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霜意在庭中與季雪竹說話的時間並不長,外頭便跑來了一個小丫鬟,是趙之蓁身邊伺候的,見了她便叫道:“原來四姑娘在這裏!趙側妃尋您呢。”


    趙霜意還沒說完的話頓時咽了下去,她抱歉地笑了一笑:“我走迷了路……既然你來了,便帶我去側妃那裏可好?”


    她說著,對季雪竹使了個眼神,便跟著那個小丫鬟出去了。丫鬟邊走還邊抱怨道:“您便是迷路,也不該和她說話的,她和咱們趙側妃不和睦。”


    趙霜意淡淡笑道:“問個路罷了,側妃不會在意。”


    而在她們身後的院子裏,季雪竹默默咬緊了牙,終於一扭頭,迴了屋子裏去,指著自己手下的丫鬟婢女們將她的衣裳都翻了出來,但凡顏色俗豔的,她都一樣樣賞了下人。


    趙霜意跟著那丫鬟走了沒多遠便到了趙之蓁的院子門口,而趙之蓁就站在那裏遠遠迎著,見她來了,幾步便趕上來,眼睛一眨:“四姐姐幹什麽去了?”


    “走迷了路,正巧到了季側妃門口,去問了幾句……”趙霜意道:“你在這裏等我多久了?倒是勞動了你。”


    “該當的。”趙之蓁笑了笑:“四姐姐,咱們屋子裏頭說話去。”說著,她便將趙霜意的手臂挽了起來。


    待進了屋子,她才將下人們都打發了出去,看著趙霜意道:“姐姐看,那季雪竹如何?”


    “她不過是季雪川手裏頭的偶人罷了。”趙霜意捧了茶盞啜了一口:“今日的情形,若是換了季雪川在王府裏頭,隻怕你這裏便要糟糕許多。”


    “可不是。”趙之蓁微微眯起了眼睛,道:“所以要求著姐姐來幫這個忙啊,隻有季雪川永遠進不了王府,這一家子才能安生呢。”


    “她若是想進來,倒也不必一定靠著季雪竹……不過能拖一陣子是一陣子罷了。”趙霜意想起季雪川先前的行事,微微蹙起了眉頭:“如今想起來,她倒還真是個麻煩——誰敢娶她?但她若是不嫁人,除非是年老色衰了,否則斷不會叫人省心。”


    趙之蓁正要再說什麽,卻聽得外頭的小丫鬟們一片喧嘩。她們兩個在堂上說話,也是不能關屋門的,此刻透過簾子,依約見到一個男人帶著仆從們正朝著這個方向過來。


    那不是冀王,還能是誰?趙霜意是絕對不想見到他的,於是抓起了扇子就擋在了臉前頭,而這短短一霎,冀王已然進了門,見得她們兩個,先是一怔,旋即別開了目光,向著趙之蓁道:“你姐姐來了,怎麽也不派人同我那邊說一聲,這般相見,何等尷尬?”


    趙之蓁垂下眉眼,朱唇微抿,開口時卻並不為自己辯解,隻道:“是奴想得不妥當了。”


    冀王唔地應了一聲,唇角一頓,卻又開口道:“罷了罷了,你們姐妹兩個也是難得見一麵,倒是我迴避來得妥當些。”


    說罷,他轉身便走了,連等趙之蓁迴複的時間都不留,更不曾坐下多說一句話。然而他轉身的那一霎,卻是如釋重負地歎了一口氣出來。這一聲歎息裏,趙之蓁的眉心微微蹙起。


    而當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外的時候,趙之蓁才看向了趙霜意,神色之中頗有些無奈:“四姐姐,你在的時候,殿下的行為實在是有些古怪了。”


    趙霜意一怔,蹙眉:“你這話就不該說出來,更不該叫人聽到。倒仿佛我上門一趟是圖了什麽不該想的事兒……”


    趙之蓁卻不曾立刻迴答,半晌才道:“喜歡一個人卻不能與她相守,殿下這心思,有時候我也是明白的。”


    “殿下身邊,要的原本就不是相守的人。”趙霜意道:“他不是該與內人兩情相悅便終此一生的夫君。”


    “但是,姐姐想要的,不就是可以兩情相悅相伴一生的夫君嗎?”趙之蓁輕聲問道。


    趙霜意遲疑了一會兒,她簡直心酸得欲說不能,她實在不能相信憑借自己的運氣還能找到什麽如意郎君了——她這身體都十六歲了,在這年代的貴族小姐們裏,到了這時候還沒定親的,已經要成為一個老大難了。而她,連她爹娘仿佛都忘了這事兒了啊。


    大概原本的趙雙宜就是該嫁給冀王,可如今冀王已經有了王妃了,這個世界卻連個新cp都不給她!難不成她要等著冀王死了老婆然後過去替補,又或者孤單一輩子成為尚書府那嫁不出去的老姑奶奶麽?


    “能有那樣的良人,才真是叫人羨慕啊。”趙之蓁見她不答話,也隻好眨了眨眼睛,再起話頭,道:“不過,我覺得我這樣兒,也不大壞,是不是?還是不說這個吧——姐姐,你可有什麽想法沒有,咱們再下來,該怎麽對付那季雪竹啊?”


