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隨著周衛國將發動機的引擎一拉到底,勻速轉動的旋翼頃刻間轉速加快了數倍,向下衝擊的氣流頓時將整架飛機託了起來,尾巴朝下,頭部翹起,在跑道的盡頭離開地麵,升上了滿天繁星的天空。飛機的機艙很狹窄,其中有一半的空間都被堆滿了成箱的柴油。畢竟,中途要飛越數個城市,這麽長的航線,如果油量不夠,大家還沒到達第一站大興安嶺,就憋屈的跟著這個鐵棺材掉下去了。「來點?」楊開將拆開的花生米抓了一把,然後遞給了趙勇德。「哈哈,小時候俺就喜歡吃這個。俺爹忙農活迴來了,炒上一碗,咱爺兒倆就這麽對著煤油燈,一邊吃一邊聊。」趙勇德剝了花生衣,將花生米丟進了嘴裏。「嗯。」楊開吃了兩口,淡淡的說道:「幾年沒迴去了?」「什麽沒迴去?」趙勇德愣了下,將花生米遞給了劉雨薇,讓她和陳天頂,華伯濤他們分分,大半夜的,飛機上冷得睡不著,不吃點東西,還真不好打發。「迴家。」楊開將剩餘的花生米丟進嘴裏,拍了拍手。趙勇德身軀顫抖了一下,半晌,搖了搖頭:「從參軍到現在,十多年了。」「也不知道父親他老人家腿腳還好使嗎?娘的眼睛還能看得見嗎?家裏那幾畝田地,收成還好嗎?」楊開嘆了口氣,伸手攬住趙勇德的肩膀,沒說話。他看得出來,這個鐵錚錚的漢子,動qing了。「我想,這次任務要是能活著迴去,我第一件事就是迴家看看,看看俺爹娘,看看那頭耕牛,還認識俺不?」趙勇德喃喃自語。「會的。」楊開點頭。「陳伯,吃點東西。」劉雨薇將手中的花生米放在了陳天頂的手中。「嗬嗬,謝謝你,小丫頭。」陳天頂皺著一張麻子臉,笑道。「對了,你怎麽成了戴處長的義女?」陳天頂問道。「我從小就是孤兒。」劉雨薇撅著嘴說道:「幾歲的時候,就跟著要飯的去收垃圾,撿破瓶子賣錢,苟延殘喘的。那年冬天,實在是熬不下去了,我就裹著單薄的身體,縮在橋頭等死。隻是沒料到,過一會兒,竟然感到身上暖唿唿的,抬頭一看,才發現身上蓋著一件厚厚的大衣,然後就看到了義父那張慈祥的臉。」「原來是這樣,看來戴處長不是個壞人。」陳天頂頗有些動容。「義父他本來就是個好人,隻是你們這些局外人,不了解他罷了。」劉雨薇說道:「他,活的很痛苦。」「陳伯你呢?」「我?」陳天頂大惑不解。「能和我說說,你在慈禧太後的地宮,還有大興安嶺裏的故事嗎?」劉雨薇滿懷期待的說道。「你不是都知道嗎?」陳天頂大鼻子動了動。「我想聽詳細的。」劉雨薇不好意思的笑了:「我從小就喜歡聽故事,特別是嚇人的故事,義父說我膽小,還逞能。」「這……」陳天頂猶豫了片刻,最終搖了搖頭:「小丫頭,在這兩個地方,我遇到了一生中都無法理解的很多事兒,也因為自私,而失去了親qing,愛qing,友qing。所以,這兩個地方,在我的心裏,一直都是個結兒。等哪天這個結兒解開了,我會編成段子給你說書的。」「好,那說話算數。」劉雨薇露出了酒窩。「嗯,說話算數。」陳天頂點點頭。「你這是在打坐?」華伯濤一邊吃花生米,一邊看旁邊的張鶴生盤著腿,中規中矩的唿吸吐納。「是的。」半天,張鶴生從牙fèng裏擠出一句話來。「看不出來,軍統倒真有點能耐,一個鍾頭,就給你弄了把寶劍。」華伯濤擦了擦油膩的手,拿起張鶴生擱在身邊的長劍。『唰』的一下,他抽開了劍柄,頓覺一股冰冷的寒氣撲麵而來。