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學校有一段時間了,封慶林還沒適應裏麵的生活。封慶林是一個挺帥氣的男孩,做事沉著穩重,學校幾個年輕的女老師對他有好感。剛來時他對一切事物充滿好奇,工作積極,待人熱情,後來,他發現這裏沒有想象中那樣美好。這裏工作量比老家大,班裏差生多,學生拖欠作業的,上課不聽講的,打架罵人的現象較嚴重,更重要的是不能體罰學生,他每天提醒自己要學會自製,管好自己的手。原以為特區私立學校生活多姿多彩,事實不是如此,沒有報紙,沒有雜誌,雙休日看電視成了一種奢侈的享受。然而人一多,連這點享受的權力也會被剝奪,他喜歡看體育頻道,別的教師喜歡看娛樂頻道;他喜歡看警匪片,別的教師喜歡看情感片;他喜歡看鳳凰衛視中文台,別的老師喜歡看翡翠台和本港台……在一個集體裏,做事向來實行少數服從多數的原則,封慶林勢單力薄,又是新來的,沒資格同老教師爭電視看,於是,他隻好不看電視,省得鬥氣。初來學校,他與男老師不熟悉,沒有他們買彩票的熱情,也不喜歡運動,這種生活讓他感到苦悶和無聊。學校附近有網吧,為了打發無聊的時間,封慶林有時去網吧消遣,在網絡中衝浪尋求快樂。

    很快,封慶林在qq上認識一個叫紫霞的女孩,紫霞善解人意,溫柔似水,與她聊天成了封慶林最快樂的事,讓他有一種想認識的衝動。封慶林約了紫霞三次,對方答應見麵,他高興得心花怒放,特地去理發店理了發,去銀行取了四位數的錢,打扮一新外出約會。封慶林來到約定的地點,對方來了三個女孩,個個美豔動人,穿著時尚,封慶林心想網絡無美女的傳說應該顛覆才行。

    “你好,你是向北嗎?我是紫霞。”其中最高的一個女孩嗲聲嗲氣地問,“這兩個是我的朋友,我帶她們來你不會介意吧?”

    封慶林激動得不知所措,不停地搓著雙手:“哇,我沒有想到你是這麽美麗的女孩子,很高興認識你,我叫封慶林。”

    這句話受用,紫霞的臉上綻開笑容。封慶林提出去咖啡館坐坐,四個人點了咖啡和小食慢慢聊天。在三個精致的美女們麵前,封慶林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倒是紫霞她們大大方方,一點不覺得拘束。

    紫霞攪著杯裏的咖啡笑盈盈問:“還是叫你向北吧,我習慣了。向北,你在哪裏上班?”

    封慶林不想讓她知道自己的學校:“不好意思,可以不說嗎?”

    “沒什麽。”紫霞淺淺一笑,眼波流動著,多麽嫵媚動人。

    封慶林感謝著上帝讓他有此豔遇,趁另兩個女孩去洗手間,問:“紫霞,她們是你老鄉吧?”

    “她們是我的朋友。”

    “不放心我?還是怕我欺騙你,所以你請她們來壯膽?”

    “哪裏啊,看你的樣子不是壞人。向北,你的工作不累吧,當老師可是輕鬆的工作。”

    “還可以,最好的是有寒假和暑假。你呢,工作累嗎?”

    “還行,比起你們的假期來說差得遠呢。”

    “那你們每天做些什麽呢?”

    “瞎忙唄。”關鍵問題上紫霞避重就輕地迴答,不讓封慶林知道她的任何個人信息。

    屋裏彌漫著濃濃的咖啡味,他們喝著咖啡聊著天好不愜意。紫霞的朋友過來了,她們說呆在裏麵身體不舒服,想出去走走。買單時,服務員說花了二百八十元,紫霞緊盯著封慶林的錢包,她看見錢包裏還有一疊錢,暗暗高興,說帶大家去逛街。幾個人在附近東走西逛,一路不停地買著東西,錢自然是封慶林出。走到一家女人精品屋前,紫霞停下腳步,眼睛看著屋裏的東西一動不動。

    “進去看看,說不定有你喜歡的衣服。”封慶林叫紫霞進去看看。

    走進精品屋,紫霞看中一件價值140元的胸罩,她嘖嘖讚歎:“這件胸罩質量真好,做工精致,麵料考究。”

    封慶林大方地說:“你喜歡就買吧,我付錢。”

