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爺,這小祖宗可別再作了。 小祖宗上半身鑽出來,下半身也死命的想要逃離水桶,方天灼垂目把他完全抱出來,何箏抱著他的脖子大口喘息。 “不吃糖葫蘆了?” “……吃。”何箏慘白著臉,呐呐道:“我能不能,坐馬車去?” 方天灼抱著他躍下車,道:“依你。” 何箏崩潰的把臉埋到他懷裏,方天灼的臉色卻漸漸轉晴,須臾,還發出了意味不明的低笑。 一個人為了躲避某個人而自己把自己關在箱子裏的話,那並不可怕。 可如果把你關在箱子裏的人是你最害怕的人,那麽,除非心理素質超神,否則不嚇死也會去了半條命。 原本喊江顯過來就是為了看他能堅持到哪裏,卻未曾想到,水車都沒來得及轉軲轆。第25章 被從桶裏放出來之後,短暫的恐懼漸漸消失,何箏開始有點……生氣。 這股憤怒是無法控製的。 他清楚自己沒有幽閉恐懼症,他不害怕電梯,不害怕箱子,不害怕櫃子,一點都不用懷疑,何箏甚至不恐高,也不恐水。 他很快就想通了自己會有即將死亡一樣的恐懼感的原因。 小時候跟哥哥玩捉迷藏藏在箱子裏,有時對方裝沒找到故意把箱子鎖上,他甚至還能在箱子裏睡大覺。歸根結底是因為他有安全感,而老哥不可能傷害他,他還知道,如果他一直鎖著自己不出去,到時候哭鬧起來,他得挨打。 哥哥可能隻是想逗弄他,但到了方天灼這裏,就是攻心計了。 隻要想到他慌亂的樣子在方天灼意料之中,便止不住的湧出一股被羞辱感。 狗皇帝!王八蛋! 何箏委屈又憤怒,還有點氣自己。他這次鑽水車的舉動實在太莽撞了,可他真的太想立刻馬上離開方天灼了,對方明明什麽都知道卻一言不發的樣子像一個高高舉著刀的屠夫,而那把刀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落下來。 至於離開的機會,就真的隻有那一次。 一旦迴到宮裏,再想出來就真的難如登天了。 何箏氣到微微發抖,卻敢怒不敢言。 方天灼命人備馬,垂眸問何箏:“朕陪你去?” “不!”何箏幾乎是毫不猶豫的抬頭拒絕,方天灼含笑的嘴角略略收斂,漆黑的眸子一下子盯住了他。 四目相對,空氣突然安靜。 何箏又開始顫抖,但剛剛被成功的羞辱過智商的人怎麽可能那麽輕易妥協,這一股氣頂著,他硬著頭皮揚起唇笑,語氣溫和:“陛下公務繁忙,我自己去就好。” 方天灼的拇指摩擦指節。 何箏的笑容裏少了那熟悉的討好,帶著幾分難得的倔強。 使,使勁看,看我又怎麽樣!有本事殺了我,正,正想奉陪了呢!何箏拿出破釜沉舟的氣勢給自己打氣,一邊慢慢把雙手背到身後,縮著腦袋瑟瑟發抖。 正猶豫要不還是投降認個錯…… 方天灼終於開口:“也好。” 此話一出,何箏愣了一秒,按耐住陡然湧上來的驚喜,他抿住了嘴,開始朝外走。 一直到鑽上馬車,何箏才漸漸鎮定。 這是他第一次對方天灼說不,古人說置之死地而後生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摸摸脖子,腦袋還在。 不,這不是腦袋,這是自由的靈魂漸漸在獲得釋放。 中國人民是怎麽站起來的?當然是舉起槍杆子反抗得來的。翻身農民是怎麽把歌唱的?當然是勇敢對封建主義說不啊! 不管怎麽樣,何箏現在急需要放鬆一下,從春獵開始的第一天,他的心就一直加速跳著。被方天灼逮住後,更是連續幾天都被死亡的陰影籠罩,他需要一個自由的環境好好的想清楚如何把頭上這把高高舉起來的屠刀拿下來。 車子軲轆軲轆下了山。 何箏的驚喜退卻,又開始惶恐。 怎麽說呢?這把大刀在方天灼手裏,直接跟他坦白真的不會立刻死掉嗎? 他掀開馬車車簾子朝外望,發現方天灼把江顯派了過來跟著他,跟對方對視之後,他立刻把簾子放了下去。 坐立不安。 如果真的跟方天灼坦白,對方一定會問他原因,甚至可能讓他交代整個計劃,到時候他萬一要追究羅太醫的責任,那怎麽辦? 要不,還是任由他繼續這樣揣著明白裝糊塗? 可這樣的話,何箏真的有種朝不保夕的感覺。 頭痛欲裂。 到了山下皇都,江顯上前來喊他:“善首,到了。” 沒有聲音。 江顯喊了幾次,順意忙上來拉車簾,卻見馬車內的人正縮在裏麵沉沉睡著,他的眼下帶著淡淡青色,顯然這幾日沒怎麽睡好。 