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霜意如今下不得床,便是想去見趙徐氏,也得先等到她來看自己才成。奈何趙徐氏也不知在忙什麽,多半是為了她那被元惟揚看到的事兒去奔忙,竟是到了午後才晃過來。


    趙之蓁多半是怕趙霜意想不開,一步也不敢離開,有一搭兒沒一搭兒地和趙霜意找話說。而趙霜意哪有心思和她扯那些家長裏短女兒雜事?兩個人都心不在焉,待得趙徐氏進門,竟是都巴不得歡唿起來。趙之蓁打了個招唿便溜了,而趙徐氏看著她的目光,卻是既有些失落又有些無奈,就那麽盯著這庶女的背影,看著她走開。


    待趙之蓁出去了,趙徐氏才扭過頭看著趙霜意,麵容上是掩不掉的疲憊,聲音卻溫柔:“你可好點兒了麽?”


    趙霜意點點頭:“娘今日去做什麽了?”


    趙徐氏良久才輕歎了一聲:“入宮。”


    “入宮?去了娘娘那裏嗎?”趙霜意心中的一直盤桓的慌張,這一刻更是明晰搏動,幾乎要掙出胸膛,她迫切地望著趙徐氏:“娘娘說什麽了嗎?”


    “娘娘……沒說什麽。”趙徐氏略有些猶疑,卻還是道:“怎麽,你在擔心?”


    趙霜意點點頭:“我方才問了五妹妹和麗藻那天的事兒……若是這消息傳出去叫人說嘴,隻怕咱們家的名聲就毀了!娘娘她……她知道事情是怎樣的嗎?”


    “娘娘怎麽會不知道呢,北衙的人隻忠於陛下,可咱們家的事兒,陛下不瞞著娘娘啊。”趙徐氏道:“不過,家裏的名聲,你不必憂慮——娘娘說,陛下告訴了北衙那位元百戶,任何人不準將這事兒多提一個字。”


    “陛下這麽說啊——”趙霜意稍感放心,眉尖兒卻還是蹙著的:“可是,單單是這麽說了,便不會有人出去講了麽?”


    “目下定然不會有人多嘴。北衙那撥兒人,自己便作著天天告密的事兒,又有誰敢亂嚼舌頭,將一條尾巴送到同僚手裏頭?”趙徐氏道:“這麽多年了,北衙沒出過什麽泄密的事兒——隻要陛下不想叫咱們家名聲掃地便無妨!”


    “這麽說,咱們家更要揣摩聖意行事,免得陛下厭棄了?”趙霜意道。


    “揣摩聖意自然是要的,不光是如今,從前也是一樣……隻是啊,陛下抬舉誰厭棄誰,並不單單是因為誰合他的心意!他更在意的,永遠是誰能用,能怎麽用罷了。這麽的,但凡咱們家還有用處,你便不必怕。”趙徐氏的情緒原本不高,隻是要打起精神來安慰女兒,倒也不能失色。


    “……總歸還是要靠父親和哥哥的。”趙霜意有些頹唐,深覺自己大概是比較沒用的穿越女——人家都是挽救一家人,就她一個,是靠一家人來挽救:“我卻是給家裏添了麻煩。”


    “你當時已然昏了過去,怪不得你,也怪不得五丫頭……”趙徐氏苦笑:“命運弄人罷了。我原以為叫你們兩個去廟裏燒燒香,能解解咱們家裏頭這一年多的晦氣,誰知道……罷了,該來的總要來!”


    趙霜意怕再說下去叫趙徐氏更悵惘,急忙岔開話題,道:“娘,那個元惟揚,是什麽樣一個人物?他莫不是鎮遠侯府的人?”


    趙徐氏沉吟道:“咱們與鎮遠侯府不大熟悉——不過,這年紀輕輕能在北衙做百戶的,又姓元,合該是鎮遠侯府的子弟了。”


    “他們不是太子的人麽?若是別有用心,偷偷說出去……”


    “太子要緊還是陛下要緊?”趙徐氏哭笑不得,敲了趙霜意的頭一下:“你真當鎮遠侯府跟著太子,便不知道如今誰才是天子了麽?我同你說的那些朝中事,難道你全部都忘記了?”


    趙霜意一怔,恍然大悟,是她不曾細想——


    如今的情勢,便是元惟揚將此事告訴了太子,太子也不會輕易聲張出去了。那是他的父皇叮囑過的“誰都不許說”,他若是敢做違逆君意的事兒,北衙難道是光吃飯不幹活的麽?


