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福祿和穆爾談過話之後,意識到布朗就是一個書生,他要徹底改造布朗,讓他按照他們的規則為新中國飯店工作。梁曉秀坐月子,這任務落在了他身上。


    他讓穆爾給他安排與布朗的會麵時間,會麵的地點在他的辦公室。


    那天,穆爾帶著布朗來到宋福祿的辦公室,兩人見麵後,穆爾就忙自己的工作去了。


    宋福祿沒有起身,也沒有和布朗握手,他示意布朗坐在他辦公桌對麵的一把椅子上,然後打量了他一番。宋福祿的目光銳利,死死盯著布朗。


    布朗沒見過宋福祿,他隻是聽穆爾說宋福祿是梁曉秀的丈夫,擔任新中國飯店的總經理。布朗也打量著宋福祿,感覺這是一個很有特點的男人。


    兩人對視了幾分鍾,宋福祿才開口說:“布朗先生,我聽說你是一個有商業才華的人,今天我們談談你的計劃書。”


    “宋總經理,我願意和你交換意見,達成一致。”布朗很有禮貌地說,還拿出了一種紳士的派頭,那意思好像在暗示:我要和你談的都是要事,關係到你們飯店的長遠發展,你可得認真聽啊。


    宋福祿問布朗來新中國飯店一個多月後,對飯店有什麽印象。他其實想見識一下這個老外有什麽“高見”。他不相信老外能搞懂他們的飯店。


    布朗說,總體上看,新中國飯店還不算一個正規的企業,充其量是一個半正規的企業。為了改進企業的現狀,他寫了一份新中國飯店的改進報告,希望宋總經理過目,考慮,采納他的意見。


    一開場,宋福祿就對這個老外產生了反感:這家戶居然說他們的飯店不算正規企業,隻能算半正規企業,這不等於在放屁嘛!什麽叫半正規企業?但他還不想立即反駁這個老外,他想“誘敵深入”,尋找合適的戰機一網打盡。


    布朗從皮包裏拿出一份報告遞給宋福祿,宋福祿隨便翻了幾頁,看到上麵都是各種數字、公式、表格,他看不懂。他讓布朗把那份報告的要點陳述一遍。


    布朗說,經過一個月的考察,他發現了一些關鍵性的問題,比如新中國飯店沒有統一的企業標識,那這對未來的發展不利,而且看起來很不正規;飯店雖然有一個董事長,但沒有董事會,這說明企業還沒有實行股份製,企業的結構和框架不明確;總之,他看了新中國飯店,感覺摸不著頭緒,所以他建議重新改造飯店,建立一個有效的運行機製和決策機製。


    宋福祿暗暗想:你一個老外要是能摸著頭緒,那我們還算中國人嘛?你摸不著頭緒,那就對了。他還不想輕易發表意見,他讓布朗逐條解釋他的觀點,比如為什麽要搞一個統一的企業標識。


    布朗說:“按我的理解,新中國飯店的未來發展趨勢,是建立一個跨國大型企業,那麽,企業就必須有一個統一的企業標識,比如無論在哪個國家開餐館,員工都穿統一的服裝,使用的辦公用具都有統一的標識,製作的飯菜都有統一的標準。總之,要有一個整體感。這樣做不僅符合現代企業的發展,還有利於企業的統一管理。”


    宋福祿又問董事會和股份製的事。


    布朗說,新中國飯店如果設有一個董事長的職務,那麽就要有相應的董事會,否則董事長一職徒有虛名,還不如就設一個總經理的位置。


    宋福祿打斷了他的話,問道:“照你這麽說,粱董事長現在的職務是虛職?”


