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他默默地閉上眼,chui起了口哨。曲風飄渺悠遠,鄉音濃濃,正是東北地區的老調子《蘭花花》。半晌,聲音漸漸收起,陳天頂重又戴迴了自己的小皮帽,他笑了,笑的是如此市儈,笑的是如此小民,笑的是如此刁鑽,笑的卻又如此的蒼涼:「兄弟們,想我了嗎?哈哈,姓陳的到大興安嶺,給你們上墳來了!」「全體機組人員注意,預備……」周衛國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要嚴肅的多。楊開等人也紛紛排成一列,抓緊扶手,等待著宿命女神的垂青。「跳!」幾個大喇叭傳來了響亮的爆鳴。楊開速度飛快的一腳將行李包裹踢了下去,拉開了繩索,眾人伸出脖子俯視,隻覺得碩大的包裹越來越小,最後變成了一個小黑點,消失不見。「緊跟著我。」楊開深吸一口氣,雙腳踩在艙門的邊緣。閉上眼,身子前傾,當轉移的重心再也維持不了身體的穩定時,他整個人頓時墜了下去。「不要猶豫!」周衛國喊道。於是,華伯濤,陳天頂,劉雨薇等人,隻得咬牙,將生命託付給了這小小的傘包。一個接著一個變成了太空中翱翔的小鳥。跳傘的瞬間,因為qiáng烈的氣壓差,會讓人窒息幾秒,這段時間,人的思維會出現短暫xing的空白。當眾人走出地獄的時候,發現,他們腳下的楊開已經拉開的降落傘。「砰!」的一聲。楊開隻覺的後背一沉,渾身肌rou都被捆綁在身上的安全帶勒的死死。風聲唿嘯,無孔不入的鑽進他的鼻子,耳朵,和一切有dong的地方。下一秒,一條巨大的長方形傘蓋出現在楊開的後背上。浩瀚的天空中,這微不足道的一人一傘,就像是飄出去的蒲公英。「砰!」……「砰!」……其餘八人全部拉開了降落傘,看著頭頂的一個個灰色巨傘,楊開不由得捏了一把汗,此前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幸好,沒出故障,他想到。隨著降落傘速度的減慢,眾人的身子已經穿過雲層,和整個大興安嶺保持著平行,他們可以清晰的看見腳下的山川,河流,冰層,還有一顆接著一棵的巨大鬆樹。巍峨的大興安嶺,就像是一個平躺在地平線上的白色巨人,連綿起伏,看不到盡頭。五分鍾後,楊開等人相繼著落。除了趙勇德這廝玩了把驚險的,在收傘的時候身子一歪,原地滾了七八個跟頭之外,幾乎安然無恙。「大夥兒拿出軍用匕首,然後割斷傘繩。」楊開喘了口氣,吩咐道。王亞樵的黑風匕首果然鋒利,隻須稍微在繩子上撣一下,就能劃出一道平整的切口,這也省了諸多功夫。很快,在楊開的幫助下,眾人和背後的大傘告了別。一個個或是蹲下,或是坐倒,四處端詳著這個未知的冰雪世界。「喂,喂,奶奶個腿的,還有活人嗎?不能見死不救呀!」趙勇德歇斯底裏的喊道。原來剛才那幾個跟頭,使得降落傘的所有纜繩,一股腦兒的絞在了他的雙腳雙腿上。他又是個急xing子,不慢慢去解,直接去拽。結果越拽越緊,最後成了這般五花大綁的模樣,就像是端午節的粽子。「叫你小心,偏不聽。這下倒黴了吧?」楊開忍俊不禁的叉起了腰。「趕緊給我解開吧!求你了,大爺,你就是大爺,親的。」趙勇德求饒道。「嗬嗬,我可不想當你大爺,不然過年又得多出一份紅包來。」楊開笑著揮揮手,九筒和石頭立馬上前,抽出匕首,將趙勇德從牢籠中拉了出來。「呸,晦氣。」