「我也挺喜歡這把劍的,殺日本人的話,一定很快。」張鶴生說道。「但日本人都是用槍的。」華伯濤說道。「開槍之前,我就已經割斷了他們的喉嚨。」張鶴生雲淡風輕的說道。「你殺過多少鬼子?」「沒數過,如果算上『中華抗日救亡祈福協會』和『東北抗聯』那會兒,大概有百多個鬼子被我送上了西天。」張鶴生想了想,說道。「用劍?」華伯濤疑惑的問道。「劍,還有道術。」張鶴生斷然道。「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道術的存在?我一直以為所謂的道術,隻是市井之徒往油鍋裏伸手不燙傷,燒小鬼之類的騙錢東西。」華伯濤坦白說。「中國道術,遠比你想像中的,要源遠流長。」張鶴生說道:「我想,不久你就會有機會看見了。」「我很期待!」華伯濤笑了笑,離開座位,走進駕駛艙,坐在了周衛國的旁邊……眾人閑聊之際,飛機已駛離上海,鑽進更高的雲層,前往下一個城市。據飛行員周衛國說,想要到達大興安嶺,還需要一天多的時間,這期間的一切活動大家隻能在飛機上完成。同時,他還讓大家給包裹打好結紮,以免到時候跳傘時,來不及準備產生物資損失。黎明,飛機正式進入南海領空。不過楊開等人並不知道,此時此刻,日軍已完全占領上海,長達三個月的滬淞會戰宣告結束。這是中國八年抗戰中最激烈的一次戰役。統計表明,日軍參戰兵力達二十五萬餘人,死傷五萬餘人;中國軍隊參戰兵力共七十餘萬人,傷亡達十餘萬人,德械師全軍覆沒,教導總隊損失殆盡。據當時一位日本隨軍記者的《上海通訊》,日軍占領上海之後,大肆屠戮未逃離的中國人,整座城市血流成河,引得huáng浦江中鰻魚圍啃屍體,當時之慘狀,難以用筆墨形容。第五十一章 幽靈電話(2)看著玻璃窗外的碧藍色海洋,楊開漱了漱口,然後拆開了包裹裏的k號口糧,拿起裏麵那塊塗有huáng油的麵包,一邊吃一邊遠眺。美國人的東西不是所有人都能吃得慣得,比如教授華伯濤,就對那些膏狀的huáng油嗤之以鼻,將麵包丟給飢不擇食的趙勇德,自己啃起了壓縮餅gān。飛機上的日子很是無聊,在加了三次油之後,久違的西伯利亞寒流已經初露鋒芒。嗖嗖刮過的冷風,讓這個金屬做的鐵盒子冰冷異常,楊開甚至能看見螺旋槳附近的小冰屑。這也令他一度懷疑,這架飛機會不會上凍,然後噗通一聲掉下來。事實證明,他的這個想法是錯誤的,因為發動機的聲音一直沒斷過,而且震的人耳朵疼。十多個小時裏,大家除了說話,便是裹起毛毯,相互靠在一起,結伴而眠。「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我們已經安全的進入了黑龍江,過一會兒,大興安嶺就到了。」就在眾人熟睡之際,周衛國拿起對講機,聲音從機艙裏的喇叭上響起。「真的?」楊開第一個驚醒,一臉的不可思議。「千真萬確。」周衛國笑著點點頭:「不信你看看窗外,景色變了嗎?」飛機的轟鳴聲依舊,但從上向下俯視,萬裏河山,卻是一片銀裝素裹。無論是山頂還是樹木的尖梢,都被點綴上了一層皚皚白雪,更有無數飄飄灑灑的鵝毛大雪花,在窗外翩翩起舞。「這就是北方的雪。」楊開翹起了嘴角,靜靜的欣賞著。「好漂亮!」劉雨薇嗬出一團暖氣,在玻璃上畫了一個小人。「你們知道嗎?在我們中國的茶館裏,看客們一談起景色,第一個想起來的,就是江南的小雨,北方的大雪。江南的小雨細膩婉轉,就像是待字閨中的姑娘家。