    “我看梁董事長一職不僅是虛職,而且還不成立,因為飯店沒有董事會,她怎麽就成了董事長呢?這讓人感到莫名其妙。宋先生,你的總經理的職務才是實職,因為按照你們飯店的現狀,總經理應該是最終的決策人。”


    宋福祿假裝故意請教布朗一些問題,其實他在遛著他玩,布朗卻覺得宋福祿比梁曉秀開通,而且認為他是這個企業名正言順的法人。


    他接著解釋股份製,說企業如果要做大,必須建立股份製,由股東組成一個董事會,董事會成員由董事構成,之後再由董事會推薦一個董事長。


    宋福祿讓他再講的細一些。布朗便說股東就是具體出資人,比如投資創建新中國飯店的人就是股東。股東人數按照法國的商業法規定,不能少於3人。


    宋福祿心想新中國飯店的實際投資人隻有他和梁曉秀,他們用賣卷餅的錢創建了這個飯店,那麽股東就隻有他們兩人了。他又故意問布朗,他們不知道怎麽成立董事會,希望布朗給出建議。


    布朗說:“新中國飯店是一個大型餐飲企業,擁有三層大樓的營業麵積,這麽大的一家飯店肯定是由好幾家企業或私人聯合投資興建的,所有投資人都是飯店的股東,都有權分紅。”


    宋福祿強忍著沒有笑出聲來,他平靜地說:“布朗先生,新中國飯店的實際投資人隻有兩個:總經理和董事長,你應該知道這兩人是一家人。你說我們倆可以成立一個董事會嗎?”


    “投資人就你們兩人?沒有第三方嗎?”布朗很驚訝,他想象不出這兩人靠什麽投資創建了這麽大的一個飯店。


    “沒有,就是兩人或者說一個家庭。”宋福祿得意地說。


    “兩人沒法成立董事會,因為那不符合法國商業法規。”


    “那還有沒有別的辦法成立一個董事會嗎?”


    “建立股份製,擴充股份。”


    “你的意思是增加投資人,是這樣嗎?”


    “增加投資人是一個辦法,還有一個辦法,就是招進董事會成員,有的股東不見得非得投資,但可以以幹股的形式進入董事會,成為一個懂事。”


    宋福祿聽明白了老外的意思,他不露聲色地問老外如果增加投資人,投資人應該出多少資金。


    “首先要評估飯店的總資產,在這個基礎上才能確定投資額度。比如飯店總資產1000萬歐元,投資人如果投資100萬歐元,那麽這個投資人就占有飯店10%的股份,也就是說飯店每年要把盈利的10%的資金分給這個投資人。”


    “那麽,你說的幹股是怎麽迴事?”他想這個老外簡直在扯淡,我們哪能找什麽投資人呢?我們那不是給自己套上枷鎖了嗎?


    “幹股不是投入資金,而是投入智慧;具體占有多少股份需要和大股東商量。比如可以占5%的股份或者更多。”


    “我聽明白了:這個投入智慧的人沒花一分錢就占有5%的股份,分得5%的紅利,對吧?”


    “也不能說沒投入一分錢,智慧就是金錢。這個投資人的智慧就值5%的資金,因為他能為企業創造利潤。”


    “那麽這樣一個人的智慧具體指什麽呢?”


    “比如說,他為企業出謀劃策,為企業製定發展戰略,為企業擴展市場,等等。他為企業做出了貢獻,他理應得到應得的股份。”


    “這樣的人才難得呀,”宋福祿假裝感歎說,“上哪兒去找這樣的人才呢?”


    布朗看著宋福祿,沒有搭話。他就想以幹股的形式入股,成為新中國飯店的股東和董事。他想在合適的機會提出來。


    宋福祿早就猜出了布朗的用意,便問他,他估計飯店總資產價值有多少歐元。


    布朗說那需要評估,請評估師評估。


    “布朗先生,你就給做一個初步的評估吧。這棟大樓是我們買下來的,不是租用的。”他暗暗想,這個老外還要請評估師評估,我的飯店我最清楚,用什麽評估師,我一會兒就給他評估。


    “我估算價值1000萬歐元。”


