農事中總結而來,本末來路皆清楚明晰,隻消讀了我的書,再經實踐便能悟透。這雷電卻不是一人一家可鑽研通透之物,需得將我所知整理成文字傳迴京中,拋磚引玉,求得有天分、肯吃苦受罪之人一道研究。”他知道自己推得電磁知識的過程不大經得起追究,但以他如今的身份和民望,誰敢提著刀過來取他首級?縱然有人懷疑他不是原裝大鄭人,至多也就是背地裏傳他幾句流言,給他寫幾個唱本。然則他跟桓師兄連南風小黃戲的主角都當過了,還怕再客串個妖魔鬼怪恐怖戲本?!比起這些不礙得正事的隱憂,倒是科技發展更重要。他跟桓淩隻有兩個人,就是累殺他們,也不能憑兩個人建起哪怕一座發電場。若是能把這些知識傳給更多學子,便會有人按著他講的理論自己鑽研下去,或許將來就能有所成就。而到很多年以後,當天下人都知道了電力、電磁基礎定律,會做這些實驗,將電視為司空見慣之物,還會有誰特別執著地去挖掘他發現在這些理論的心路曆程呢。作者有話要說: 《河圖》雲:陰陽相薄為雷,陰激陽為電——《春秋·隱公九年》疏 孔穎達第238章 宋時自從到了漢中,一向沉迷於生產建設, 用在講學上的精力確實少了許多, 而且多半兒都在講實學實用之術, 除了在京時就已流傳出名的“大氣論”之外,極少再論究天人之際。而時隔許多年之後, 他又有新說問世,講的還是從前無人觸及的雷電之理,頓時勾起了一眾讀書人的興致。雷電竟不隻能在天上見到, 還能為人捕捉, 為人所用……這究竟是真是假, 如何驗證?事實上,宋時在漢中學院附屬女校講完第一堂電學課, 便有女先生和學生迴去將這堂神奇的課告訴了家中親長。老師們還禁得住事些, 那些女學生卻是萬事都要告尊親的, 她們的父親又是本校教職工, 聽得消息後簡直要到府衙去堵宋大人,求他趕緊給研究生班講一堂電學課。幸而宋時早有準備。他的動作比所有聽過課的人都快, 送周王夫婦迴府之後, 立刻迴到學校, 召來府縣兩學教官, 將整理好的講義遞給他們。“這本講義單獨印成一期增刊, 隨明日《漢中經濟報》附贈!版頭一定要印得奪目——不隻字體字號顯眼,再在大標題裏摻幾個朱砂、藤黃之類豔色字眼兒,務必叫人遠遠看見報紙, 便能看出上頭印的文字!”他既然已經決定要把電學知識推廣到整個大鄭朝,就不再有任何猶豫、拖延,立刻將自己整理好的知識印成報紙,發向整座漢中府。今天他講的知識是劃時代的知識,傳出去足以震動這個世界,老師、學生迴去與家人說起,一定會有人上門求學。更不用提周王還要把發電裝置獻入京師,自這天下最頂層向下傳播電學理論知識……如今正是六七月收麥收稻最忙的時節,他的正經公務是勸農,沒多少時間講學。不如先發幾篇文章給世人作科普,讓有興趣的學子自學,等到十月入冬,農事和催科都結束了,再正經辦個講學會。他也是讀了幾十年書的人,最體諒讀書人追逐最新知識的心理,該傳播出去的絕不拖著、按著。幾位報紙編輯幾乎是雙手顫抖著接過那份講義,激動地答應道:“下官們這就去印,必定親手刻錄,印出一份幹淨亮眼的報紙!”這些編輯都是學校教官,其中正有年長有德、在女學校做了先生的。他們雖不曾跟著進教室坐下聽課,卻也悄悄在門外頭聽了一點,正被他引雷電的手段和天理勾得抓心撓肺,見了這講義就像沙漠裏的行人見著水一樣,恨不能合身子都紮進去。宋時看他們激動成這般模樣,也不好意思強拉著人開會,安排周王一行巡視女校和幼兒園的新聞稿,隻好先放他們下去。增刊交待下去了,正刊卻還待著稿子呢。然而好領導就是要能隨時抓著合適的人幹活——這些編輯雖然已被電學迷得顛三倒四,還有從頭到尾陪伴周王夫婦的女先生們呢。她們下班又早,又都足有文采,寫兩篇稿子完全不是問題。宋校長仗著自己已婚斷袖的身份,不避嫌地進到女教師辦公室,安排了新工作。每人一篇宣傳稿,擇優選用,給付稿酬——宋時自己給晉江網寫了二十年的稿子,最恨的就是晉江稿酬給得太低,一篇科普短文也就給個三四十,還不夠買兩篇博士論文的。他以己度人,給手底下作者的稿費都是報複性的高價,千字稿酬比在外頭給人選稿子編考場闈墨之類的書還高些。當然,這都是自願承擔工作,做校長的不會強迫她們的。若是她們自己沒工夫寫,家裏有文筆好的兄弟姐妹、夫婿朋友也可以代筆。這些女老師裏有不少是周王帶來的女官,王妃身邊肯定還有沒家累的、能熬夜趕稿的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