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整個上身鑽出被子斜斜靠著床沿躺著,一隻手揪了揪碎衣的袖子。 “我想要娘。” 頓了頓又狀似不經意的補了一句。 “也想要玉米排骨湯。” 林亂不愛喝什麽燕窩之類,他愛的很接地氣兒,最愛周煙給他做的玉米排骨湯,有湯有肉,還有糯糯的玉米,最能讓還在成長的身體感到滿足。 碎衣平常早就開始笑話林亂了,這次卻沒有,他自從林亂醒來就異常的耐心與溫柔。 他現在還在後怕,他那時候是真的下了殺心的,隻要一念之差,這樣鮮活的孩子就要枯萎在他手下。 “快了,就耐心等一會兒,一會會兒,我估摸時間也差不多了。” 等碎衣說完,他跟林亂就陷入了寂靜。 碎衣大馬金刀坐在床邊,林亂沒拉他的手,鬆鬆的拉著袖子,但是要是試著抽出來,就會發現林亂把他拽的死死的。 碎衣說的沒錯,過了隻一會兒,周煙就掀開帳子走了進來。 床被屏風擋著,林亂看不著,但是周煙的腳步他從小聽到大,早就記住了。 細碎的,有裙擺摩擦的聲音。 碎衣天亮了等的時候才通知了周煙,周煙得了消息一早就想守在這裏,被碎衣用熬湯的理由支開了。 現在看來時間算的正好。 林亂因為昨天晚上的事兒在碎衣麵前還有點拘束,見了周煙就沒什麽顧忌了。 他哼哼唧唧的環住周煙的腰窩進周煙懷裏,給周煙看自己胳膊上哪天不小心磕的淤青,淤青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磕的,蒙括及時給他塗了藥酒,早就散了七七八八,本來就不大,現在也就隱隱約約看出那麽一點兒。 就那麽一點點痕跡了還是舉著手跟周煙說,他就隻說自己胳膊上磕了,說完看看著周煙,期待周煙做出反應。 但是周煙也不點破,她心裏明白林亂就是想找個由頭來撒嬌的,找抱抱的。 她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像以前一樣溫聲軟語的跟林亂說話,大驚小怪的給林亂上藥,然後抱一抱林亂,說林亂乖。 林亂果然就露出笑來,環住周煙的腰,周煙囑咐他什麽都鄭重的嗯一聲,看起來乖巧的很。 林亂胸前,背後、還有大腿上都還有昨晚留下的淤青,比那塊看不出什麽來的小淤青嚴重多了。 碎衣給他上了藥,一片一片觸目驚心的青青紅紅印在他身上,碎衣完全沒有留手,就算一開始沒有用全力有著戲耍的心思,力道也不小。 但是林亂一點都不提這些,隻用這麽一塊小淤青跟周煙撒嬌。 因為林亂知道,那些是周煙真的會心疼的。 周煙跟他講了好一會兒話,這才問道。 “你爹爹對你好嗎?” 林亂嗯了一聲,又攬著周煙的脖子補充道。 “娘更好,我想跟娘一塊住。” 他攬得有點緊,把自己埋進了周煙的懷裏。 周煙了解林亂,這個小東西很滑頭但是又最愛麵子,想誰了見了麵也不說想,就隻是湊過去親近的分享自己的小寶貝,絮絮叨叨說好多好多話。 這些年過去了,周煙早就學會了怎麽解讀林亂別別扭扭的話。 林亂剛剛是在說,別再丟下我,讓我留在這裏,周煙的下巴抵在林亂腦袋上,抱緊了林亂也覺得心疼,怎麽能這樣乖。 林亂親近周煙親近夠了才記起來自己的湯。 躺在周煙腿上要吃東西。 碎衣把湯溫在了屋裏的爐子上,聽見了就給提了過去,林亂還伸著剛剛周煙給塗好藥膏的手,袖子推到最上麵,塗好了要就赤著手臂放在被子上。 正好是右手。 周煙給他乘了一小碗湯加好幾塊已經煮的綿軟的小排肉。 