    “季雪竹?”趙霜意不意她這麽快地挑開話題,倒是怔了一怔。然而想來趙之蓁對冀王或許喜歡她這事兒也是有避諱的,她自己則更不想說,便也順著趙之蓁的言語往下接了:“若她信了我的話,目下咱們倒是不必費那份心力對付她了,且先等著看看吧。萬一她執迷不悟,非得和季雪川攪在一起,你就告訴王妃好了,王妃總是不能坐看殿下沾染上她們姐妹兩個,壞了名聲的。”


    趙之蓁點頭,又道:“那季照輝呢?我聽母親說,前陣子季雪竹失寵,這小子卻還是沒心沒肺的,仿佛一點兒也不在意她姐姐死活呢。”


    “他可不就是個沒心沒肺的主兒?”趙霜意嗤笑道:“若是有點兒心肝,也該知道如今離鎮遠侯府越遠越好,哪兒有天天纏著人家的少爺打架的道理。都是有官銜在身上的人了,還這麽胡鬧……”


    “這倒不一定是胡鬧呢。”趙之蓁卻想起了什麽,道:“姐姐,我看著那鎮遠侯府的二少爺,有些蹊蹺。”


    “蹊蹺?”


    “是前幾天的事兒吧,三天前,還是五天前?”趙之蓁迴憶著,眉心微微蹙起:“我夜裏頭腹中饑餓,實在挺不過了,叫丫鬟去廚房裏頭給我端些吃的,才發現那小廚房裏頭灶火未熄,廚下的人說是有人來王府裏頭拜訪,叫預備著點心呢。”


    “難道是那元家二少爺?”


    趙之蓁點頭:“我也是好奇,想著不知道什麽人這麽晚了前來,倒也不怕犯忌諱,於是叫人去馬廄那邊兒看了一眼——這深更半夜的,來得也該是個男子,那就多半是騎馬的。迴來的人同我說,那馬廄裏,獨最靠外頭的地方拴著的一匹馬不是王府的,腿股上打著的是鎮遠侯府的馬號,馬飾也華貴,看著是個貴人的坐騎。”


    趙霜意沉吟不語。她原本想說,便是看到一匹鎮遠侯府的馬,也不能確定來的人就是元惟揚——可綜合各種線索想想,那人除了元惟揚,還能是誰呢?


    鎮遠侯自己一把老骨頭,肯定不會大半夜跑到政敵家裏頭吃點心,大少爺元惟然,是幫著太子妃弄出殺人案件,如今還在被皇帝翻白眼的苦逼人士,想必也不會翻牆逃家和仇人家女婿冀王談人生。倒是元惟揚,一開始便占著皇帝親信北衙官員的身份,站得那叫一個不偏不倚,隻要能忠於聖上,哪怕賣了太子也在所不惜,這樣的人,和冀王來往是不是更可信一點兒?


    更兼北衙的人身份特殊,元惟揚是北衙百戶,半夜出門,也不會有什麽人吃多了撐得慌去盤查他的行動。


    “他時常來麽?還是隻來過一次?”


    “我隻知道那一次,”趙之蓁道:“但若是能深夜拜訪,這一重關係,怕……”


    “能深夜來王府而不被關在外頭的人,和殿下的關係不會差,是不是?”


    趙之蓁點頭:“若是這樣,姐姐,我想……或許殿下真的是要……”


    趙霜意忙把手指比在唇邊,低聲道:“看著就是了!”


    是的,看著就是了。不管元惟揚是出於什麽想法和冀王過從甚密的,於她們都沒什麽影響。隻不過這事情決不能傳出去。北衙是皇帝的人,若是北衙官員和皇子交往密切,皇帝要怎麽想?若是將此事揭出來,隻怕元惟揚和冀王都要碰一鼻子灰。


    趙霜意剛從趙之蓁那裏聽說這件事的時候,想法還隻是不要泄密這般簡單,可她跟著趙徐氏迴去的路上發著呆,又將此事拿出來想得時候,卻益發覺得不大對了,越想,心就越往嗓子眼上提。


    元惟揚這個人的身份很重要,他若是誠心幫助冀王,對於冀王黨來說自然是好事一樁。可他若是把自己當成人肉炸彈呢?倘若,他就是要故意接近冀王,然後被人告發,達到讓皇帝提防冀王的目的呢?


    連趙之蓁都知道他和冀王關係不太尋常了,難道別人就都是瞎子,全都看不出來?趙霜意可還沒忘記趙徐氏曾經說過的話——北衙的人,人人都是告狀的,人人都要防著同僚的。他們什麽事兒都能打聽到,難道還能不知道元惟揚這麽不隱蔽的行動?


    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再托人給趙之蓁帶去消息,請她提示冀王多小心一些,更不知道這事兒能不能與父親趙尚書說。可就在她猶豫的幾天之內,這件事情就被人捅到了皇帝跟前了。


    這一迴,皇帝當真是勃然大怒,將冀王與元惟揚一並召入宮中之後,竟還下令決不許梁皇後與鎮遠侯府前來求情,也不許太監宮女們將他親自審問冀王與元惟揚時的任何消息走露到大臣們跟前。


    拉幫結派,謀奪長位,隨便誰做皇帝,都斷然不能看著這種事情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發生。而冀王與元惟揚正撞著這晦氣,哪兒還能討到好去?


    元惟揚也還罷了,他不過是鎮遠侯府的二少爺,便是仕途無望,從此靠著家裏頭的錢財過一輩子也算得安樂,可冀王,冀王是很有可能當上太子的人啊!他若是被這麽犧牲掉了,叫支持他的官員們怎麽能接受啊!


    冀王黨那些個文臣武將們,自他入了宮後便半點兒消息都得不到,當真是個個坐臥不寧人人惶惑不安,更在心中將鎮遠侯府罵了個底兒朝天——誰見過犧牲自家兒子的前程也要潑別人一頭髒水的下三濫招數?這鎮遠侯府,真是為了將女兒捧上皇後的位置不惜血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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