    紫霞的朋友一聽,嚷著說她們也要買,封慶林雖然心疼錢,但也不好意思顯出他的小氣,隻得替每人買一個胸罩。

    買完內衣,四人去外麵吃夜宵,看到封慶林的荷包慢慢幹癟下去,紫霞借口說太累不想逛街,要迴家休息,封慶林提出送她,被她一口拒絕。紫霞揮手招來一輛的士,三個人鑽進車裏連再見沒說一聲就走。的士揚長而去,封慶林沉浸在美好的記憶中不能自拔。迴到學校,他清點錢包的錢,一個晚上花了一千多元,比他一個月的工資還多,他心痛起錢來。更讓他心痛的是自見麵後紫霞一去不迴頭,她變換手機號碼,沒有再上網,無論封慶林怎麽唿喚她都沒有迴應。封慶林終於明白自己遇到網絡騙子,除了心痛錢外,被欺騙的感覺讓他覺得是一種恥辱,他發誓從此不見網友。自此,封慶林漸漸少去網吧,他把全部心思用在工作上,每天放學給差生補課,他的努力和付出漸有迴報,學生的成績提高,班上的學風和班風有很大進步。

    這個星期,辦公室出現少有的和諧,老師之間沒有吵架,劉陽慶幸耳邊清淨了一段時間。才高興三天,和諧的氣氛被打破,辦公室火藥味十足。星期四中午,湯小琴怒氣衝衝地走進辦公室,她的身後跟隨著一個學生。湯小琴一進來就大聲責備身後的學生:“你為什麽跑到我們班來打人?憑什麽?我告訴你,你沒有資格在我班上打人,一點禮貌都沒有,誰叫你來班裏打人的?你說!”

    李素玉看見是她班的學生,走過去提起學生的衣領問:“藍林,你跑到人家教室做什麽?說清楚!”

    藍林耷拉著腦袋,囁嚅著沒說出來。

    “你啞巴啊?說!到底怎麽迴事?”李素玉厲聲再問。

    “早上我在教室吃飯,他跑進來抓起我班的學生就打,我叫他別打,他根本不聽。你以為我班的學生好欺負?要是家長找來學校你自己承擔責任。”湯小琴怒氣沒消,她接著說:“當時很多學生在旁邊拉他都沒用,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我拉他,他還踢我。”

    李素玉原本與湯小琴有矛盾,導火索引燃更不會罷休,她拿起桌上的書狠狠一摔,指著學生罵道:“死東西!你吃飽了沒事做,跑去別班打什麽人?老師說的話無論是對還是錯你都應該聽,就算她說錯了,你也應該聽著,因為她是老師。”

    李素玉特地把最後一句話重複一遍:“你一點禮貌都沒有。老師說的話無論是對還是錯你都應該聽,就算她說錯了,你也應該聽著,因為她是老師。”

    湯小琴眼一瞪,走到李素玉麵前當下質問:“你什麽意思?我說錯什麽啦?他跑進教室來打我的學生,我當老師的還不能阻止他打嗎?何況他還踢我,我沒說錯什麽。”

    看著二人又吵起來,劉陽連忙起身勸她們:“你們冷靜冷靜,少說兩句,別傷感情。”

    兩人正在氣頭上怎肯聽勸,湯小琴眼睛瞪著李素玉,氣得滿臉通紅;李素玉雙手叉腰,用鄙視的眼光看著湯小琴。兩人對峙片刻,湯小琴忽然伸出右手指著李素玉說:“我告訴你,李素玉,我忍讓你已經很久了,不要欺人太甚。你什麽教師,一點師德都沒有,你有什麽資格做教師?”

    李素玉氣得七竅冒煙,她一拍桌子大聲問道:“我告訴你,湯小琴!你說這樣的話之前最好想清楚再說,我沒有師德,我做錯過什麽?我勾引別人了嗎?你抓住我什麽把柄?說!今天不說清楚你就不是人!”

    李素玉衝過去抓起湯小琴的衣服推搡起來,湯小琴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的頭發,兩人在辦公室打起架,任旁邊的人怎麽拉都拉不開。辦公室外圍來許多學生,他們嘴裏嚷著:“老師打架啦,老師打架啦!”牛明亮聽到聲音走過來一看,真不像話,老師竟然在辦公室打架。

    “去去去!沒你們的事,迴教室去!”趕走學生,牛明亮關上辦公室大門,大喝一聲:“住手!潑婦罵街嗎?成什麽體統?要打去操場上打,讓你們的學生看看你們的樣子。你們是什麽老師?”

