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皇後的用心,隻怕與她的丈夫在朝堂上那些作為的出發點有些相似的。


    一妻,一妾,兩個都是冀王身邊的女人,她們的娘家也勢必得更死心塌地跟著冀王,唯有護著冀王登上皇位,才不至辜負了這一份投入。可是,即便冀王身登大寶,他最初娶的那位王妃,就一定能做皇後嗎?這答案,未必就是肯定的。


    趙家和季家,自然是哪一家的家主都希望做皇帝的正頭嶽丈,家中出了皇後和隻出個妃子,那作用是截然不同的。如是,該怎麽在梁皇後與冀王麵前刷好感,博功勞,便是各有各的想法了。


    也許得到了皇後這樣表態的還不止是趙家呢,趙霜意想著那一次為冀王選王妃時那一大群姑娘,如何不明白——這些個女孩子,大半是支持冀王的人家出身。親王可以納十個妾,納妾的時間也不拘年歲,同郡王要等到25歲嫡妻仍然無出方可納妾的規矩是比不得的。這十個妾裏頭,隨便拿出幾個名額來,也夠給支持冀王的重要人家都點亮一個皇後夢了。


    趙霜意看著趙徐氏那個惆悵模樣,深深想勸她一句——你擔心自己家的五丫頭進了王府就被季雪川幹掉麽?放心吧,季雪川要幹掉的,何止是趙之蓁一個!就算趙之蓁天真愚蠢,隻要她不是腦抽了第一個跳出來和王妃作對,就一定不會是第一個被抬出冀王府的犧牲品。


    至於若是別人都死光了趙之蓁該怎麽辦——若是到了那時候皇後還不管而趙之蓁自己也沒覺悟的話,光靠趙徐氏擔心也於事無補了。


    “我看娘倒是不必擔心。”趙霜意試著開口:“娘可知曉,還有什麽人家是皇後娘娘那邊兒經常見麵的?”


    “娘娘宣見朝臣內眷的次數原本都差不離,若不是主動遞牌子請見,等閑時候她也不會召什麽人入宮……”趙徐氏對未來的憂慮被打斷,不由奇道:“你怎麽突然想起這個來?”


    “娘看,皇後娘娘……會隻要咱們一家的姑娘去做殿下的側妃嗎?”趙霜意問道。


    趙徐氏一怔:“那是不會的,按咱們的規矩,親王能納十個妾……”


    “隻要有個姑娘是殿下身邊的人,姑娘的爹娘就會想著自家的骨肉或許有造化登上鳳位呢。”趙霜意道:“娘說呢?”


    趙徐氏蹙眉看著她,許久方苦笑了一聲:“你是盼著別人出頭替咱們家五丫頭頂了季雪川的厭恨?癡傻,你自己想想,京中還有誰家會把五丫頭這般性子的姑娘嫁入天家?若不是你挨了這一刀,咱們也不會叫五丫頭做這事情,萬一好事兒沒得上,招了禍,該如何?”


    “娘就這麽不信五妹妹?”趙霜意說著,心中卻也是讚同趙徐氏的觀點的——她一想到趙之蓁那拍桌子要趙蟹兒去把隔壁食客揍一頓的模樣,想到趙之蓁要散布謠言壞季雪川名聲的模樣,便覺得把這麽一個活祖宗弄到冀王府裏頭,當真隻會帶來收拾不完的麻煩。


    王府裏頭,可是再沒有姐姐和母親攔著她照顧她給她收拾爛攤子了,周圍隻剩一個季雪川還算故交——可惜不是什麽懷著好意的故交……


    “你叫我怎麽信她?”趙徐氏按了按頭:“我原想著,你跟了殿下,你是個精細孩子,不至於惹來麻煩,五丫頭呢,自小是個活潑性子,尋個世家大族的公子,最好是個衣食無憂愛玩耍的,想來也能與五丫頭琴瑟和鳴,堪稱一雙璧人。隻是誰曾想……也好,你不用去那王府裏頭勾心鬥角,可也不好,咱們總不能因為這婚姻的事兒,就比別人家裏頭矮一頭啊。”


    趙徐氏將話說到這份兒上,趙霜意便再沒有不懂的道理了。趙之蓁固然不是個締結姻親的好對象,然而趙家又怎麽會願意放棄和冀王結親的事情?說不得,也隻能一邊兒念著經求趙之蓁智商上線,一邊兒將這姑娘塞到冀王府裏指望上天看顧讓她就這麽順風順水得寵生兒子。


    可得寵哪兒是那麽容易的事?且莫說別的妾室都不是省油的燈,單是那季雪川……季雪川會不會因為惱恨她趙霜意就遷怒趙之蓁,她可還不敢肯定呢。要是別人家的姑娘蠢,主動跳出來吸引火力也就罷了,若個個都是人精,趙之蓁隻怕要在季雪川“最看不慣的人”榜單中搶個頭籌。


    危險不危險?那自然是危險的,可是再危險,也得去!這沒得可以選!


