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葆禎迴到府中的時候,趙尚書正在夫人房中與趙徐氏下棋,趙霜意在一邊兒看著,正是和樂融融的模樣。他在門口頓住腳步,直到桃枝發現他,招唿了一句:“大少爺迴來了?怎的沒換衣裳就來了呢”才被裏頭的爹娘與妹妹發現。


    自從趙霜意受傷之後,趙葆禎再見到她便沒有先前親切了。趙霜意心裏頭清楚這是為了什麽,冀王與太子這麽麵和心不和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她叫太子那邊兒的人看到了身體,趙葆禎看到她心情能好那才奇怪呢。


    萬幸趙尚書與趙徐氏並沒有用這事兒譴責女兒的意思,很算得上是疼愛孩子的爹媽。趙霜意對著這二老便也一如從前般親近,隻是此刻見得趙葆禎進來,先前還洋溢在臉上的笑便有些扭曲了。


    趙葆禎自然也看到了妹妹的神色變化,眉峰微微一蹙,倒也不理她,先向趙尚書和趙徐氏行了禮:“兒子迴來了,爹娘萬安。”


    趙尚書手上捏著一枚黑子,瞥了長子一眼:“起來吧——我聽說,陛下叫你去查前兩年治河弊案的檔,是個什麽情形?”


    趙葆禎站起身,瞥了那些個丫鬟一眼。桃枝乖覺,笑了一下便引著丫鬟們都出去了,隻留下主子們在房間裏。此時趙葆禎方道:“爹您也是知道的,那次查出來的弊案裏頭還餘下三百萬兩白銀的虧空查不出去向,此次兒子在北衙的檔中所查的,便是那三百萬兩的缺。”


    “查出來了?”趙尚書的眼睛盯著棋坪上趙徐氏落下的白子。


    “兒子哪有那份本事。”趙葆禎道:“不過那三百萬兩白銀的缺,確實有些蹊蹺——兒子想,或許北衙當時在審案犯的時候,曾經是知道那三百萬兩銀子去哪兒了的。”


    “哦?”趙尚書抬抬眉毛:“何以見得?”


    “北衙府檔之中對涉案金額有四處記載,其中三處記載是符合的,獨第二處在幾名案犯貪瀆金額上與旁的記錄有差異。按規矩,北衙的每一條檔案都是不能修改的。”趙葆禎道:“第二處記載並不在此案的卷宗之中,乃是見於當年沿河諸省發生疫病而將修河銀兩挪用賑災時的卷冊裏……若是以這一份金額相加,與那三處記錄的差額,正巧就是三百萬兩。”


    趙尚書笑了:“你倒是看得仔細——不過,這第二處記載的數目在工部的案卷之中也該有記錄,你可比對過了?”


    “比對過,與那三處記載無二。”


    “你花了幾天比對出來的?”


    “兩天……”


    “當初審這案子,可是花了整整兩個月啊。”趙尚書似是無意道:“你說,為什麽刑部的大人們,會正巧看不出來這漏子呢?”


    趙葆禎一愣,便聽得父親繼續道:“陛下著工部查此事,並沒有點你的名,但侍郎卻叫你去北衙,你明不明白是什麽緣故?”


    “因為……因為我是趙家的長子?”


    “因為當年管治河和賑災的,都是太子!”趙尚書抬起頭,看了兒子一眼:“你說,你要是把這事兒捅出來……太子會怎麽看呢?咱們家原本便是跟著冀王殿下的,人人心裏都有數。”


    “爹的意思,是侍郎有意叫我出頭,好叫太子那邊兒覺得,是冀王殿下授意咱們叫他為難?”


    “不光如此罷——大概還要叫太子覺得,殿下已經等不及了。”趙尚書一顆黑子落了棋坪:“著!這一局可又是我勝了!”


    趙葆禎呆呆地站在原地,仿佛沒聽到趙尚書和趙徐氏接下來關於棋局的幾句爭論,半晌後方道:“爹看,我該怎麽辦?冀王殿下現下,能和太子一決高低麽?”


    “怎麽辦?”趙尚書一笑:“你都接了這差事,還能怎麽辦?查!不過,該查不出的東西,你就不要查出來便是!”


    “查不出來如何和侍郎交差?”


    “我怎麽有你這麽傻的兒子!”趙尚書扶額:“倘若真查不出來,工部如何和陛下交差?你若不能,他總得尋個能的人,不拘那人是誰,隻要別讓人覺得是殿下在和太子作對便是!”