    “差不少,實際價值1500歐元,”宋福祿糾正說,“這還隻是指房產這一塊。我的意思是說,這棟大樓目前的市值為1500萬歐元。大樓的整體裝修費用耗資達500萬歐元。餐桌、餐椅、餐具、廚具等各種設備總價1500萬歐元。我說的這些數字都是看得見的內容。也就是說,如果我們現在賣掉飯店,有形資產價值3500萬歐元。除此之外,還有無形資產。”


    布朗看宋福祿挺精明的,居然還談到了無形資產,便問他怎麽估算無形資產,具體內容都有什麽。


    宋福祿如數家珍:


    “無形資產包括這樣幾項:第一,我們的員工。目前員工總數為88人,他們都是高素質員工,有中餐廚師、法餐廚師、中餐服務員、法餐服務員、收銀員,調酒師,禮儀小姐,采買員,會計,保安,等等。我們培養一個合格的中餐廚師需要花費3年時間,培養費高達50萬歐元。員工這塊價值大約2000萬歐元。第二,我們的品牌。新中國飯店創出了中餐品牌,品牌價值我估計不低於三億歐元。第三,我們的運行模式,就是我們的一整套企業規章製度,那是我們的一筆寶貴財富,我們認為價值達5000萬歐元。”


    布朗感覺宋福祿在說天書,他想著怎麽糾正宋福祿的說法。


    宋福祿總結說:“布朗先生,我給你初步算了一筆賬。是這樣:新中國飯店的有形資產,既實物價值3500萬歐元;有形加無形資產,既88個員工價值2000萬歐元;我們的品牌價值3億歐元;企業模式價值5000萬歐元。總計4.05億歐元。就是說,如果哪家大企業收購我們的新中國飯店,我們開價4.05億歐元;沒有這個數額,我們不會出讓新中國飯店。”


    布朗沉默了,他在想著對策。


    宋福祿問道:“布朗先生,這迴你對我們的新中國飯店該有一個小能的認識了吧?我們的飯店不是一般的飯店,是法國和歐洲最好的飯店。”


    布朗決定和宋福祿逐條討論他提出的那些數據。他說:“宋先生,我想逐條和你討論你剛講出來的數據。”


    “洗耳恭聽,請講吧。”


    “宋先生,你說飯店大樓市值1500萬歐元,那或許不過是市值,所謂市值並不是成交價,話句話說,不等同於它的實際價格。有價無市,這句話你應該聽說過吧?”


    “什麽意思?”


    “你說你們的大樓價值1500萬歐元,這隻是你們開出的價格,實際價格要以市場成交價格為準。比如說,你開價1500萬歐元,但沒有買家,或者買家討價還價,你就得降價,降多少呢?那要看賣家的心理價位是多少。或許你能以1200萬歐元成交,那是你的幸運;或許你隻能以900萬歐元成交,那就是真正的市場價格。我的意思你聽明白了嗎,宋先生?”


    “完全明白。我想澄清幾個事實:第一,我說的價格是目前的市場價,現在出售這棟巴洛克風格的大樓,低於1500萬歐元我不會考慮,因為這就是真正的市場價格;第二,你沒有看到這棟大樓的升值潛力。這棟巴洛克式大樓位於裏爾市商業中心,這是真正的黃金地段。大樓今年1500萬歐元,5年後就升值達2000萬歐元,10年後升值為2500萬歐元。布朗,賬應該這麽計算。”


    “你們花多少錢買的這棟大樓?”


