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這句話的趙霜意,隻將手覆蓋在趙之蓁手背上,一句話也不用說,她自然是明白姐姐的心思的。


    季雪川好不好對付?答案必然是否定的。誠如趙之蓁所說,她施行的每一條計謀都不夠完美,足以叫趙霜意這條魚屢次漏網,浪費了那麽多次好機會。可人家到底帶著外掛,這一次機會沒了,還有下一次——她知道能有多少次!而對於別人來說,隨便哪一迴挑戰過不去,都很有可能身敗名裂。


    趙霜意雖然很不想和季雪川對著幹,但她卻無比篤定地相信一件事——不徹底弄廢了季雪川,她遲早也要在這瘋子手上栽個跟頭的。奈何如今和季雪川作對的,除了歧江公主之外全是一水兒豬隊友!她哪兒敢攪合進去,指不定季雪川毫發無傷,她卻被豬隊友們糊個好大沒臉呢。


    譬如那鎮遠侯府,這一合看著是取得勝利了,可季雪川受到什麽現實損失了嗎?也許新調上來的丫鬟沒有蘭槳貼心……但是,誰能肯定死的那個就是蘭槳?趙霜意也聽說過,那女屍的身形體征與蘭槳相似,可是渾身都泡漲了,麵目如何還能清晰?先前隻要有個三分像,仵作判驗的時候便能腦補出十分。


    但整個京城裏,也許隻有她趙霜意會覺得蘭槳還活著。


    再沒有別人會相信那死人不是蘭槳,而她做出判斷的理由也隻有兩條——第一,蘭槳那丫頭是季雪川貼身的,自來慣著,出門報個訊都要乘匹騾子,這突然步行出門,少見。第二,季雪川是重生女,對今後的事兒會有些預料,應該不至於就這麽把自己最得力的人給獻祭了吧。


    退一萬步說,就算死的真是蘭槳,鎮遠侯府取得的勝利也和元氏所受的屈辱不能對應起來——元氏,那是叫季雪川給打了臉的,家裏頭不照樣兒打迴來,也不對季家的正常生活下什麽黑手,就弄死一個丫鬟……不管這丫鬟有多大作用,隻怕太子妃都是不能消氣的。


    趙霜意敢肯定,鎮遠侯府一定會有下一步動作的,怎麽也得將季家攪和攪和那才能報複迴來。然而在鎮遠侯府的行動開始之前,季家卻又迎來了一波榮寵——先前被所有人判為一定沒有前途的季照輝,被冀王看中,向皇帝求懇,要了他跟在自己身邊做侍衛了。


    這一招一出,太子那邊兒的言官幾乎要蹦了起來,上書雪片子一般飛向內廷:冀王娶季家的姑娘不算,身邊的侍衛也要季家人,那冀王府到底姓什麽?偏倚一家人也不帶這麽偏倚的!更有些言筆如刀的,直斥冀王身為皇子與外臣來往過密,實在叫人擔心。


    這一朝原本沒有禁止皇子與外臣交好,可不管是因為什麽原因疏漏了這一點,冀王都不該做得這般明顯。眾臣無不相信,皇帝聽了這話是該明白的,斷斷不能讓季家占得這麽大便宜!


    然而皇帝耍起賴來是真的能把“忠臣”們氣死的,他猶猶豫豫地表示,既然大家都覺得季家的兒子去給朕的兒子當侍衛不妥,那不如幹脆就來給朕當侍衛吧,反正朕是天下之主,你們總不能認為朕和大臣們交流也逾矩不妥吧?


    這意思表出來,在場的人精們哪兒還有不明白的?是的,臣子的兒子去給皇帝陛下當侍衛,從禮製上從道理上從孩子的前途上看,都是妥得不能更妥當,可真到了皇帝身邊做侍衛了,得了這個身份,你大臣們還管得到皇帝讓他幹嘛麽?若是皇帝表示小季你去指導一下冀王府的防衛工作呢?那不還是在冀王身邊兒麽!


    有權力的人,這耍賴耍得再無恥,被黑的也隻能咬牙受著。季照輝就這麽先於他二姐姐進了冀王府。太子那邊兒的人,隻能互相安慰:這季照輝是個熊孩子,說不定什麽時候惹煩了冀王,還算是個意外之喜呢。而冀王這邊熟悉季家內情的人卻清楚——這一舉措,看似榮寵了季家,實際上卻是壓了季雪川一頭。


    季家的家主,更疼愛的可是他的庶子庶女。這季雪川與季照輝姐弟素來不睦,一家人相互拆台都拆成了京中一大笑話了,真有這麽個季照輝在冀王身邊,看著嫡姐過好日子,自己的親姐姐卻還沒有好去處,他還能無動於衷嗎?