解脫之後,摸摸額頭上的腫塊,再看看胳膊上的淤青,趙勇德氣不打一處出,狠狠地將那堆繩子踹出老遠。「別把繩子丟了,這個可能有用。」楊開說道:「大家收集下繩子,卷好。帶著一起出發。」「繩子有什麽用,上吊?」趙勇德愣了下。「你這張臭嘴,淨不說好話。」楊開瞪了他一眼:「有時候我真想把你舌頭割下來下酒!」「我是真不知道這東西有什麽用呀!」趙勇德似乎對這些差點讓自己變成蜘蛛jing的傢夥,特別敏感。「拖行李。進山後還可以多釘幾個木樁,拉上繩索,固定帳篷。難道你想半夜三更睡覺,被一陣風掀掉屋子,露出你這個光腚?不凍死你也得醜死你。」楊開撇撇嘴。「哦!」趙勇德點點頭:「那還真是好東西,好東西。」說完,也彎下腰,跟大家一起撿起了繩子。看到趙勇德這廝不再嘀咕了,楊開搖了搖頭,走到了陳天頂身邊。「陳老闆,接下來怎麽辦?」陳天頂展開地圖,眯著眼端詳了一陣子後,說:「我們已經在大興安嶺旁邊的蘇不拉湖了。現在是隆冬時期,這口湖也成了冰坨坨,我剛才試探了一下,冰層很厚,過人基本沒問題。我們可以給行李做一個簡易雪橇,一方麵減輕對冰層的壓力,一方麵方便拖拽,然後,在這個位置紮營。」說完,陳天頂指了指地圖上的一個地點,那是個鬆樹林。「這麽快就紮營?」楊開疑惑的問道:「我們要不要先趕一段路,再考慮?」「絕對不行!」陳天頂斷然否定:「在這種地方,千萬不要貪圖趕路,不然很可能會得不償失,全部包了餃子。現在天色已經不早了,我估計,大家到達這個位置後,天色將開始轉黑,我們必須馬不停蹄的搭建好帳篷,先休息。其他的第二天再說,不然的話,等到山風颳過來的時候,我們再想搭建帳篷,就沒這麽容易了。」「華老,你覺得呢?」楊開將目光轉向了華伯濤,意見已經產生了分歧,他想讓這位老教授把握最後的決定權。「我贊成陳老闆的說法。」華伯濤深思熟慮之後,說道:「大興安嶺是一片未經人類開發的山林,在那裏,我不擔保會有什麽可怕的毒蛇猛shou。所以為今之計,穩紮穩打,是最好的舉措。」「那今天,就這麽安排吧!」楊開點點頭,可就在這個時候,他的眼中突然掠過了一絲不自然:「咦,那個飛行員呢?」第五十二章 幽靈電話(3)楊開指的是周衛國。「他是在我們後麵跳傘的嗎?怎麽看不到他人,難道走散了?」楊開四下環顧:「糟了,大家快去找。」周衛國給他的印象還算不錯。他相信,隻要對方緊挨著大家跳傘,即使出於某種原因偏離了方向,也絕不會相隔太遠。如果自己去找,對方還有極大的希望活下來。但如果自己不去找,在沒有食物和火種的qing況下,這個可憐人絕對會被活活凍死。「不用找了。」華伯濤揮了揮手,生硬的打斷了楊開接下來的部署,語氣堅決。這讓楊開一度懷疑,這位老教授,究竟是怎麽了。古往今來,人命關天。而且現在大家一切順利,並未窮途末路,又怎能輕易拋下自己的隊友?這於qing於理,都是將不同的。「他根本就沒跳傘!」華伯濤道出了實qing。「沒……沒跳傘。」楊開瞪大了眼睛:「那他?」「他還在飛機上,返航了。」華伯濤說道。「返航?」楊開像是聽見了本世紀最滑稽的笑話:「他瘋了?他還是個飛行員嗎?連這點最基本的常識都不懂?飛機上的柴油隻剩下半桶了,它拿什麽返航?拿什麽迴上海?」麵對楊開的諸多質問,華伯濤並未動怒,隻是淡淡的搖了搖頭,說出一句意味深長的話兒:「到上海是不夠,但到旅順的日本軍營,足夠了。」這位老教授的說話聲音一向都不是很大,還給人一種軟綿綿的,書呆子氣的味道。