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雪竹在被全京城評為奇葩的季家長大,對妻妾之分的認識,實在是歪得太過分了。王妃這麽對她,自然是有些失禮的,卻並不過分。然而她一把拍開了王妃的手,還冷笑著頂了一句:“難道您沒見過的病,旁人還都不許患了嗎?”


    這一句出口,連趙之蓁帶衛氏全都怔住了。她們心裏頭根本就沒有側妃能對王妃做出這種行為的假想,而衛氏的愣怔更是叫季雪竹越發得意:“您若是有這份心思為難我,不若好生想想,怎麽才能籠住殿下的心思吧。都是殿下的女人,您病著,趙側妃又不討好,總得有個人伺候殿下,如今您卻這般挑揀我,真叫人心涼呢。”


    衛氏醒過神兒來,直氣得臉色漲紅,可一時半會兒真尋不出什麽話來堵季雪竹。倒是趙之蓁在一邊兒翻了個白眼,悠悠開了口:“季側妃若是覺得是我不對,沒伺候好殿下,辛苦了您,隻管朝著我來便是了,何必說這樣的話,在王妃麵前丟人呢?妻重德,妾重色,王妃是殿下的發妻,她不必靠天天不要麵皮纏著殿下就能得到闔府上下的敬重。不像有些人……不過這也怪不得側妃,畢竟如側妃的出身,怕是不知道什麽叫娘,什麽叫姨娘吧!”


    季雪竹仿佛被人用針狠狠紮了一下,也顧不得裝病了,蹦起來便道:“王妃說我也就罷了,她是正經嫡女,你呢?你不和我一樣,都是姨娘肚子裏爬出來的?哦,對了,我忘了,趙側妃的生母就是個不得誌的姨娘呢,難怪看誰那眼神兒都是酸的。”


    “我是姨娘生的,可我是嫡母養的呀。我母親對我好著呢,四姐姐有的,我一應兒都有,半點兒不缺!我姨娘也有規矩,不像某些人的姨娘,得了幾天寵,就當自己是明媒正娶抬過門兒的了!”趙之蓁笑得神色飛揚:“季側妃迴京中也有一年多了,按說俗話兒也該聽了不少了——知不知道有個難聽的詞兒,叫小媽養的?”


    “你……你說誰?”


    “我說誰誰自個兒心裏頭明白著呢。正室夫人,養不出她這樣的貨色!”趙之蓁大眼睛一翻:“怎麽,你還要打我麽?”


    季雪竹臉色潮紅:“你倒是個好會裝的人兒!在殿下和王妃麵前一派天真善良,如今才露了嘴臉,不過和你那攀不上高枝的倒黴姐姐……”


    她的話沒有再說出來,趙之蓁逼前一步,狠狠地抽了她一耳光,怒道:“你說什麽?你想怎麽嚼我舌頭且隨你,可你再敢說我姐姐一句不好,我有下一耳光等著你呢!”


    季雪竹哪裏能忍,唿喝著手下的丫鬟便要上來撕扯趙之蓁,衛氏先前看著趙之蓁罵季雪竹正在過癮,此刻見的情勢突變,忙喝令手下的幾個丫鬟將兩邊兒扯開:“你們這是做什麽?”


    “王妃拉得好偏架!”季雪竹怒道:“我要抽她一耳光,王妃您許不許?若是不許,今日便是你們兩個合起夥兒欺負我!明日殿下跟前,我有的要說!”


    “你先掂量著明日能不能見到殿下!”衛氏當真怒了,向丫鬟們道:“季側妃身子不爽利,就在她自個兒屋子裏頭歇個三五天吧,你們好生看護著她,若是敢放側妃出去著了涼加重了病情,我有的是法子整治你們!”


    “你要關著我?”季雪竹睜大了眼。


    “是,怎麽的?”衛氏冷笑一聲:“趙側妃,咱們走。這有病人的屋子晦氣!”


    “你敢,你……”


    季雪竹的聲音還沒落地,衛氏便一把抓住了趙之蓁的手,將她拖了出去。趙之蓁分明覺得衛氏的手上下力發狠,那長指甲戳得她都疼,卻也不敢說,直到出了屋門,衛氏才鬆了手,深深吸了一口氣:“人說季家沒規矩,先前我見得她姐姐,雖然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但不至如此無禮!”


    “一家子壞,總是從頭壞到尾的。”趙之蓁垂著眼皮子進讒言:“您也別和她計較。一個這麽沒規矩的人,值當什麽呢?反正您也禁了她足了,大抵也可以消消氣了。”


    “你能寬諒不能?”衛氏看著她道:“她那麽說你姨娘,哦,還有你母親和姐姐。”


    趙之蓁咬了一下牙,唇角卻仍舊是翹起來的:“寬諒自然是不能了,可也不能氣著自己呀。日子長著呢,花兒都沒有百日紅的,她還能一直得寵下去不成?”


    衛氏笑了,道:“你要記得今日的事,我也要記得。這沒規矩的,不收拾收拾,要叫人笑話咱們家不像樣了。殿下還是得有個好名聲的,對不對?”