    倘若叫北衙遞了瓶眼藥水,皇帝對這位羽翼漸豐的嫡長子隻會更厭惡吧?他們早就不是一對能彼此信賴的父子了。但偏生當下的情勢是比較穩定的,誰都不願意承擔主動破壞它的壓力。


    太子不會輕舉妄動,皇帝也一樣不會。太子若是做了什麽殘害手足兄弟又或者忤逆父皇妄圖奪位的事兒,便是將廢太子的把柄送到了繼母手裏頭。而皇帝若是在太子沒做錯事的時候提出廢太子,非但自己要被諫官噴一臉唾沫,連皇後都要被拉出來當做沒有婦德的一代妖後慘遭鄙視,立冀王的打算更要泡湯。


    太子不想犯事,他手上的所有牌,都不會輕易打出來,隻會握在手裏,伺機發動。而皇後……皇後若是真想將自己的兒子扶上皇位,便會同樣不動聲色地準備好應對太子的辦法。


    至於冀王,他或許有自己的本事,或許沒有,但那都不重要。季雪川會選擇搶奪冀王妃的位置,本身便是這場鬥爭之中冀王會獲勝的預言了。


    如今的朝堂之上一片和睦,那是假的。所有想站隊的大臣,都明白這僵持的局麵意味著什麽——選擇下一任皇帝的主動權還牢牢握在龍椅上那一位的手中,誰敢擅自跳出來滋事,便是給自己支持的那個人拖後腿。


    這麽一來,倒是顯得大家都忠於皇帝陛下了。


    皇帝未嚐不知道這一點,趙霜意甚至懷疑他是非常清楚自己的大臣都跟著誰的——但他從不說,不偏袒,不表態。聖心不定,眾臣便隻能先竭力效忠於他以取得信任和勢力,可那些勢力最終會歸了誰,不還是皇帝一句話的事兒麽?


    所以趙徐氏今日才能放下心來,皇帝要護著趙家,誰還敢和聖意作對呢?那隻忠於君王的北衙,不就是做這些陰私事兒的麽?


    想清楚了這道理,趙霜意便放下心來了,臉上也有了些笑容:“隻要不累及家裏人,我便放心了——我想,爹爹和哥哥不會辜負陛下的恩德的。”


    “那自然是不會。”趙徐氏說了這一句,卻又明顯地遲疑了一下:“麗藻,寶荇,你們兩個現下出去,找尋那一日咱們家所有在場的下人,將該說的話說明白——外頭若是有一個字的風聲不對,我定饒不了說閑話的……什麽仁慈,什麽寬厚,彼時一個字都不要同我提!”


    麗藻與寶荇相視一眼,答應了便雙雙下去,而趙徐氏這才靠近了趙霜意,輕聲道:“娘實在不知道這話怎麽同你說……你該知道,你爹爹和哥哥,有過打算叫你去做殿下的側妃。”


    那位殿下是誰,趙霜意不用問都知道,她想到他便覺得心中掠過一絲說不明白的陰影,一時之間竟是支吾:“我……我……”


    “如今這卻是不成的了。”趙徐氏歎息連連:“雖然外頭的人不知道元惟揚看過你傷處,可娘娘既然知道了,便斷不會許你跟了殿下……今後咱們家便是真能出一位殿下的側妃,也不會是你了。五丫頭當時是什麽心意,為娘的實在難說,但如今年紀相若的隻剩了她,實在也沒的可說……”


    趙徐氏素來是個利落人,將話說得這麽支支吾吾,可見內心之糾結。趙霜意聽得分明,臉上卻笑了出來:“娘,多大的事兒,無妨的。”


    “當真?”趙徐氏卻不信,看著她的目光十足狐疑:“你不會……不會因了這事兒和你五妹妹爭鬥吧?”


    “我也好,五妹妹也好,真做了殿下的側室,旁人都喚了做趙氏,還有什麽可爭鬥的?再說,我原本也不稀罕做什麽側妃——娘您想想,那冀王妃的位置,人皆說該是我的。從正室變了側室,由夫人變了姨娘,世上還有比這更屈辱的麽?我若是真做了殿下的側妃,隻怕單是王府裏的唾沫譏嘲,便夠打斷我脊梁骨的。”


    “話雖這麽說,可你也知曉,娘也不避諱:殿下不是個凡人呐,做他的側室,比做別人的嫡妻還顯貴。這道理你是懂的——你當真是那麽想?真不是隨口謅幾句糊弄娘?”


    “我何必糊弄娘呢?”趙霜意輕輕笑道:“我原本隻是擔心這消息走漏會叫人覺得咱們家和季家一般是個笑話,甚或礙了爹和哥哥的前程,那才不好。如今既然不必顧慮這個了,便已然是萬幸,哪兒還有那麽多心思糾結什麽顯貴——富貴,咱們這樣的人家便已然不缺了!再要想多一分富貴,多出來的可是千百分的危險啊。”


    趙徐氏的歎息更重了:“你這麽想,可偏生更適合進那王府裏頭,知道進退,才能躲開麻煩啊。如五丫頭那個性子——我如今倒是希望她真有些主意,平素天真爛漫都是裝的才好。可我看了這麽多人,真覺得她是個任性的,去做那側妃,不是羊入虎口麽?我想著季雪川那虎狼性子,便覺得心下發慌!單憑五丫頭的本事,如何奈何得了!連皇後娘娘今日都說你是可惜了,五丫頭怎抵得你用……”


    趙霜意聽著這話,眉心便是一蹙——可惜?到了這一步,梁皇後還是在暗示趙徐氏她原本有意思讓趙雙宜跟了冀王呢!她想表示什麽?想讓趙徐氏猜測什麽?


    趙家和季家不對付,連歧江公主都知道,皇後又怎麽會不知道?讓冀王娶一個納一個,王府的後院裏不可能消停,這明顯不是一個母親應該有的心思——除非這不消停,是她算計好了的,能帶來更多利益的場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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