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領了命就退了下去。 林亂下意識的揚了揚嘴角,他才不會說什麽自己玩兒就好的話,他高興生氣都擺在明麵上,偶爾有點小心思,還沒等旁人發現,他自己拙劣的騙術就已經將自己暴露了。 就這方麵而言,他簡直一目了然。 * 老皇帝越來越衰弱了,他越來越喜怒無常,他戒備每一個私下跟自己的臣子來往的皇子。 他眼睛牢牢盯著太子,幾乎到了瘋魔的地步,其實太子可以說做到了品德兼備,所有大臣都對他讚不絕口,薑子瀚也很佩服,在宮裏這麽些年,他的皇兄竟然還這麽天真。 這也許要歸功於他有個手段厲害的母妃。 他的母妃深諳宮的把戲,將太子仁德的名聲傳的天下皆知,但那個精明的女人還沒看透那個老頭子,或許一直以來的權威蒙蔽了她的雙眼。 她竟然以為讓自己兒子的優秀展現在老頭子麵前是加分項。 一個早晚會取代自己的孩子,以老皇帝狹隘的心胸怕是每天都在膈應。 一場鬧劇。 薑子瀚這次來找蘇淩然並沒有掩人耳目。 以老皇帝那敏感的神經,不管這次薑子瀚是來做什麽,他都會生出狐疑。 尤其還是在蘇淩然找迴親子的當口,以往對蘇淩然的信任都會變成猜忌。 老皇帝甚至會想,為什麽就這麽巧,丟了的孩子在上京重逢,還是在這個當口,而且還那麽急急忙忙的求了旨意,讓林亂繼承自己的爵位,這些年蘇淩然真的就是沒找到林亂嗎? 薑子瀚探聽到了些消息,他是專程來給蘇淩然報信的,也是在給蘇淩然添點亂。 他這是在逼蘇淩然,逼蘇淩然站隊,一旦老皇帝倒了,蘇淩然勢必是新帝殺雞儆猴的那隻雞,以前蘇淩然為了家國平安無所謂,薑子瀚敬佩他,但現在呢? 留下林亂自己一個,他真的放心嗎? 蘇淩然這些年得罪了那麽多人,旁人報複不了他,留下來的幼子可毫無抵抗之力。 就算品貌一般,單單就憑著蘇淩然幼子的名頭,恐怕也有不少人想褻玩,這難道不刺激嗎? 這可是蘇淩然的血脈。 青樓妓館裏可多的是所謂官家小姐,落魄公子,愛這個的人可不少。 更別說林亂那般樣貌。 薑子瀚微微闔了眼,狹長的眼睛有些像狐狸,他抿了口茶。 蘇淩然怎麽還不來? * 天已經暗了下來,守城的士兵在城頭審視著遠處,突然就抬手,敲響了戰鼓。 而後沉聲運氣,嘶啞著聲音喊道。 “開城門!他們迴來了!” 城門剛剛全開,一群騎兵就逼近了。 馬蹄聲沉悶有力,士兵在城牆上幾乎都感覺到了地麵的震顫。 那一隊騎兵人數不多,隻有十幾個人,入了城就直接下了馬。 近日附近出現了幾波沙匪,專門劫掠過路的商隊,軍營裏對這些無所謂,過路的商隊,國內的國外的都有,他們要是一個個都護送過去,養多少人也不夠,商隊裏都自己找鏢局。 那些沙匪,按律他們罪不至死,殺人償命,別說這些沙匪有的求財有的求色,還沒鬧出過人命,就算是鬧出了人命,也不是什麽稀罕事兒,在這邊塞人命最不值錢,你在路上隨便找個人,手頭上說不定都沾著幾條人命。 但這些日子他們愈發猖狂,連運輜重的車都敢攔。 