    趙之蓁點頭,她的眼睛在黑夜裏被搖動的燈光照得像是古老的寶石,閃閃發光。


    殿下要有個好名聲,於是季雪竹遲早是要失寵的。這一點,那天趙霜意已然同她說過了。


    隻是那時,趙霜意還以為季雪竹會在季雪川成功勾搭到冀王之後才會被犧牲掉,而如今,季雪川還沒來得及進冀王的眼,季雪竹便已然把王妃得罪齊活了。


    仿佛比姐姐的預料還來得順利。


    趙之蓁同自己的丫鬟們迴了屋子,終於脫下了之前裹著的衣裳,用潔淨的手帕擦了擦身上捂出來的汗——並沒有冷到非得披著這麽厚的衣裳才能禦寒的地步,然而若不如此,王妃看著她寧可被吹得發抖也要穿得輕薄吸引冀王眼神的行為,隻怕就不會再把她當做失寵同盟的盟友了。


    沒有誰能對自己的未來有十成的把握,然而既然走到了這一步,也便隻能咬緊牙關一路走下去。


    趙之蓁爬上了她寬大的床,蓋著被子,合上了眼睛。她的手在被底摸索到一件物事,當指尖觸及熟悉的繡紋時,她長長地唿出了一口氣。


    這一夜的情形,在幾日之後便傳迴了趙家,同時傳迴去的,還另有些消息——譬如冀王這幾日常常去王妃那裏,對季雪竹那一頭,卻隻是送了不少稀罕藥材,自己隻過去了一迴。而便是那一迴,他進去不到一盞茶時間也便出來了,之後便去了王妃房中,與衛氏趙氏兩個說話去了。


    而與此同時,季照輝卻一直順風順水,冀王對這側妃的弟弟仿佛格外高看些,哪怕他和鎮遠侯府的人來往過密,也多一句話都不說的。這態度已然極是明晰了。


    他疏遠季雪竹,是因為季雪竹給臉上頭叫他的王妃難堪,那是應該的,誰都不能說他錯。但他抬舉季照輝,卻是要表明他依然在意季家的勢力。此消彼長,他並不曾得罪誰,也算是給自己府上立下了規矩。


    趙霜意想想,也是能明白這些舉動背後的意思的,不由對那個總是滿臉溫柔晴好的人格外高看了幾分。這麽一個人,大概是能勾動旁人的感情,而自己並不動感情的吧?這才該是皇室的血脈,這才是能在政治鬥爭之中活下去的人。


    隻是,冀王能將對一個女人的恩寵和對她家族的需求完全區分開,季雪竹卻想不到這一點。她原本是仗著冀王疼愛才能在王府裏頭橫行霸道的,可如今衛氏的病仿佛好了,拿捏起她來得心應手,冀王的心思仿佛也變了,再不會一心一意聽著她的,連她哭訴衛氏與趙氏欺負她,冀王都選擇逃避,這叫季雪竹如何受得了?


    萬幸還有個人能來冀王府——冀王的胞妹歧江公主。於是季雪竹將一切希望都寄托在這位舊日盟友身上,指望她能同哥哥說幾句好話。而歧江公主平素雖然常到哥哥府上轉悠,這一陣子卻因了選駙馬的事兒不怎麽出門,好容易來一趟冀王府,季雪竹是打定了主意要哭訴那麽一迴的,一大早便遣了身邊的侍女去當心著公主上門的時間。


    可如今的冀王府,和當初她們三個進門時的王府,已然不大一樣了。


    歧江公主來王府串門兒的這一天,王妃衛氏與側妃趙氏的母親姐妹們都“恰巧”在王府裏頭做客,這陪著公主的好事兒,自然輪不到季雪竹。亦不知是誰的授意,從公主進門到迴宮,季雪竹身邊的丫鬟都被小心翼翼地提防著,壓根兒沒機會靠近在一群貴婦貴女包圍之中的公主殿下。


    季雪竹是著急的,可再著急也沒有辦法。倘若見公主一麵就夠了的話,她還能撕下臉皮來硬闖一迴,可她是要說話的啊,讓她當著王妃和趙之蓁的家人說自己被她們欺負了,這自己出醜給人家添笑話的事兒,她如何做得出?


    倒是正在公主離開了而她幾乎崩潰的時候,趙之蓁的姐姐趙霜意出現在了她的院子裏,帶著一臉輕淺微笑,道:“季側妃怕是很想見到公主殿下吧?”


    趙霜意與趙之蓁雖非同母,到底是生小一起長大的同父姐妹,從容貌到說話都有些相似,季雪竹見著她的做派便在心裏犯恨,此刻不能把她趕出去也便罷了,又哪兒能有好聲氣:“趙四姑娘有什麽見教?”


    “見教不敢當,不過當初咱們都是和公主殿下交好的人呐。”趙霜意悠悠踱過來:“我也不大舍得看著當日和自個兒站一邊的人吃這般的冷遇呢,季三姑娘,季側妃,我這兒倒是有個法子幫你重新找迴些顏麵來,你要不要聽?”


    季雪竹狐疑地看著她,口中卻是不屑地嗤笑:“你自己的妹妹也是側妃,你若有法子,怎麽不去教她?”


    “你的姐姐季雪川,難道把她的本事全數都教給你了?”趙霜意道:“你猜我會不會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兒,都告訴一個姨娘生的妹妹呢?”


    季雪竹絞著絲帕的手在顫抖,而趙霜意就那麽微笑著篤定著看著她,仿佛壓根兒不考慮她也有拒絕的可能。


    季雪竹是不可能拒絕的,這是經了她和趙之蓁討論分析才確認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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