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爾在飯店開業典禮的當天晚上被宋福祿訓斥一頓後,心裏很不是滋味;梁曉秀雖然出麵替他說話,他心裏還是沒底,不知道媒體記者究竟會怎麽報道新中國飯店開業典禮的活動。他擔心那些記者真的做負麵報道,那樣一來,他就好心辦壞事了,不僅對不起梁曉秀,還將給飯店造成損失。他絕不能做對不起梁曉秀的事,他要設法補救。


    於是他留意搜集那天來參加報道活動的媒體記者的報道,第二天他拿到了《裏爾日報》、《裏爾商報》;傍晚又拿到《裏爾晚報》,在三份報紙上看到了關於新中國飯店開業典禮的消息。他看了好長時間,既看不出負麵報道的口氣,也看不到正麵報道的痕跡,忐忑不安,六神無主。


    第三天一大早,穆爾開車來到梁曉秀家,準備向梁曉秀報告消息。梁曉秀還在樓上梳洗,宋福祿接過報紙看,報紙上有梁曉秀的照片,照片上的梁曉秀笑得燦爛;那些文字報道他看了好半天,也沒看懂。他的法文閱讀程度還不高,好多字還不認識。


    8點鍾,梁曉秀在樓上吃完早餐下樓,看到穆爾在樓下等著她,猜到他肯定有要緊事來找她。


    “穆爾,你怎麽這麽早過來了,有什麽事嗎?”


    “我來送報紙,報紙上刊登了我們飯店的消息。梁小姐,你看看吧。”


    梁曉秀接過報紙看,她的法文閱讀水平遠遠高於宋福祿,看報紙雜誌一點問題也沒有。


    她看到《裏爾晚報》刊登了一條消息,標題是:《本市第一家中餐館開業,餐館前途未卜》


    她忽然警惕起來,繼續往下看:


    “這家叫新中國飯店的中餐館奢華無比,檔次極高,堪比巴黎最高檔的餐廳。當記者問飯店董事長梁曉秀小姐,飯店是否能盈利時,梁小姐顧左右而言其他,隻強調開飯店是為了盈利,至於怎樣盈利,她沒有給出答案。


    “當記者問她,如果飯店虧損破產,她有何應對措施時,她看起來信心十足,認為她的飯店不會虧損,不會破產。至於這家飯店的商業前途如何,我們隻能拭目以待了。”


    梁曉秀放下報紙,問穆爾怎麽看晚報的報道。穆爾說,他說不準,從文字上看,負麵正麵各占一半:新中國飯店奢華無比,檔次極高,堪比巴黎最高檔的餐廳——那段話是讚揚的話;飯店怎樣盈利,她沒有給出答案——那是負麵的話;飯店的商業前途如何,隻能拭目以待——那是中性的話。


    宋福祿插了一句:“什麽叫前途如何,拭目以待,那就不是什麽好話!還有那個標題,餐館前途未卜,那不明明是在詛咒我們嘛!我們應該告這家報紙。”


    “告什麽呢?”梁曉秀問道。


    “告他們誹謗新中國飯店。什麽前途未卜,我們是前途光明,大有作為!”


    “人家寫報道也沒有罵我們,我們不能隨便告人家;再說,記者這個行當我們不熟悉,究竟水有多深,我們不知道。所以我們不能貿然行事,要三思而後行。”


    “那你說怎麽辦?就這樣忍著?”宋福祿氣唿唿地說,還狠狠瞪了一眼穆爾。


    “沉住氣,靜觀其變。”


    梁曉秀繼續看《裏爾日報》的報道:


    標題是:《新中國飯店雇傭了8個法國雇員》。下麵的文字說,就業問題是市民最關心的問題,新中國飯店解決了8個人的就業問題,當然是值得稱讚的;但是飯店是否能維持下去,我們不敢肯定。假設飯店無法維持下去,那麽,那些雇員就得失業。飯店董事長梁小姐似乎對飯店前途看好,她一再強調說,飯店將來還要繼續雇用當地員工,繼續提供就業機會;可是她對商業風險卻避而不談,好像在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商業風險似的。在記者的一再追問下,梁小姐打賭說她的新中國飯店一定會成功,前途一片光明。


    梁曉秀放下報紙笑了。她感覺老外記者鑽牛角尖,雞蛋裏挑骨頭,沒有抓住重點問題,反倒對次要問題糾纏不清。他們真是幼稚,對中國人一點都不了解。她不賺錢她開飯店幹什麽?她還不如就賣紅酒算了。她敢開高檔飯店,她當然有把握了。飯店正式營業第一天,她就賺了近10萬歐元,那些老外哪知道呢。


    穆爾和宋福祿都不知道梁曉秀為什麽要笑,便問她笑的緣由。


    她說對那樣的報道她隻能一笑了之,不值得一駁。


    她最後看《裏爾商報》。


    商報記者文字犀利,一上來就說:“新中國飯店董事長梁曉秀小姐向記者保證,她將迴報社會,迴報市民,為裏爾市的經濟做出貢獻。她說那些話時目光堅定,語氣堅決,信心十足,好像是一個老練的外交家。這就給我們提出了一個問題:她能不能兌現她的諾言呢?她說一年後,也就是1976年1月15日,她將讓市民看到最終答案。”


    梁曉秀放下報紙自言自語道:好小子,你給我下戰書了,我接招,我迎戰,我和你們一決勝負。一年後,我就讓你們看看新中國飯店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飯店。


    “梁小姐,你認為那些新聞報道會產生負麵影響嗎?”穆爾不安地問道。


    “我看不出什麽負麵影響。”


    “那你看出什麽了?”宋福祿插進來問。


    “我看他們給我下戰書了,想和我打賭。這個賭我打定了,而且一定能打贏!”


    梁曉秀起身走了出去,獨自一人站在院內唿吸著早晨清新的空氣,伸伸胳膊,準備開始投入到新的一天的工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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