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淩一一應下他們的期許,笑歎道:“可惜不能等時官兒下值再迴來了。宋世伯、曉大哥、昀二哥,小弟這便要出發,家中之事我已托付時官兒,他又有你們照應,我別的不用擔心,唯有一件事卻要先請宋世伯擔待。”什麽事?宋舉人從未見他求過人,拍著胸脯說:“咱們叔侄情份也不差於親生,你隻管說,何必提‘擔待’二字。”桓淩深施一禮,說道:“我知道時官兒考取三元,名重當世,有許多人家求他做東床。但我有一樁好姻緣要說與時官兒,不論成與不成,可否請宋伯伯與兄長們容我幾個月,等我迴來再給時官兒做親?”第107章 桓閣老勞動尊駕親自從宮裏走出來,到翰林院來見孫子, 他那不肖孫兒分明就在這邊私會男人, 聽著祖父來了卻不來請安, 而是偷偷溜走,這可還有半點做人子弟的模樣麽?這迴若捉住他, 也得跟對桓文一般,用家法狠狠裁製他!早在他辭了禦史之職去福建時就該拘住他痛打一頓了。那時應該把他留在家裏,隻怕幾年不在朝任職也好過去當那濁流官兒, 慣得他長了自做主張的毛病, 還、還在福建染上好南風之癖, 跟他妹妹前頭訂的未婚夫婿搞在了一起!桓閣老越想越氣,背著手在值房裏轉磨了不知多少圈。原想著迴宮替馬尚書寫辯罪折子, 此時怒火上頭, 也顧不得了。就在他將把那雙襯木底兒的官靴轉破時, 門外忽有人通傳:“編修宋時求見。”宋時兩個字正如金針截脈, 登即將桓閣老定在原地。他默默站了一會兒,才將堵在胸中的那口氣順下去, 擺出閣老氣度, 沉聲吩咐道:“喚他進來。”宋時應聲推門而入, 恭恭敬敬行了大禮, 喚一聲:“見過桓老先生。”當年他還在桓家念書時, 也曾跟這位老人十分親近,喚他叔祖,隨他念書, 如今卻隻能其他官員一般,稱他一聲“老先生”了。桓閣老也有許多年不曾好好看他一眼,自他入翰林院當值後也不曾傳喚過他。如今乍見他風儀神態比小時候更俊美瀟灑,難免心生喜愛;可想起他與自家那些齟齬,相貌姿儀帶來的好感便都化成了挑剔。桓老大人下意識將目光偏開,負手問道:“宋編修來此何事?可是為編《新泰大典》……”抑或是與他孫兒桓淩有關?此話在他胸中轉了轉,卻不能說出來。宋時卻迴身關上了房門,吩咐人守在外頭不許偷聽,又迴來朝他深施一禮,從袖中拿出一份厚厚的書信:“下官此來並非為公務,而是受師兄之托來給老先生送一封信。桓師兄先前接了聖旨,要趕著去山西巡察,不能當麵與家人辭行,便托我尋得力之人送這封信去桓家。但下官想既然老先生身在館局,我手中握著桓師兄給老先生的家書,卻不來當麵拜見轉交,實在有失禮數,便冒昧求見了。”他雙手捧著書信遞上,桓閣老欲伸手去拿,卻見伸出的手有些微顫,不願叫他看見,便又將手收迴來,冷淡地說了聲:“放下吧。”宋時將信放在案上,卻還不離開,而是對桓閣老說道:“桓師兄臨行時再三放不下老先生,故下官冒著得罪於老先生的風險來拜見,也為當麵勸老先生一句:“桓師兄此舉並非為了他自己邀名,而是為了家國天下。兵部選任邊將不當之事幹係重大,絕非哪個人能輕易抹去的——老先生不妨想想,如今達賊幾度犯邊,若任他選任庸材,輕則接戰時要折損軍士,被搶虜走財帛子女;重則邊關被叩開,達虜長驅直入,不知多少城池百姓要遭兵燹肆虐!”他學曆史與文化旅遊的,雖然平常曆史課都是混過去的,全靠考試周拚命,但也還記得宋朝徽欽二帝,明朝一個英宗,都是被北方遊牧民族帶走“北狩”過的。算算時間,按他前世那條曆史線,明英宗都生下來了,於謙都十好幾歲了!現在邊關戰事還不算激烈,但也有許多邊城遭了搶掠,也暴露出邊軍戰力不足的問題。要是邊備不好好整治,照著這麽糟蹋下去,弄不好他有生之年都能再看見於謙主持一迴北京保衛戰!想起此事,他的臉色也有些冷肅,向桓閣老拱了拱手:“別的不提,老先生不曾見著聖旨麽?上意如此,桓師兄遵旨而行,再無私人插手的餘地,望大人不可自誤。”他在桓老先生麵前也絲毫不顯弱氣,反倒因為站在曆史長河下流看向上流,更有種洞穿世事的明睿。桓老太爺本以為他這小輩在自己麵前不敢說什麽,不想他不隻敢說,說得還頗有道理,反倒勸得他心中有些動搖……但那動搖隻是一時的。