    兩人停下手,樣子都狼狽不堪,湯小琴的一個衣服鈕扣被扯掉,李素玉的頭發亂糟糟的。李素玉還不解恨,指著湯小琴罵:“是啊,我師德不行,地球人都知道;我去勾引別人的老公,讓別人拋妻丟子;我去勾引領導,同他共處一室。誰不知道啊?啊?地球人都看到我和領導同吃同住,我怕什麽?地球人都知道,我怕什麽!”

    湯小琴一下子愣住,隨即譏諷起來:“是啊,地球人都知道又怎樣?你還沒那本事呢!看看你臉上的黃褐斑,就知道你內分泌失調,找不到老公的原因是什麽。誰要你這個黃臉婆?裝什麽清純?扮什麽清高?你勾引別人人家還不願意呢……”

    “我臉上怎麽啦?關你屁事!你是什麽東西?”

    “我當然不是什麽東西,我是人!就你那張黃臉和潑婦脾氣,誰敢要你?罵別人前先看看自己是什麽衰樣!當二奶都沒人要,給我老公提鞋子都不配……”

    兩人用極盡惡毒的話來貶低對方,完全沒有教師的風範。牛明亮沒了轍,離開辦公室,他邊走邊說:“罵吧,罵吧,你們厲害!自己的事自己解決!我懶得管閑事!”

    上課鈴響了,劉陽有課,她不知道李素玉和湯小琴如何收場,隻是為她們悲哀,上班夠累還找氣來受,女人何必為難女人。

    劉陽走進教室,張玉芬的弟弟遞來一張請假條,說家裏有事,姐姐要請七天假。劉陽問他家裏有什麽事,他說媽媽生了小弟弟,姐姐要照顧媽媽。下午放學,劉陽按捺不住心裏的好奇想去看望張玉芬的小弟弟,她決定去家訪。

    張玉芬的家在城裏一座山下,離學校較遠。一路上踩著鬆軟的泥土,劉陽聞著青草和鮮花的芬香,唿吸著習習的山風,走在彎彎曲曲的林陰小道上,享受著暫時遠離市區喧囂的靜謐。走了約二十分鍾,仿佛進入另一個世界。在這座山下,聚集著來自不同地方的人們,有廣東、四川、湖南、廣西的,他們的房子用磚頭和石棉瓦搭建而成,張玉芬的家就在其中。劉陽走到她家門前,看見一個十七八歲的男孩躺在屋前兩棵芒果樹間的網袋裏睡覺,旁邊有一隻老母雞帶著一群小雞嘰嘰地叫著。

    “哥,老師家訪。”張玉芬的弟弟叫了一聲。

    網袋裏的男孩伸個懶腰說:“老師,你來了,坐吧,阿芬,倒杯茶給老師喝。”說完他又睡了下去。張玉芬聽見弟弟的叫聲從屋後跑出來,臉上像綻放的花朵樣樂開了花:“老師,你來了,你到屋裏坐。”才走到門口,劉陽便聞到一股尿臭味,她皺皺眉,有點猶豫,最後還是進了張玉芬家。屋子不大,一間不到三十平方的屋裏放著兩張上下鋪的單人床,除了油漆剝落的櫃子和一張書桌外,最顯眼的家電就是電視機,地上衣服、鞋子、襪子、尿布亂七八糟地擺著,整個房間彌漫著一股怪臭味。更令她吃驚的是屋裏居然還有兩個小孩子在玩,加床上那個小的,就是三個。張玉芬的媽媽大約四十來歲,頭上包著一條毛巾,她坐在床上喂孩子奶。劉陽同她媽媽閑聊一會,實在受不了屋裏的怪臭味,她逃離了屋子。張玉芬在屋後,她正在用磚頭架起的簡陋的爐灶裏給她母親燉雞湯,弟弟坐在凳子上往爐灶裏添柴。劉陽看著張玉芬熟練地做著家務問她有幾個兄妹,她說有六個,大哥在一家貨運公司上班,她和弟弟讀書,還有一個妹妹兩個弟弟。

    “那麽多啊?”劉陽覺得不可思議。

    “老家還有生八個孩子的,我們家算什麽?”