    “說不得,娘,還是多教教她吧。”趙霜意隻能道:“能教一點兒,她吃虧便會少一些。”


    “這要是憑教就能教好,我也不必擔心了,”趙徐氏道:“我同你說,四丫頭,若是做夫人的心端得平又有手段,外加做老爺的公正嚴明,後宅裏就是平安的,管他多少妾室寵婢,沒有一個人敢翻天。可季雪川那姑娘,手段是有,心思卻髒,後宅子裏頭怕是一天平安都沒有,醃臢手段倒極可能一日一花層出不窮。咱們哪兒能樣樣都給你五妹妹講分明?隻能說幾樣,別的單看她的悟性罷!按說她自個兒親娘是個姨娘,叫她教,或許也算得上應分應卯,可金姨娘那點兒手段,放別人家去,一樣叫人啃得骨頭渣兒都不剩啊。”


    趙霜意聽著也隻好苦笑,做正妻的手段和做妾是不一樣的,趙徐氏雖然知道該怎麽做個人人稱頌的好主母,卻並不明白在一個肯定是渣的主母手底下怎麽自保且成功爭寵。大概苦恨自家庶女沒心思不會搶男人的嫡母,放言京中也就趙徐氏一個了。


    而相比趙之蓁的衝動,季雪川生生顯得聰慧了不少。


    趙徐氏和趙霜意說完這件事兒不到三天,便聽說季雪川入宮拜謝皇後,卻與前去問安的太子妃“撞”了個正著。也不知道太子妃是什麽心思,準妯娌兩個說了幾句話,那火藥味兒便慢慢漫上來了。後來人傳言,都道是太子妃心胸狹窄,竟首先失態,出言酸了季雪川,道她空有人人稱讚的好名聲,卻放著自家親娘臥病而跑到宮中來賺眼緣,實在名實不符。聞者人人笑太子妃杞人憂天氣量狹小,白浪費了這儲君正室的位置,可趙霜意聽著這起因,卻覺得未必如此。


    太子妃姓元,是鎮遠侯府的女兒,又不是什麽市井潑婦,修養人品,都得是過了關的。哪怕先前人人都說季雪川堪做皇後來刺激她,她也不會失心瘋到在兩人共同的婆婆梁皇後麵前來唱黑臉——那不是把自己的臉丟在地上踩麽!


    隻怕又是季雪川動了什麽手腳,重生女,對於周圍的人喜好弱點,總是該記得清楚的。若是能抓住太子妃的痛腳一紮,說不準便能把太子妃逼得失態,而周圍的人看著,還都覺得是太子妃首先發瘋的。


    而梁皇後坐在那裏,又哪兒能看著繼子家的媳婦為難親兒子未來的媳婦?自然是要暗中幫著季雪川的,此刻開言先抬了元氏一句,隻道太子妃合該心思柔善,不必對旁人的兩難處境出言譏嘲,這般的今後方能做好母儀天下的皇後——母儀天下啊,哪兒有皇後對著臣下的內眷開嘲諷的呢?


    元氏對於婆婆這話的意思也是心知肚明的,她也不敢接著擠兌季雪川了,可季雪川是個沒理也爭三分的人,何況現在占著元氏先嘴賤的道德高地?雖不算窮追猛打,然而句句話都戳著太子妃,仿佛就是要說明太子妃氣量狹小不容人一般。直將元氏氣得一張臉兒慘白,卻是半句狠話也不敢說,生怕在準婆婆麵前落下個小心眼子故意為難旁人的看法。


    而元氏的憋屈自然也會流傳出來——哪怕別人不說,元氏自己也是要想辦法叫娘家人知道的。在不知道季雪川帶著光環的人眼中,她不過就是個仗著和冀王有婚約便無法無天的人罷了。她那並不疼愛她的將軍父親也沒有足夠的身份在侯府為她遮風避雨,季雪川宛如一個剛出籠的肉包子一般,看著就好咬。


    莫說元氏,京中大多數人也都覺得季雪川這是給了脖子上臉。元氏的父親非但是侯爺,更兼著軍職,說起來也算是季將軍上峰,季雪川去得罪元氏,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還辜負了皇後為她們調停的一片苦心,那些個原本便不大服氣季雪川被運氣砸了頭的人,更是個個想看笑話。聽聞元氏求著太子上報帝後歸寧一遭,大家都準備了茶水點心,準備看好戲。


    趙霜意卻是從那一盞茶裏頭看到了滿樓風雨——接下來的,怕不止是一場笑話。


    季雪川,是未來的冀王妃,冀王和太子的關係始終不尷不尬地卡在那裏,兩撥相關人士也沒有誰敢輕舉妄動的。如今太子妃要為難冀王妃,而太子明知這事情的緊要,還允許太子妃歸寧告狀,可見他雖不敢直接打破父子兄弟之間的均衡,卻也想動手限製弟弟的勢力了。


    季雪川若是被元氏給陰了,對冀王一點兒好處都沒有,偏生皇後也好冀王也罷,都不能直接跳出來護著季雪川。而這般局麵定會影響季家……說起來,是穩賺不賠的一步棋。


    可他們並不曾想過啊,季雪川,那是你太子妃想禍害就能禍害的人麽?別的不說,單看她幾句話就能激得元氏失態,可見她是早就對這一場會麵做了準備的……若說這是一場戰爭,季雪川才是挑起戰爭的一方。


    這樣的滋事者,你說她沒有預料沒有準備沒有把握,誰會信呢?隻有元氏天真輕敵,以為憑借鎮遠侯府的勢力就能將這個心懷不軌的準弟媳踩一腳……


    趙霜意覺得,自己已經看到了一份新鮮的炮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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