林亂裝模做樣的用左手拿勺子,別別扭扭的往嘴裏送,然後周煙就攔了下來,拿了勺子給林亂喂。 林亂果然笑的眼睛都眯起來,他一開始就沒想自己喝,但是這麽大的人了,還要撒嬌別人來喂,林亂自己都覺得丟臉。 他可是大人了,怎麽能像小孩子一樣不肯自己吃飯。第107章 林家幼子 林亂安安心心的被周煙喂了一碗排骨湯, 然後周煙就不給他喝了。 林亂剛醒,用太多不好克化的不太好,雖然是熬了好幾個時辰的湯, 但到底是葷腥,林亂胃不好, 自己又不知節製,還是要注意些。 林亂不樂意,他吃東西大口吃習慣了, 吞咽的快了就覺得肚子不飽, 周煙知道他秉性, 又給他拿了一小碗粥,熬了很久,綿軟的感覺不到裏麵是什麽東西,喝完才覺得滿足了。 那時候就晌午了, 林亂起的晚, 等於剛剛用了午膳, 然後跟著周煙窩在光線明亮的房間裏做針線。 周煙很喜歡做針線,她熱衷於給林亂做衣服鞋子之類。 而林亂向來坐不住,隻小時候還耐心些,或者說那時候他還怯怯的, 不會提出什麽要求, 隻跟著周煙就很滿足了。 等到大了, 活潑了, 懂事兒了, 能玩兒的花樣多了,也知道針線活是女兒家做的,自己做就會被人笑話,林亂就很少安安分分的待在周煙旁邊看她做一下午針線了。 周煙現在還很懷念那個自己搬著小板凳挨著坐到她旁邊的小孩子,隻要交給他一個穿針或者纏線團的小任務,他就能高高興興認認真真的完成,然後期待的看著你,希望得到誇讚。 這個時候,你隻要很正經的誇他穿針穿的真好,林亂眼睛就亮晶晶的,他根本不會掩飾,你誇他他就高興,然後更賣力給你幹活。 現在林亂還是靠著周煙,周煙在裁剪衣服,他給穿了好多針,看看沒有別的針了,這才停了下來。 自己也拿了一根針,用一旁小筐子裏的細碎布條來縫著玩兒。 碎衣也在,他斜斜倚著門,挑了挑眉,帶著笑意看著林亂。 一切就跟以前一樣。 * 林亂被碎衣虜走,隔天傍晚蘇淩然才接到了消息,當時他正在西邊調兵,正要迴去。 雖然這是在軍,比在上京安全了許多,薑子瀚的手也伸不了那麽遠,但這邊關終究還是亂了些,尤其是這些天,蠻族有了大動作。 所以蘇淩然還是留了人照看林亂,等到林亂跟著無字營到了主營那就沒什麽好擔心的了。 主營戒備森嚴,就算是皇帝的親信也不能隨便進。 但是就是在這正要轉移的關頭,外麵又出了事兒,就算是蘇淩然交代了,想著營地裏安全,也隻是讓林亂不要出去而已,而沒有另外加派人手去日夜看守,誰也沒想到林亂會被擄走。 林亂不見了是葉戰先發現的,他迴來的時候困的要死,因為聽見了狗叫,他路過林亂院子的時候看了一眼,發現林亂院子的大門開著,他原先以為阿撒洛迴來了,立刻精神起來,扛著長槍就進去了。 進去卻發現裏麵灌木倒了一半,剛踏進去,喵喵就一瘸一拐的從屋裏竄出來,在他身邊不停焦躁的叫著,身上的毛發淩亂。 葉戰心裏一緊,三步兩步就往屋裏竄,屋裏一片狼藉,最央有一把匕首,還有幾滴血,而林亂不知所蹤。 雖然知道希望渺茫,但葉戰還是抱著林亂可能是自己耍脾氣的可能性率人找了一天一夜,後來有斥候報告在半夜看見了一小隊可疑蠻族,好像還帶著一個人,興許是同伴受傷了,還沒交手就跑了。 葉戰最後不得不承認,林亂被虜走了,這是最好的結果,其他的葉戰不敢想。 葉戰一邊派人交涉一邊去暗地裏闖了好幾次蠻族營地,都沒有什麽發現,再往裏就是蠻族主營了,在那裏就算是葉戰也要好好掂量掂量自己。 葉戰有些慌,除了這些他想不出還能做什麽,最後還是派人快馬加鞭稟告蘇淩然。 