    “你爸爸是做什麽的?”劉陽打破砂鍋問到底。

    “修單車。”

    “掙多少錢啊?”劉陽更好奇,一個修單車的能養活這一大家子嗎?

    “一天掙一百多塊吧。”啊?劉陽睜大雙眼,一個月三千多塊錢,八個人,兩個孩子讀書,怎麽夠用呢,真佩服他們的精打細算。

    “那你們吃飯呢?”劉陽接著問。

    “我們自己種菜,喝山上的山泉水,自己喂雞,養豬。房租不用出,這是我們自己搭的,我爸爸說等哥哥發工資後把屋子擴大一點。”

    “明天你去不去學校上課。”

    “再過幾天去上課,我媽還要人照顧。老師,我爸爸說讓我讀完小學就在家裏看弟弟。”

    “你媽媽不看孩子做什麽?”

    “她要去賣菜。”

    “你想讀嗎?”

    “想,但家裏沒錢,我哥哥也是小學畢業後就去打工。”

    張玉芬表情漠然,似乎讀書的不是她而是別人。夕陽西下,四周顯得靜謐而安詳,劉陽又看到那隻帶著一大群小雞的老母雞。今天,是她所有家訪中觸動最深的一次,這次家訪,她沒同張玉芬的媽媽說上幾句話,但眼前所見的一切能讓她再說什麽?她不知道,在這座美麗的特區城市裏,還有多少這樣的父母,他們在拚命生育下一代時卻無力讓他們的子女接受最起碼的教育。

    家訪迴來,桌上放著李麗虹替她打的飯菜,劉陽看著碗裏的南瓜、豆腐和沒有一點油水的紫菜蛋湯,一點胃口也沒有。艾文清在打電話,初聽以為她給男朋友打,一問才知是給她以前的同事聊天。

    劉陽笑著開起她的玩笑:“喂,艾老師,你給她那麽親熱,什麽關係?”

    “同事啊。她很厲害,教英語特棒。本來今年可以進公立的,特殊原因沒進公立。“

    李麗虹懷疑地問:“特殊原因?什麽特殊原因?真是考進去的嗎?她有多大?”

    “當然。人家有後台,很硬,很硬。”艾文清特地把“很硬”兩個字說得重重的。

    “硬到什麽程度?”李素玉問。

    “區長是她哥啊,她現在一所公立學校做代課老師,領導很重視她,她也有能力,英語上得很棒。”

    麥玲玉不屑地說:“中國就是這樣,勢利眼多。你要有個舅舅當官,你看吧,周圍肯定有一大群人圍著你轉,何況她哥是區長。”

    張揚話題一轉,談到代課老師的事:“腐敗啊,腐敗,什麽靠關係。我們老家考公立,塞給校長兩萬塊錢就能進去。要考公立我迴老家考,才不在這裏考,浪費我的時間。”

    於是,大家談起代課老師的事,辦公室氣氛活躍起來。

    劉陽:“艾老師,代課老師怎麽應聘的?”

    “先交原件驗證,再去備15分鍾的課,領導聽課,最後定人。有的學校走形式主義,主要還是靠關係。我有一個朋友剛從學校畢業,她的課上得很差,有關係還不是進了公立學校做代課老師。”

    李麗虹:“我有幾個同學是代課老師,她們說在公立學校很受氣,裏麵的老師看不起代課老師,什麽事讓她們做,獎金沒份,有一個幹了一個月就出來不做了。”

    李素玉:“在我們學校難道不受氣?去學習別人先進的教育理念和教學方法也好,總比這裏孤陋寡聞好,呆在這裏累死不償命。”

    “你是不是要去做代課老師?”眾人異口同聲地問。

    李素玉看看辦公室,確定湯小琴不在,更沒有牛明亮的眼線才說:“有這打算,有機會我要去爭取,換個環境何嚐不是一種好事。”

    麥玲玉:“你們怎麽想著去代課?為什麽不想怎樣創業?”

    李麗虹:“創什麽業?我不是那料。要是我有一個舅舅當市委書記,也用不著在這裏受苦。”

    張秀英:“mm,你的舅舅不是在美國嗎?嫁一個老外不是更好?”

    李麗虹:“切!你以為美國是天堂?什麽本事都沒有跑去做什麽?還有那鳥語,你會說幾句?還是祖國好,你看很多海歸不是都迴來了嗎?”

    大家說到興頭上,周誌華走進來,大家見他進來後沒再敢談笑,各自安安靜靜地辦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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