這些年身居高位,又做了周王的嶽家祖父,他已經不是當初可以一心想著報效的書生,而是個深陷權勢漩渦,無法抽身與周王、與馬家解綁的權貴要員了。他閉了閉眼,冷然道:“你不過是一任編修,何來身份在本官麵前說這些。念在當初你做過我桓家弟子,與我兒的師徒情份上,本官不與你為難,你下去吧,以後不得——不得再與桓淩私交過密!”私交過密四字他幾乎是從牙縫裏一字字擠出來的,說得十分用力。宋時再遲鈍也聽出來這位老大人的意思,是把他當成勾引孫子的狐狸精,要逼著他離開桓淩了?呸!他們那是互幫互助的社會主義兄弟情,跟大鄭朝這些彎風斜氣可不一樣!他氣性上來,端端正正地站在房中,義正辭嚴地質問道:“老先生此言從何而來!我自蒙恩師收在門下,向來與師兄情同手足,從無越軌私情!老先生也自深知之。卻不知何人妄傳此言,誣陷我二人,而能令老先生不信親孫而信他?”還用何人傳話!就是他親孫子說的!隻是他孫子對宋家太好,宋時還能這麽硬氣地說著兩人隻是兄弟情,若說是桓淩說的,倒顯得是他們桓家子弟求著他似的。桓老大人叫他這直白的話語氣懵了,竟沒想到該怪他曲解自己的意思,就默認了自家懷疑兩人有私的說法。他又好麵子,不肯說是這消息自家孫子拒婚時親口說的,便把那出《宋狀元義婚雙鴛侶》拉出來擋羞,冷笑道:“那戲裏唱的‘雙鴛侶’,若隻成就趙李一對,單寫一個‘鴛侶’豈不就夠了?那‘雙鴛侶’一對是你宋狀元成全之人,還有一對又當是誰?”宋時詫異地看著他,看得桓閣老羞慚滿麵,直接背轉過身。但他話已出口,又不能咽迴去,隻得硬氣地揮了揮手:“此事是你自己家鄉班子做出來的,你自去收拾首尾,數日之內,我要京中再無人傳唱這本雜劇!”宋時自己寫的清清白白的本子,花了十五塊巨款買的京劇表演論文,幫著李少笙他們排的戲,豈能為桓閣老一句話就改了?要是真改了,謠言才要傳得滿天亂飛,說他們這戲是有不能過審的東西,被官方禁了呢。萬一再過幾百年後人挖出墳來解讀……謔,那熱鬧他都不敢想象。他據理力爭地說:“老先生實在多慮了,我那題目寫作‘雙鴛侶’隻為表明劇裏趙、李二生皆是男子,故為‘雙鴛’,若隻寫‘鴛侶’,怕人想成‘鴛鴦侶’而已。”桓閣老聽不進他辯解,隻覺得他是強詞奪理,冷哼一聲,低聲道:“卻又如何不作‘龍陽侶’……”不對,他方才說什麽?他那題目?那本戲是他寫的?桓閣老驚訝得險些撐不住閣老氣度,叫出聲來,幸好宋時比他更快,當即駁了一句:“那名字不夠和諧,不能過……寫給大眾看的東西,不能過於露骨。”桓閣老好容易端住架子,滿心想著他是不是也有斷袖之癖,跟他孫子之間是否已潛結私情,什麽馬尚書、賢妃、周王,都早不知飛到何處了。他怒衝衝對著宋時看了半天,嘴唇微顫,卻又不能說什麽失身份的話,最終隻說了一句:“我家已擇好孫媳,不日親家便要進京。你\你這般年紀也該成親生子了,老夫念著舊時情份,替你挑一門好親事也不難,隻是往後不許再與桓淩來往了。”他匆匆甩開宋時就往門外走去。宋時本想抓住他好好解釋,隻怕他老胳膊老腿不結實,萬一本身就有骨質疏鬆,叫自己一把抓壞了。隻差猶豫這一下,桓閣老竟已打開房門,院裏守著的門子、路過的翰林們都見著他,再拉迴來也來不及了。他不是勾引桓淩的狐狸精,不要桓家甩出大紅婚約來逼他放手……宋時眼看著眾人在院中、廊下向閣老行禮,更有人殷勤上前探問,那聲解釋隻得吞了迴去。罷了,清者自清,大庭廣眾之下把他扯迴來關著門說話,更易引人猜測。反正這也隻幹礙著他的私人名譽,正經大事還是外敵,先把兵部的事解決了,等桓小師兄迴來再跟他祖父解釋吧!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穿到古代當名士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五色龍章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五色龍章並收藏穿到古代當名士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