放下車簾,順意如實告知,江顯卻啞然失笑。 他想到何箏方才從桶裏鑽出來時的神態,最終道:“尋個陰涼地停下,讓他睡吧。” 一行人沉默的守著馬車,江顯時不時看看天,再看看馬車。 夕陽西下,馬車內的人依然沒有任何動靜,方天灼派人來尋,來人本以為至少要進城裏翻騰個幾圈兒才能尋著,萬萬沒想到下山不久就在皇都城門前的樹下遇到了。 他懵逼的迴去跟方天灼複命時,男人微微皺眉:“在睡?” “江大人說,還沒下山就睡著了,至今未醒。” “當真是睡了?” “奴才掀簾瞧了,確實是睡了。” 營帳內一陣令人窒息的寂靜,“砰”的一聲巨響,桌案被一掌拍的粉碎,屋內人撲通通跪下。 方天灼麵無表情的攥緊泛著青筋的手指,問道:“他睡著的樣子,好看嗎?” 那人一驚,立刻把腦袋磕了下去:“奴才,奴才未曾看清楚……江大人告訴奴才是,是睡著了,一直在睡……陛下,陛下饒命!” 那奴才磕的頭破血流,才聽到他淡淡的聲音:“出去。” “奴才謝陛下恩典!”對方涕淚橫流,屁滾尿流的爬出去,其他人則把腦袋伏的更低。南門良弓著身子站在一旁,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揮了揮手,把所有人都趕了出去。 方天灼手肘放在膝蓋上撫著額頭,忽然輕笑了一聲:“備馬,朕去瞧瞧。” 南門良立刻出去安排。 迎麵,洛貴妃娉婷行來,還未走到近前就看到了方天灼的身影,臉上頓時露出笑容,剛要說話,卻見對方淡淡瞥了過來。 那眼神駭的洛貴妃渾身一顫:“臣,臣妾見過陛下。” “何事?” “臣妾為陛下親手燉了參湯,陛下……”她偷偷看過來,試探:“要不要嚐嚐?” 方天灼走了過來,洛貴妃頭頂發簪顫抖,幾乎被他逼得退後,方天灼似笑非笑:“貴妃也怕朕?” 丘水洛想到上午被嚇傻的何善首,察言觀色,細聲細語:“陛下,是臣妾的丈夫,臣妾怎麽會怕陛下。” 謊言。 他的身邊,到處都是謊言。 “陛下,馬已備好。”南門良及時雨一樣出現,方天灼收迴視線,躍上馬背,很快消失。 洛貴妃倒抽了一口氣,被身邊侍女及時扶住,花容失色的震怒道:“何人,何人如此大膽!惹陛下這般盛怒?!” 南門良含笑道:“後宮不得幹政,娘娘小心身子。” 洛貴妃頓時閉嘴,片刻後才找迴儀態,轉身離去。 方天灼策馬趕到的時候,江顯正抱著劍靠在樹上看月亮,乍然見到他,立刻要行禮,卻被他揮手打斷:“都迴吧。” 馬車很大,哪怕再坐兩個人也擠得下,何箏正蜷縮在一邊,睡得天昏地暗。 唿吸均勻,嘴巴微張,是酣睡的狀態。 方天灼坐在他身邊,麵無表情的看著,漆黑的眸子波濤洶湧。 何箏是真的困,太困了,渾身都軟綿綿懶洋洋的,他真的很久很久都沒有那麽困了,也很久很久都沒有睡過那麽舒服了。 他下午的時候其實醒了一次,但很快又睡過去了。 睡覺的感覺太好了,好的像是在空中飄著,舍不得醒。 何箏連續睡了有八個時辰,一直到天邊溢出魚肚白,城門大開,何箏才被過往路人雜亂的交談吵醒。 第一件事,蹬腿,扭動身子,轉動脖子,伸了個懶腰。 對睡眠質量的滿意讓他露出微笑,纖長的睫毛半開半合,恍惚帶著對睡眠的迷戀。 方天灼麵無表情的看著他。 何箏先看到了一個模糊的人影,漸漸才認出來那是方天灼。 笑容僵硬,消失。 何箏驀然坐起:“呀,我,我在車裏睡著了,陛下什麽時候來的?” 方天灼的死亡視線盯了他一夜,這會兒已經嚴重缺電,所以隻有聲音低啞冷酷,氣勢不足:“昨夜。” 但何箏還是感覺到了他的不悅,他縮在角落,腦袋睡成一團亂,看上去有點呆:“我,睡了那麽久嗎……” 方天灼攥緊五指,緩緩張開,再攥緊,下頷繃著,怒意翻騰。 何箏內心驚惶。 他這幾天嚴重睡眠不足,精神高度緊張,好不容易離開方天灼,本來隻是想隨便睡睡,誰能知道居然一下子睡了那麽久,這又不怪他,要怪隻能怪方天灼太嚇人,把他壓榨的太狠。 可方天灼很生氣,怎麽辦? “陛,陛下……我,我請您吃早餐吧。”他笑,一覺補足了元氣,又願意討好他了。 方天灼冷冰冰的盯著他的笑:“從現在開始,你若再笑,朕就剜了你的眼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