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則陳湮也不敢在此地久留,時間長了肯定會被顧柳察覺不對勁。再說這裏麵有很多複雜的隱情需要他自己去查清楚,要不然這麽稀裏糊塗的,指不定哪天又遇上麻煩。 林疋倒也不強求他留下,道:“既然是這樣,那咱們就同行吧。” 第二天一早,顧柳給陳湮送早飯的時候,臉色有點不好。 陳湮問了一句,顧柳小心道:“師父迴信了,說你身上的毒他也沒見過,還需要一些時日研究。但著人給你送來了暫時壓製毒性的藥。對了,之前給你壓製蠱毒的藥你怎麽沒帶在身上。” 陳湮一慌,手裏的筷子險些掉地上,急忙掩飾道:“當時走得急,忘了。” 顧柳輕笑了一聲,道:“倒是少見你這麽大意的時候。” 趁著氛圍剛好,陳湮把早已想好的話說了出來:“等林疋傷徹底好了,我們還得去金川,你……” 顧柳打斷了他,道:“早就猜到了,金川你肯定是會去一趟的。正好師父也在那邊,你直接過去找他,說不定正好拿到解毒藥。隻是金川情勢兇險,你務必小心。師父那裏有信鴿,有什麽事你就傳信給我。還有,去之後不要暴露身份。” 顧柳這一番囑咐包含的都是殷切的關心和擔憂,陳湮本就愧疚,聞言都一一答應,隨即又覺得不夠,加了一句道:“等事情都辦完了,我會迴來看望你的。” 顧柳愣愣地看著他,像是失了神,許久才道:“我等你迴來。” 陳湮覺得“迴來”二字所包含的意義比他理解的更重,也不敢輕易答應,幹脆低頭默默吃飯。 林疋不欲在這裏久留,又呆了一天就向顧柳辭行。 如今已是初冬,清晨天還泛著青色,薄霧如一層白紗在村落山間起伏彌漫。 顧柳天不亮就起來給陳湮收拾行李,從衣服到吃食,還有抑製蠱蟲毒藥的丸藥,無微不至,一應俱全。 送兩個人出門時,又把一條兔毛縫的圍脖給陳湮戴上,囑咐道:“天氣涼了,記得添衣裳,別再生病了。” 顧柳一直隻以雙目示人,因而她眼中的那份眷戀、不舍與擔憂便格外明顯。 陳湮知道自己欠的不光是她的救命之恩,還有占了她心上人的身體後借此去承接她的一份感情。 雖然如今這具身體裏的靈魂對顧柳並無男女之情,陳湮仍然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麽。 他把顧柳擁入懷裏,手掌在她背上輕輕拍打著,道:“對不起。你一個人在這裏,要多多保重,我若能迴來……” 顧柳打斷了他:“若你不能迴來,也好好活著,隻要你安好,我便安心。子玉,若有來生,你一定要娶我。” 陳湮吃驚地放開她,這話分明像是訣別。 陳湮擔心她是否已經看出什麽,待要仔細觀察她的神色時,卻被她往前推了一下,道:“走吧,我一直在這裏,哪兒也不去。” 陳湮不敢再去看她那雙閃著淚光的眼睛,走出一段距離之後,才迴頭望去。 然而晨霧之中,顧柳的身影已經隱約不可見,隻有一身白衣的輪廓,如同將要乘雲而上的仙子,渺遠不可及。 林疋看出他的失落,道:“查清了案子,你就迴來陪她吧。煙雨樓那地方……” 陳湮搖搖頭,阻止他繼續說下去:“煙雨樓我當然不會再迴去,可是這裏,我……也許是他,也迴不來了。” 林疋聽得一頭霧水,不明白陳湮在說什麽。 但這個話題明顯並不會讓人感到愉快,於是幹脆轉換話題,道:“她說讓你去金川找她師父,你可知道在哪個位置。” “哦,”陳湮從紛亂的思緒中跳出來,拿出一張裝在小拇指粗細的竹筒裏的紙條,遞給林疋,道:“你看看。” 