    冀王是真需要季家在軍中的勢力,但他也是真不需要一個過於強勢的王妃啊。季雪川不大招皇家待見,但梁皇後也不會瞎到撤銷婚約又或者把王妃人選變成完全是個渣的季雪竹的,出了這一手,倒真是一箭雙雕。


    季照輝卻也不負恩澤,這孩子雖然莽撞了點兒,武藝倒還真是不錯。據說到了冀王府裏頭三天,便和先前那些侍衛在切磋中鞏固出了深厚的情誼。外加這小子自小在邊軍之中長大,沒什麽架子,也知道怎麽和男人們打交道,若不是年紀小沒經驗,幾乎能做個侍衛頭子了。


    這還沒成丁呢,不過是“長期實習生”,就混得如此風生水起,趙霜意和趙之蓁聊天也不禁暢想一番,有這麽一個有出息的弟弟“幫忙”,季雪川做了冀王妃後會不會過得很酸爽……


    而這困境,季雪川自己肯定也是心知肚明,隻不過隱忍不發罷了。人人都說季家得了冀王的青眼,但她自己怎能不知道,這青眼是對著家裏頭的權勢的,沒有一絲一毫是因為冀王喜歡她……


    沒有一個男人會喜歡鐵腕治家的女人的,不管叫他們神魂顛倒的姑娘是溫柔大方,還是活潑伶俐,甚或嫵媚妖嬈,總是像個女孩兒才能得憐愛。如她這樣說收拾誰便收拾誰的,著實不大可愛。


    但那又有什麽辦法呢,她做不到。巨大的恐懼總是隨時攫住她的心,讓她想起在沉寂的死亡之中降臨的畏懼,在那樣的畏懼之中迴首,她覺得一切的女兒情態都是自作多情得可笑的——唯有權力,唯有權力才是永恆不變的真理。


    冀王不喜歡她又如何呢,她會成為冀王妃。弟弟不喜歡她又如何呢,今後見到她一樣得磕頭。上至歧江公主下至季雪竹的女人們不喜歡她,那更容易,奪走她們心愛的,踐踏她們珍視的,看著她們掙紮毀滅……等她做上皇後,會有這一天的。


    她一定不會得到丈夫的疼愛,可到那時候,誰敢違逆她?


    隻是,那還在很久之後的未來,而現在連鎮遠侯府都敢再打她的臉一迴。繼蘭槳出事已然過去了小半年,季家的下人們也漸漸開始鬆懈了,出門的也不再三三兩兩了……季雪川看在眼裏,卻是什麽都沒說。


    終於有一天,她新提拔上來的貼身丫鬟桂棹獨自一個人出門了。若是有人有心,當可注意到這天色已然向了黃昏,但不會有人看見,歸燕聒噪的鳴唱之中,有人從附近的一處高樓上倏然轉頭。


    第二天,便有消息不脛而走——昨日又有人想襲擊季家的丫鬟,卻被十幾個壯奴一擁而上按了個死,綁得牢牢地捉迴了將軍府。按律例,隨你是什麽高門大戶,遇到這般事兒,首先要將賊人縛送衙門,沒有自己審問的道理,可衙門上門詢問,卻隻得季家門房一句話——誰說抓了賊人了?昨兒咱們姑娘的丫鬟,連大門都沒出過!官爺休聽得刁民們胡謅,他們每天講斷半根舌頭呢。


    那些個衙門的官差誰會閑著沒事兒和達官貴人過不去,聽聞門房這麽講,索性也就躲懶了,“辟謠”一番自迴去歇息,沒誰知道在京中的另一處大宅子裏,有人聽了這消息已然快要崩潰了。


    可即便真崩潰了,他也沒別的辦法。季家就是不承認,你總不能拿著鎮遠侯府的名頭壓著捕頭進人家府裏頭抓人!放著這麽個舌頭在季家手裏頭,鎮遠侯府的大少爺元惟然簡直深恨自己事兒多——那做太子妃的妹妹又沒有說還要接著和季家鬧別扭,自己這是多得哪門子的事兒啊!


    他派出去的那個人,要是真叫季家給訊問出來個什麽了,人家往外把人一交,風聲一放,先莫說元家要不要做人,單是他爹老侯爺,就能拿條鞭子把他活活抽死。


    小半個時辰之後,元家有人牽出了一匹駿馬,向著北衙飛馳而去。然而正午的強烈陽光落在街道上,他並沒有看出在某個轉角處閃動了一下的影子。


    又過了一天,元惟揚剛剛收拾了東西準備迴家歇息,便見得幾個同僚進來,其中一個最是尖酸刻薄的,見他先嗤地一笑:“百戶,人家家裏頭都丟丫鬟,怎麽單您鎮遠侯府,丟的是個小廝啊?據說,還是個長得不怎麽好看的小廝!”


    元惟揚一怔,正要細問,卻見得幾人之中有個格外麵生的,從不曾見過,便先問了一句此人來曆。


    那人倒也不遮掩,大喇喇行了一禮:“在下姓趙,給元百戶見禮了。”


    “趙?”元惟揚一怔,他看著那人,隻覺得有些久違的熟悉:“不知閣下……如何稱唿?”


    “這位是吏部趙尚書的長子,如今在工部任職的。”早有同僚道:“今次前來,是應了聖上旨意來調些先前修河弊案的卷子看的——元百戶昨夜輪值,現下是要迴去?”


    元惟揚點點頭,麵色沒怎麽變,客套了幾句便走了。而趙大少爺趙葆禎瞥了他的背影一眼,卻是向先前帶他進來的北衙衛士道:“這便是那位元百戶?生得倒是很英氣。”


    “哪兒還有第二個元百戶呢,英氣麽——到底是鎮遠侯府的公子哥兒!”衛士們笑起來:“您要調的幾卷子檔,都在後頭,可不能拿出去,在此間看看便是了!”


    趙葆禎應了,向裏頭走去,心中卻將剛剛出去的元惟揚咒了千遍,恨不能他也和那小廝一般失蹤了,或者從馬上跌下來摔斷脖子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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