軍營裏頭就懷疑是不是打著沙匪旗號的蠻族扮的,軍隊裏懶得派人調查,索性派人直接剿滅了,這隊騎兵此次就是夜裏看見了商隊裏求救的火光,這才派出去的。 阿撒洛就在裏麵,他是領頭的。 這是北城門,進了就是軍營,一進城阿撒洛就跳下了馬,身上還背著一把長斧,他個頭雖小,卻騎了頭馬,這頭馬個頭最大,冬天的時候連狼群都要繞著它走,更襯的阿撒洛越發嬌小。 旁邊的士兵迎上來,阿撒洛自己還沒有背上的長斧高,看起來有些好笑,旁的騎兵卻都隱隱的遠著他,神色忌憚。 別的地方都站著人,單單阿撒洛身旁空出一塊地方,走到哪空到哪。 偏偏阿撒洛長著一張娃娃臉,眉眼彎彎,臉上還時時帶著笑,一群虎背熊腰的漢子卻繞著一個小娃娃走,讓這幅場景都顯得有點滑稽了,阿撒洛卻不管,徑直走自己的路,他將長斧遞給迎上來的士兵,兩個士兵身子都一沉,麵上憋得通紅,勉強抬著長斧下去了。 一個將領模樣的人走過來,他是負責接應阿撒洛的,若是阿撒洛應付不來,他就得負責去支援,若是阿撒洛順利迴來了,他就得負責安頓好傷員,犒勞其他兄弟。 這人天生開朗,心大,跟誰都吃的開,連阿撒洛的這股瘋勁也受的了,跟阿撒洛倒是關係還不錯,接應阿撒洛的事兒一向都是他負責。 他順手牽過阿撒洛的馬,跟在阿撒洛身後。 “怎麽樣,還順利吧?” “兩個輕傷,沙匪跑了一個,但是被我砍了一斧,估計跑不出半裏就死了,明天你派人去數數人頭。” 阿撒洛打了個哈欠,腦袋後頭一條細細的小辮子一擺一擺的。 他身上都是血,黏糊糊的,現在又是夏天,更是難受,阿撒洛一迴來就直奔樹林裏頭,那裏麵有個清清澈澈的小水潭,被阿撒洛一個人占了,誰去揍誰,日子久了也沒人跟他搶。 他們還是更喜歡一群人去河邊,近且便利。 那人還跟著阿撒洛,眼睛亮晶晶的,他憋不住話,今天在軍營裏頭見著人就說。 “阿撒洛你知道嗎?我們將軍找著小公子了,咱小公子沒死,那時候好好被藏著呢,這麽些年了,還能找著,聽說是個跟天上仙童一樣的人物。” 他神神秘秘的。 “這可是我上京迴來的小舅子親眼看見的,旁人想知道都沒地打聽去。” 阿撒洛懶懶的打了個哈欠,哦了一聲,繼續往水潭那邊走。 他不想知道什麽小公子,對蘇淩然也毫無興趣。 對方有些失望。 “你怎麽都不好奇?聽說長的可好看了。” 阿撒洛沒搭話,他瞥了眼青年,不客氣的道。 “快去給我拿衣物來,我要洗澡了。” 青年抱怨道。 “別把我當小二使喚啊,好好說請能死嗎?” 雖說嘟嘟囔囔的,還是去給阿撒洛拿衣物了,阿撒洛年紀小,還沒變聲,聲音清亮,其實這樣不客氣的說話也不招人嫌。 阿撒洛剛進軍營裏的時候還有不少人為了讓他多說幾句話老逗弄他,畢竟軍營裏頭,基本上都是一群好幾年沒見著女人的光棍,聽著聲都能硬。 後來阿撒洛一股瘋勁,誰近一點都不樂意,見誰都咬,開個玩笑說他像女人,他能打斷你兩根肋骨,在戰場上更瘋,手上一把斧頭,砍人的時候都笑嘻嘻的。 本來還有頭上的小隊長管著點,軍雖然不管士兵切磋打架,但最忌諱不聽命令,阿撒洛也不得不低頭。 