    “商業秘密,無可奉告。”


    布朗不說大樓的價格,而轉到裝修費用上。他說一般買樓的人不考慮裝修費用,不管裝修費用花了多少錢,買主都不會支付裝修費用。


    “布朗先生,你進到飯店大廳,你應該看到金碧輝煌、氣象萬千的景象了吧?沒有我們的裝修,哪來的那種效果呢?假設我們把裝修去掉,這棟大樓的內部會是什麽樣的呢?我這樣說吧:買主如果不支付裝修費用,我們就不會出售大樓。”


    布朗又提到了餐桌、餐椅、餐具、廚具等各種設備的價格,說宋福祿開出了1500萬歐元的天價,沒有人會付出1500萬歐元購買那些物品。


    “布朗啊,看來你對新中國飯店一點都不了解呀,”宋福祿指點說,“你說1500萬歐元是天價,那你就是外行了。我隻給你舉一個例子,你就應該知道那些物品的價值了。我們飯店使用的餐具、酒具是全歐洲最好的餐具、酒具。你看過三樓單間的餐具和酒具嗎?”


    “沒有。”


    “那你應該去看看。我們使用的是法國高檔瓷器,那些瓷器如同法國奢侈品一樣精美絕倫,價格自然不菲。三樓包間餐廳的瓷器全部從巴黎西南郊的塞夫勒皇家高檔瓷器廠采購的,那個瓷器廠建於1756年,專門為法國王室生產高檔瓷器,當時許多王室成員和貴族購買和珍藏那家廠的瓷器。塞夫勒皇家目前是國家瓷廠,瓷器有濃濃的法國味道,產品聞名世界,法國總統常用其產品作為禮物贈送國賓。”宋福祿說的那些情況都是從梁曉秀那兒聽來的,梁曉秀喜歡瓷器,對歐洲主要國家的瓷器都熟悉。他記性好,梁曉秀說過的話他基本都能記住。


    “那我得去看看。”


    宋福祿轉述梁曉秀的話娓娓道來:


    “我們的二樓大餐廳使用的是利摩日瓷器,利摩日是法國瓷器重鎮,有2000年曆史。早在公元1000年時,利摩日就被視為法國的藝術之都,所以此地瓷器深受法國文化的熏陶和影響,以精美絕倫的品質享譽西方世界。19世紀利摩日瓷器生產迅速擴張,步入了黃金時代。其產品被視為‘桌上藝術’,利摩日也因此成了家喻戶曉的法國瓷器代名詞。


    “確切地說,我們的餐具全部來自皇家利摩日瓷器廠,該廠創建於1797年,以生產餐具著稱,並為著名飯店、餐館訂做餐具,品種多樣,從杯盤、茶具、咖啡具、碗、煙灰缸、糖果盆,到糖、黃油、果醬和蛋糕盛器等一應俱全。我們定製的瓷器上的圖案分為水果類、風俗類、景物類、人物類、動物類;瓷器造型別具一格,有圓形,橢圓形、方形、長方形;瓷器的顏色有深藍、雪白、翠綠等顏色。瓷器上圖案和色彩搭配完美,演繹出高雅的風情。”


    布朗看著其貌不揚的宋福祿暗暗想:這個人居然對法國瓷器如數家珍,他為什麽在餐館使用那麽高檔的餐具?


    他有意誇宋福祿熟知法國瓷器,知道那麽多瓷器品牌。


    宋福祿也不客氣,給布朗講了一個瓷器的故事。


    當年,歐洲人對中國瓷器的製作方法百思不得其解,他們認為能將瓷土燒成精美的瓷器,是中國人最偉大的發明。1768年,一位法國外科醫生無意之中在利摩日南部的爺伊利埃發現了高嶺土。這種粘土被運到巴黎郊區的塞夫爾皇家瓷器廠試產後證明,這是一種極好的造瓷原材料。利摩日地方總督杜爾哥得知這一消息後喜出望外,下令在當地建起了第一座瓷器廠。1771年,第一座瓷器廠建成,經過高溫加工的第一批瓷器問世。當初,瓷器的形狀很簡單,品種也不多,圖案多以花草為主,花邊往往鍍上金色,更多的則加上統一的藍色花邊。此後,利摩日瓷器一直走的是精品化的道路,從不降價。


    故事講完了,布朗想:他為什麽給我講這個故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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