    趙葆禎忙應了,背上已然滲出了一點兒冷汗。


    萬幸他不太樂意和那元惟揚手下的人多說話,否則若是如他在工部時一般愛抖機靈的話,今日他十有*就要把那案卷不符的事兒說出去了。真要是那般,這髒水盆子他就頂定了。


    若隻是被人當他“有意和太子為難”,那倒也無妨,怕就怕這真叫太子認為冀王要和他決一死戰,再引起了什麽爭鬥,萬一把冀王這些年的布置籌劃都毀了,趙家也就跟著完蛋了。


    他突然想起來幾個月之前趙雙宜仿佛和誰說過的一句話——話說多了是要命的。


    而這時候,趙葆禎突然發現,自己這個四妹妹,已經很少和他說話了。


    他咬了咬牙,相比同父同母的四妹妹,他如今還是得注意多和五妹妹走近些。畢竟今後能到冀王府裏的是趙之蓁……


    他的才幹遠不如父親,支不起趙家,於是姐妹之中必須有一個是在冀王身邊替他說話的。趙雙宜原本是最好的,可她的傷口被元家那小子看了,便不可能再跟冀王有什麽來往,他能指望的,也就隻剩下一個現下看來還不大靠譜的趙之蓁了。


    趙霜意卻是並不知道這哥哥心裏想著什麽,她聽到他們的話,最先想到的卻是那今日才流傳起來的消息——元家的一個小廝失蹤了。


    失蹤,和當初的蘭槳一模一樣的情形。隻是一個是季家的,一個是元家的……是誰在挑事,為什麽選在這個時機?


    而趙葆禎在這個時候被派去清查治河的弊案,到底是誰等不及了?


    她相信,冀王和太子誰都不會因為朝堂上暫時的風平浪靜而鬆懈,但真到了這個時候,隱約感到了什麽的她,卻隱約有些發慌。


    倒不是害怕,隻是緊張。如今趙尚書想攔著兒子攪合進去,但趙家又怎麽可能始終袖手旁觀呢。


    要起風了。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京城之中,如同搜尋蘭槳一般的大搜索又開始進行了。不過這一迴是鎮遠侯府去衙門裏頭催啊罵的,直將巡捕們氣得咬牙,一個個不知道今年算是犯了什麽事兒了。


    尋常也有大戶人家的丫鬟小廝失蹤的,多半都是偷了主人東西潛逃的又或犯了錯被失手打死的,主人要找也不過是個意思,找不到就那麽算了。誰曾想今年先是季家又是元家,丟了下人都這麽翻天覆地地找,可真是把他們給禍害慘了。


    這不會給京中的貴人們都開了個壞頭吧?倘若今後人人家丟了奴婢都這麽折騰,他們這些小吏早晚得累死。


    不過這一迴找到元家丟失的小廝並沒有花幾天時間——仍舊是個死人,仍舊是渾身上下衣服都被扒光了,仍舊是往少人行的地方那麽一丟,整個現場像極了當初季家的蘭槳被發現的情形。


    這事兒放在老百姓眼中,便是有什麽奇俠要殺富濟貧,才有意盯著這些貴人們家的下人下手的。可尚書府裏的趙霜意和鎮遠侯府裏的元惟然都清楚,這是季家的報複。


    趙霜意並不知曉這下人失蹤的情形究竟如何,隻道是季雪川找了什麽人盯在鎮遠侯府外頭才得手的。可元惟然卻是心知肚明——這就是他們派去北衙找元惟揚的人!隻是自家的弟弟還沒找迴來,出門的小廝便不見了。


    季家既然能抓到這一個,可見事前已經做好了準備,那一個派到季家門口去的,隻怕早就招了……


    元惟然著急,如今隻盼著季家閉嘴,他自己亦是半點兒不想聲張。可鎮遠侯府旁人不知內情的,聽聞自家的小廝慘遭毒手,哪有就這麽忍氣吞聲的道理?老侯爺大怒之後,將一心一意息事寧人的長子罵了個底兒掉,又將不願意借用北衙勢力打聽自家私事的次子一硯台砸出了書房。


    最後他還是令自家夫人去尋了太子妃——這樣的事兒,也隻好仰仗自己的女兒了。


    而元氏聽聞此事,當即便愣住了。她雖然不知道自家兄長又派人去季家盯人的事兒,可虐殺蘭槳的戰果她卻是知曉的。聽說自家小廝的死法,一霎臉便白了。


    季家知道了,季家在報複。


    她深吸了一口氣,強笑道:“請爹爹放心吧。”


    上一迴,季家的人死了,他們沒有線索,沒有追查下去。這一迴,她元家的人沒了,雖然也未必有線索……可她認為該有,就一定會有。


    元家報案,衙門協查,數日之後巡捕便上了季家的門,季家倒也是敞亮,門房先道一聲迴稟,叫女眷們先行迴避,便由著官府的人進來搜查了。隻是這撥巡捕便是得了雞毛又怎敢在季家當令箭使?季家說不好搜查的幾間大屋,他們是誰都沒敢進去一步的。


    衝撞了未來的冀王妃,那也是生不如死的事情。


    然而,那個長得和證人們的供詞幾乎一模一樣的,打扮成小廝的“賊人”,!偏生就在季家的馬廄之中,被意外的巡捕們抓了個正著。


    他們初時並沒有想過能在季家找到目擊證人描述的那個鬼祟之人的,但礙於舉報者的麵子,怎麽也得上門搜上一搜。季家也不為難他們,巡捕們原打算過這麽一遍就應付過去。


    可這人都大喇喇地站在他們麵前了,不帶走,好像就不大對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當炮灰那些年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寶金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寶金並收藏我當炮灰那些年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