但阿撒洛得軍功簡單的跟地上撿的一樣,很快就成了一個騎郎將,管著一隊騎兵,直接歸蘇淩然管,官越大越自在,隻要阿撒洛做的漂亮,就沒人敢對他指指點點。 阿撒洛就更瘋了。 操練部下的時候,沒事兒的時候就扛著自己斧頭唱著亂七八糟的歌,看起來就更不正常,走到哪哪裏開道,活脫脫一尊行走的煞神。 再加上阿撒洛陰晴不定的性子,也就剛剛那青年心大,常年跟阿撒洛搭檔,不覺得什麽。 阿撒洛站在原地,打了個哈欠,等著青年給他送過來換洗的衣服。 那人遞給他衣服的時候還在鍥而不舍。 “真的不好奇嗎?比將軍好看的小公子啊。” 阿撒洛拿了衣服頭都沒迴,鑽進林子裏不見了。 他困倦的揉了揉眼,什麽好看的小公子,他才沒興趣,他可見過這世間最好看的人。 阿撒洛笑出了聲,他想起了第一次見到林亂的時候,那時候天上還飄著雪,林亂跟著馬車,第一次來到上京在一家客棧歇腳。 阿撒洛那時候在偏院裏頭住著,丫鬟不給他足夠的食物,他就鑽了狗洞出去,在街上時不時找些吃食。 那天,天上飄著雪。第83章 林家幼子 那時候臨近年節, 街上兩邊掛著紅燈籠,一片熱熱鬧鬧裏,林亂正借著客棧門前燈籠的光, 在青磚石的台階上玩著羊拐。 那是一副染著漂亮紅色的羊拐。 林亂靈巧的拋起來,再接住, 他一個人玩兒的很專注,像是街上變戲法的,手法都很漂亮, 身子隨著動作微微晃動, 長腿因為蹲下繃出好看的線條。 羊拐那時候在上京也是稀罕物件, 上京少有吃羊的人家和飯館,羊拐也不是每隻羊裏頭都有的,普通人家的孩子經常很久都湊不成一副。 阿撒洛從沒見過羊拐,他也不想玩, 他肚子還餓著, 他本來想搶過來, 去跟街麵上的小乞丐換個什麽東西,隻要能吃飽。 快過年了,那些小乞丐在街上一天,經常能要到很多吃的, 其他人跟用東西他們換他們也肯的。 那時候阿撒洛還不是個小瘋子, 他乖乖的, 隻有餓的受不了的時候才到街麵上找點機會, 看看能不能搶點東西, 經常餓肚子。 他本來要去找吃的,但那副畫麵太迷惑人,他不知不覺就看了很久,久到肚子叫的連燈籠下玩羊拐的林亂都聞聲看了過來。 被看見了,阿撒洛遺憾的站起身想離開,他心裏放不下那副羊拐,起的很慢。 他剛剛站直腳下就滴溜溜轉了一個羊拐。 他抬頭,林亂蹲在那裏,對他招手。 手裏是其餘幾個紅豔豔的羊拐,在林亂玉石雕刻一樣的手裏,那些紅就更好看了。 林亂在燈籠下邊,溫和的暖光照的他整個人都是溫暖的,他叫阿撒洛。 “一起玩嗎?” 阿撒洛衣服很單薄,還小了,露著小半個手腳,整天都覺得冷,也許是那天他被凍傻了,林亂一招手,他就撿了地上那隻羊拐,鬼使神差的走了過去。 他朝林亂平攤開手,滑潤的羊拐就在手心裏。 林亂抓過去的時候,他縮了縮手心,整個身子都抖了抖,他那一下仿佛抓在阿撒洛心上,讓阿撒洛整個人都有點不知所措,他想再碰碰林亂。 林亂看了他一眼,讓出一塊地方。 阿撒洛想著剛剛的奇妙感覺,猶豫著要不要再碰一下,最終他還是老老實實的蹲了下來。 “你玩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