但就是這樣的語調,卻數次石破天驚,這次也不例外。於是,在場諸人,俱個停下了手頭上的活兒,qing不自禁的轉過頭,發呆一樣的看著華伯濤。「他去日本軍營做什麽?」楊開問出了大家心裏的疑惑。「撞機。」華伯濤說道:「用自己一條命,多拉幾個小鬼子下地獄。」「什麽,撞機?這種事qing,他就不跟我商量!」說到這,楊開罵了一句,將手中的繩子重重砸在了地上,氣不打一處出。「如果告訴你,你會讓他去做嗎?」華伯濤冷笑。「我……」楊開語塞,平心而論,如果當時周衛國真對自己提出這個問題,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答應的。「還記得剛上飛機的那天晚上嗎?」華伯濤說道:「先開始,在劉雨薇說到他妹妹的時候,我就看到周衛國的神色不對,於是你們睡著後,我悄悄地摸到了駕駛室,和他jiāo了一次心。」「在我的一再追問下,他終於對我說了實話。周衛國說,其實這次任務先開始下發的時候,執行人並不是他,之後他再三申請,這才被批準了。而且他比誰都清楚,這是一場有來無迴的單程旅途。」華伯濤說道。「那他還?」楊開嘆了口氣,搖了搖頭。事到如今,自己還能說什麽呢?恐怕此刻,飛機已經開出老遠了吧!「他說呀……人都是有死亡預感的,在任務下發的前一天,他接到了一個奇怪的電話。」華伯濤說道。「電話?」直覺告訴楊開,這個電話一定非比尋常。「嗯,電話。」華伯濤點頭:「電話那頭是他的妹妹,妹妹說,下麵好冷,想讓哥哥來陪。」「啊?」聽到這,所有人的後背都起了一層ji皮疙瘩,而劉雨薇的臉都綠了。周衛國曾告訴過大家,他的妹妹一年前就去世了,那這個電話,是從哪裏打來的,yin曹地府?而楊開更明白,那個『陪』是什麽意思,這可真是死亡的信使呀!「於是第二天,當看到這個重要的任務時,周衛國就知道,這是上天為自己準備的謝幕儀式了。」說到這,華伯濤冷笑了兩聲,渾身無規律的顫抖起來:「你知道她的妹妹是怎麽死的嗎?」「告訴我!」楊開麵色鐵青。「其實不光是他的妹妹,那張照片裏除了周衛國之外的所有人,她的妻子,女兒,都死了!」華伯濤說道。「什麽?」眾人吃了一驚。「他是個飛行員,一年迴不了三次家,所以常年來隻能通過電話跟家人jiāo流。」「那天,他在辦公室打電話,給妹妹慶祝生日。結果當時對方所在的城市正好遭受了日本人奇襲。電話還沒放下,一個營的鬼子就衝進了院子。他的妹妹,妻子,女兒被拖到了院子裏輪jian,這個可憐的小姑娘,隻有十多歲呀!而周衛國的女兒,更是僅僅隻有四歲!畜生,一幫畜生。當時電話就滾在了地上,周衛國在聽筒裏可以清晰地聽見家人的哭喊聲,求救聲,衣服的撕裂聲,還有小鬼子的yin笑。你知道那種明明知道在發生,自己卻無能為力的感覺嗎?就這樣,他傻傻的聽著所有親人被活生生的qiángbào致死,就連屍體,小鬼子都沒有放過的意思,而是在撤走後,換上另一個營的士兵,繼續去發泄shouyu……」華伯濤的話宛若晴天霹靂,讓所有人都心如刀割。的確,隻要稍稍轉移下位置,就能設想到周衛國當時的感覺,那豈止是感覺,簡直就是泣血沾襟,萬念俱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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