林疋展開看了,上麵除了地址之外,大概因為有林疋同行,還有幾句囑咐一些注意事項的話,裏麵提到了顧柳師父的名字。 林疋見了,失聲叫道:“閔不歸!她的師父是閔不歸?” “你知道他?”陳湮並不意外,這個人一聽就很厲害,在江湖上想來聲望不低,所以趁此機會多打聽打聽細節。 “大名鼎鼎的藥聖,誰人不知。不過他常年隱居深山,多年未曾出山。以致於有很多人都開始懷疑他存在的真實性。沒想到他竟去了金川,還是顧姑娘的師父。”林疋話裏滿是敬佩之意。 隨後他長長地鬆了口氣,拍了拍陳湮的肩膀,道:“這下你可以放心了,藥聖出手,你的毒一定能解。” 陳湮心裏的石頭也放下了一些,同時起了一股好奇心,急於想要一見這位傳說人物的真容。 “不過,你和顧姑娘有這層關係,怎麽不早說出來?” “額……”陳湮緊張道,“他行蹤不定,我也不怎麽能見到他。當時想著遠水救不了近火嘛。而且那個時候事情接踵而至,我一時都來不及反應。” “原來如此。”林疋似乎是相信了陳湮的解釋。 “嗬嗬,”陳湮心裏著慌,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纏,指著遠處一棵枝椏橫斜的大樹喊道:“你看那隻大鳥……” “怎麽了?” “我還沒見過這麽大的鳥呢……” “那是個鳥窩……” 兩個人在路上改換了裝束,沿著遠離城鎮的山間小路前行,一路上倒風平浪靜,沒遇上什麽危險。 林疋顯得心事重重,陳湮初來乍到,沒了鋼筋水泥、高樓大廈和永遠擁堵的車流,這裏的一切都是新鮮的。 鳥語花香,空氣清新,這讓他心情大好,路上跟遊山玩水似的,偶爾遇上好的景致,也拉著林疋前去簡單遊曆一番。 林疋不得不時時提醒他,再不快點,等他身上毒發可就小命不保了。 閔不歸的住所在金川城外的一座山腳下,沿著河流而上的一大片竹子後麵,掩映著幾間青竹茅屋,四周用柵欄隔出一個小院子來。 “還是古時候好啊!”陳湮站在河邊,鞠一捧水喝下去,入口甘甜。 林疋看他興致盎然,沒忍心告訴他,等進了城,家家戶戶的汙穢物排進河裏,不知道有多髒。 顧柳給他們裝的幹糧吃得差不多了,陳湮灌了一肚子涼水,這會兒開始咕嚕咕嚕叫起來。 他在前麵小跑著,招唿林疋快點:“進去找點吃的吧,最近光吃肉幹和大餅,嘴都起泡了。” 林疋剛來得及喊一聲:“小心!” 林子裏索索聲響,遮蓋在落葉底下的一張麻繩大網拔地而起,在空中被繩子牽引迅速收攏,把陳湮整個人包裹其中,瞬間懸吊在空中。 陳湮還沒反應過來就吃了一嘴的落葉,身子蜷在網裏來迴晃動。 林疋腳尖輕點,躍至網下,擔憂地問:“你沒事吧?” 陳湮掙紮一陣,隨即頂著滿腦袋的葉子從網眼裏探出頭來,興奮地叫道:“我還沒在現實生活中遇見過機關呢,哈哈哈太好玩了——” 話音未落,幾聲輕微的破空聲響,林疋的劍悄然出鞘,在空中挽出幾個劍花,隻聽得砰砰幾聲脆響,四周的竹身上釘了幾根泛著寒光的細長銀針。 陳湮數息過後才反應過來,立刻掙紮著大叫:“我的媽呀!快放我下來!” 林疋從腰間摸出短匕向空中一甩,吊著大網的繩子應聲而斷。陳湮已經做好了把屁股摔成幾瓣的準備,卻沒想到落入了一個堅實的懷抱,兩隻有力的手臂穩穩地接住了他。 風穿竹隙,發絲繚繞,枯葉旋轉飛舞中,陳湮似乎聽見某些古裝電視劇裏的經典bgm緩緩奏響。 在這美妙的樂聲之中,林疋低沉的聲音響起:“沒事吧?” 