蘇淩然比葉戰要老練的多,他直接派了使者去了蠻族大營,大大方方進,大大方方出,還跟林亂說了一會兒話,沒能帶迴來林亂,但是至少知道林亂好好的,而且過得還不錯。 碎衣知道林亂還蠻喜歡自己的爹爹,他以前很自信林亂肯定會選擇他這邊,但他現在卻有點害怕了。 畢竟到底還是血濃於水,而且蘇淩然是個難啃的骨頭,他不一定應付的來,所以他也沒說什麽,裝作不知道,林亂還寫了信帶給蘇淩然。 蘇淩然跟碎衣現在就處於一種很奇妙的狀態,他們互相知道對方,並且交過很多人手,彼此在對立的陣營,但是在林亂這裏又有一種詭異的默契,仿佛無形之達成了共識。 蘇淩然得到迴信鬆了一口氣的同時還是感到了一些無奈與挫敗,這麽多年的感情,也不是說割舍就能割舍下的。 蘇淩然知道的比葉戰多的多,他一直在應付碎衣的小動作,但是這段時間因為離了上京,碎衣那邊找不到人,難得的安分了下來。 蘇淩然敢肯定,就連他迴來都沒人走漏消息,更不要說被他安排到隊伍裏特意沒有讓他出挑的林亂,那個小狼崽子絕對不知道林亂在邊關,那就隻能是,瞎貓碰上死耗子? 運氣真好,蘇淩然這樣想著,燒掉了手裏的密報。 他到底年長些,穩得住,不像那時候把林亂丟了的碎衣,一到自己的地盤就急不可耐的再三派人來試探,結果毫無準備又衝動的行動沒有得到什麽實際的進展,倒是折了不少人手。 他是最老練的獵手,最會用最少的力量消耗得到最豐厚的迴報,知道什麽時候出擊才能一擊必殺。 蘇淩然總是縝密而又冷靜的,他已經學會了拋棄自己的情緒,關注事件本身。 密報裏稟告的是老皇帝去了,現在還沒有宣布旨意,上京的貴族都還有大半不知,但是蘇淩然已經得到了消息。 如果沒出什麽差錯,繼位的皇帝應該就是薑子瀚,按時間來算,現在薑子瀚應該正忙著接手京的勢力,顧不得這邊。 但實際上,薑子瀚源源不斷的派人來找麻煩,這很不理智,他接手權力的速度會大大減慢。 蘇淩然衡量了一下,決定先應付薑子瀚,他派人將林亂被虜走的消息透露給了薑子瀚。 這個時候蘇淩然也有些慶幸,慶幸那個蠻族狼崽子對林亂沒什麽惡意,讓他能空出手來緩一緩,否則蠻族加上肆意妄為不按常理出牌的薑子瀚,就算是蘇淩然也不能保證能將林亂護得嚴嚴實實。 林亂現在還稚嫩的很,蘇淩然要花很多時間才能讓他成長到可以快快活活瀟瀟灑灑的過下去的程度。 如果林亂接手了蘇淩然在邊關的位子,那他最大的隱患就是蠻族,但若是林亂跟蠻族首領交好,那就不一樣了。 想到了林亂將來,蘇淩然又開始擔心起來,在他看來,軍的位子固然是牢牢把握著軍權,位高權重,沒人敢招惹,但是要做的也多,肩上的擔子十分沉重。 並且,如果要有什麽功勞,隻能在戰場上拚殺。 他原先隻想讓林亂自己立起來,現在又覺得不妥,還是要好好考慮考慮。 刀口舔血的生活不容易。 * 阿撒洛把兩天的路程趕成了一天,他們去的時候沒騎馬,迴去也沒有,要靠自己的腳程。 阿撒洛人看起來小小的,但是趕起路來卻很快,到了之後手下的人累的爬不起來,他還是很遊刃有餘,扛著斧子哼著歌往迴走。 “哎呀呀,喵喵喵喵,小喵喵。” 他這些天一直很喜歡這首喵喵之歌,因為林亂一聽就笑,他喜歡林亂笑。 阿撒洛剛要踹開院門,腳抬起來又收迴去,規規矩矩的推門進去,林亂在裏麵呢,萬一吵醒了就不好了。 他開了門,院裏趴在門口的喵喵聽見動靜,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 阿撒洛環顧了一周院子,沒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