北方的雪大氣磅礴,就像是矯健豪邁的漢子。」華伯濤解釋道。「華教授,你就是文縐縐的。」趙勇德傻笑道:「不過這個比喻,我覺得也是那麽個事兒,男人,娘們,兩人上了炕,就成了中國,哈哈。」「你……」華伯濤一時語噎:「再風雅的東西,都被你敗了興致。」「再漂亮又有個毛子用,都成了鬼子的領土!」趙勇德嘀咕道。他這話一出口,機艙裏的眾人頓時選擇了緘默。半晌,楊開才淡淡的說道:「會奪迴來的,這筆血債,終歸要用血來償!」「好了,大家準備準備吧,別錯過了降落的地點。」說完,他拍了拍趙勇德肩膀,轉過身去拿降落傘包。提起降落傘,大家都是耳熟能詳的。但說到去用,九個人裏,還真沒幾個人會。沒辦法,楊開隻能手把手的教著其他人,並給他們綁在了後背上。畢竟,這是要命的事兒,馬虎不得。在周衛國的刻意cao縱下,飛機的速度已經漸漸慢了下來,此刻,他正緊張的注視著導航係統,尋找著地圖上的目標。「你們的行李包裹,都綁在主傘上了嗎?」周衛國撥下了一個紅色按鈕,轉過頭,對後麵的楊開說道。「一切順利。」楊開說道。「嗯,到時候我說跳,你們先把主傘的繩索拉下來,將行李從機尾推出,然後一個個跟著跳下去。」說到這,周衛國補充了一句:「這是最慢的速度,再慢就不行了,你們跳下去後,自己調整方向,爭取都在一個區域內降落,不然失蹤的話,會很麻煩。」「會注意的。」楊開點頭。「好!聽我指揮。」周衛國打開了液壓閥門,頓時,在飛機的尾巴上拉起了一道門,風聲瑟瑟,將垂下的鐵門刮的劈啪作響,仿佛就像隨時都會被撕裂似的。「還有兩百米,你們可以把東西搬到艙門了。」按照周衛國的吩咐,大家上下其手,將槍枝和生活用品的包裹推到了艙門,然後套上了防寒服,防寒靴,護目鏡。緊接著最後檢查了一次身上的降落傘,確認無誤後,相繼點了點頭。艙門外,巴掌大的雪花打著旋兒撲到人臉上,又冷又疼,漫天都是彤雲,遮住了視線。特別是高空特有的低氣壓,讓眾人喘不過氣來,反應大得甚至臉色通紅,產生了輕微的眩暈感。「聽我說,待會跳下去的時候,千萬不要緊張。離開飛機後,不能一下子就拉開降落傘,這樣有很大概率會卡住。你們自己心算,感覺身體大約下降到一百米的位置後再拉。還有注意調整降落傘的方向器,始終和大部隊保持一個方向。最後就是著陸問題,慢慢來,弓著身子,雙腳著地。我可不想看見誰還沒撞見日本人,就自己摔成了殘廢。」楊開頂著qiáng灌進嘴裏的大風,說道。「明白嗎?」「明白了。」眾人答道。「大聲點!」楊開笑道:「就這點底氣,怎麽過大興安嶺,怎麽gān小鬼子?」「明白了!」眾人吼出聲來。「嗬嗬,這才像點樣子。」楊開說完將牛皮袋拆開,取出那三枚指北針,自己留了一個,另一個發給了華伯濤,然後把剩下的指北針連通地圖一股腦兒的丟進了陳天頂的懷裏。「陳老闆,你是地頭蛇,這次領路的任務就jiāo給你了。」楊開懇切的說道。「謝謝你的信任。」陳天頂點了點頭,將東西揣進了兜裏:「七年前,大難不死的我原本發誓,要和這地方永遠的畫上句號。但沒想到白雲蒼狗,世事弄人,七年後,變成糟老頭子的我,還得在這座殺機密布的山嶺裏,討一卦生死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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