陳湮已經看到空中“狗血”兩個大字徐徐飄過,但他的心,仍舊不受控製地加速跳動。 “我靠!”陳湮在心裏暗罵一聲,立時從林疋的懷裏掙脫出來,略有些尷尬道:“我沒事。” 尷尬的沉默在兩個人之間蔓延了一陣,林疋才開口說道:“我本想告訴你這林子裏有機關,誰想到你跑得那麽快——” 話剛說完,四周傳來竹子斷裂的霹靂聲響,環繞二人的幾根高竹同時砸了下來。 林疋抓住陳湮的手臂左移右閃,堪堪避過砸下來的竹子。 陳湮拍著胸口剛鬆一口氣,忽然腳下一晃,熟悉的感覺隨之而來。 作者有話要說: 陳湮:請你看看文章分類。我:怎麽了?陳湮:給我安排個女人算是什麽事兒?我:又沒讓你真娶她。陳湮:……你這個渣女!!! ☆、第10章 不歸不休 等他睜開眼睛時,就看見林疋近在咫尺的臉黑沉如水,兩隻手抓住網繩,努力撐住身體,不讓自己顯得過於狼狽。 看著他那副滑稽的樣子,陳湮忍不住放聲大笑:“林大俠,你也有失手的時候,哈哈哈哈——” “這個時候了,你還笑得出來。”林疋無語道。 “放心吧,”陳湮擺擺手,“你看這裏的機關以暗網居多,之前那個銀針也不一定致命,說明布置機關的人並不想害人性命,隻是想阻止擅闖進來的人而已。” 林疋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忽然想到什麽,問道:“說起來既然閔前輩是顧姑娘的師父,她沒有告訴你這裏有機關嗎?” “嗬嗬嗬,”陳湮尷尬道,“想是她一時忙忘了。” 林疋狐疑地打量了他幾眼,卻沒有進一步追問。 這時,竹林裏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陳湮把腦袋探出去看,一時間有點發愣。 來人是個約莫五十歲上下的男人,打理得整整齊齊的花白胡須垂至胸口,衣著樸素,背著個裝著許多草藥的背簍。 令人有些意外的是,雖然這人已到天命之年,卻依稀能看出他容貌絕佳,若年輕個二十歲,必定是個翩翩公子。 “閣下可是閔前輩?”林疋先開口問道。 男人頭也不抬,道:“老夫三年之內已不診病,客人從哪兒來迴哪兒去吧。” 陳湮伸出兩隻胳膊亂晃,喊道:“閔前輩,是我,陳湮。” 閔不歸抬起頭來,一點也不意外,道:“原來是你,柳丫頭跟我說過了。你怎麽跑到那上麵去了?” 陳湮一陣無語:你自己設的機關好意思問我。 閔不歸不慌不忙過去把兩人放下,指著竹林外的一處地方道:“那裏是關閉機關的地方,以前我曾教過你,怎麽忘了?” 陳湮一邊在心裏罵娘一邊道:“來得匆忙,想著要見到先生,一時激動,竟忘了此事,嘿嘿。” 閔不歸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隨後歎了口氣,道:“罷了,隨我來。” 三個人進了竹屋,閔不歸一指旁邊的小桌子,簡潔明了道:“坐。” 等二人落了座,他也不上茶水,就讓陳湮把手伸出來。 靜靜地替他把完了脈,沉吟了一陣道:“柳丫頭說你中了毒,我看了一下,這毒我還解不了,暫且先吃藥壓製著吧。” 他這話說得雲淡風輕,就好像是在說陳湮隻是吃撐了一樣,讓陳湮都不知道該不該擔心自己的狀況。 “那,還有解毒的希望嗎?”陳湮小心翼翼問道,生怕得罪了這位大佬。 閔不歸的眼神頗有些玩味,過了一會兒才道:“等你替我尋著了人,也許就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