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那紀絕言就在他身邊不成? ——咦? 嚴墨戟忽然想到了什麽,瞳孔猛然收縮了一下,雙手一抖,下意識抓緊了身下的草席。 ——紀……? 荊餘山敏銳地察覺到了嚴墨戟陡然僵硬的身體,心裏有了譜,和藹地笑了起來:“嚴二公子似乎也發覺了?沒錯,您身邊那位與您成親了一年半的那位瘸腿夫郎,自稱‘紀明武’的那位…… “就是在江湖上造成無數殺戮的煞星,紀絕言。” 嚴墨戟瞪大了眼睛,似乎有些不能接受,脫口而出道:“不可能!” 荊餘山看著他笑道:“有何不可能?嚴二公子如此聰慧,想必已經發現他的不對勁了,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嚴墨戟抓緊草席的手忽然鬆開,然後又抓緊了一些,輕輕吸了一口氣,臉色沉靜下來:“就算如此,這跟你把我擄走又有什麽關係?你大可偷偷派人送信給我。” “紀絕言將二公子看得如此緊,我們哪有那種機會呢?”荊餘山搖頭歎息,看到嚴墨戟神色似乎還有些彷徨,不由得正了正臉色,認真地看著他。 “二公子,你身份尊貴,正常來言,便是一百個紀絕言,也不配做您的男寵!縱然流落民間,被紀絕言所騙,如今也請務必識破紀絕言的險惡用心,迴到您真正的親人身邊去!” “我……身份尊貴?”嚴墨戟沉默了一下,重新抬起頭,直直地看著這個粗獷的大漢,聲音中帶著一絲迷茫,“我是什麽身份?” 荊餘山站起身,然後單膝跪下,對著嚴墨戟行了一個禮,認真地道:“您是長寧大長公主的第二子,是長公主嫡親血脈,是當今聖上的親外甥。” 嚴墨戟下意識舔了舔嘴唇,有些不可置信:“我是……皇室中人?” “沒錯,您天潢貴胄,如何能被那紀絕言一介草民染指?”荊餘山臉上流露出一絲憤慨,聲音放大了許多,“他如此折辱您,將來我錦繡門必定為您將他碎屍萬段、以保皇家威嚴!” 聽到“碎屍萬段”幾個字,嚴墨戟瞳孔微縮,下意識脫口而出:“不可!” 荊餘山卻沒有再跟他說這個,轉頭看向了船艙的一個角落,兇惡的臉上閃過一絲殺氣:“就如同這幾個賤民一般,膽敢欺辱二公子,該當千刀萬剮!” 嚴墨戟愣了一下,跟著荊餘山的目光看過去,才看到那邊躺著三個似乎完全昏迷過去、悄無聲息的身影。 因為他們躺在那裏一動不動,船艙裏又有些黑暗,嚴墨戟醒來到現在,竟然完全沒有注意到他們。 嚴墨戟站起來,走近了一些,才勉強認出來,那三個躺著安靜無聲的身影,竟然是喬家夫婦和喬大妮。 荊餘山喚了一聲,外頭進來個麵色冷漠的漢子,提著一桶冰涼的水,在荊餘山的示意下直接澆到了喬家三人身上。 三個人一個哆嗦,紛紛從昏迷中清醒了過來。 隻是清醒之後,喬家夫婦麵容呆滯,抱在一起不住的顫抖,嘴裏隻念叨著“我的兒”、“我可憐的兒”,似乎是已經傻了; 喬大妮卻睜大眼睛,看著荊餘山,跪爬著過來,哀求道:“我已經按照你的吩咐,把他引出來了,你說好饒我一命、饒我一命……” 荊餘山一腳踢開她,也不管喬大妮發出的哀嚎唿痛,側頭看向嚴墨戟,微笑道:“二公子,如今他們就在您麵前,您盡可隨意處置。” 嚴墨戟在喬家夫婦身上凝視了一會兒,沉默了半晌,忽然產生了一個猜測,一股涼意從心頭湧出,慢慢蔓延至全身,讓他如同被涼水慢慢浸泡一般變得冰冷,問道:“喬家其他的兒女……” 荊餘山看他一眼,仍舊是那個微微的笑容,幹脆地迴答:“那幾個累贅一路哭喊太煩,又是二公子的仇人,在下就擅自決定,直接殺了。” 嚴墨戟瞳孔又是猛然一收縮,臉色也白了幾分,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 荊餘山看著嚴墨戟的反應,臉上的笑容慢慢收了起來,從牆上摘下一柄劍,遞給嚴墨戟,聲音沉了一些:“二公子,不過是幾個賤民的性命,有何可在意的?這兩個賤民折辱您多年,您難道不想報複迴去?” 嚴墨戟下意識後退一步:“不。” ——盡管他在原身記憶中感受到了喬家的冷漠和欺壓,也會在喬家上門找麻煩的時候想辦法迴擊迴去,可他從沒想過殺人! 荊餘山的臉色慢慢冷漠了下來,最後忽然笑了一下,聲音也變得溫和了許多:“想來二公子是怕髒了自己的手,那便由在下代勞吧。” 嚴墨戟還沒來得及出聲阻攔,就見他手中長劍一揮,一道寒光閃過,原本在地上癡傻著喃喃自語的喬家夫婦喉頭忽然就飆出一道血花! 兩個人下意識想捂住喉嚨,然而雙手隻抬起了一下便無力軟倒,口中發出“嗬嗬”幾聲後,腦袋一歪,再無聲息。 喬大妮發出了夾雜著驚恐與絕望的尖叫聲。 嚴墨戟親眼看著兩個熟悉的生命在他的麵前驀然逝去,行兇者手上的劍身還沾染著未曾拭去的血跡,對著自己微微一笑,聲音甚至可以算得上溫和: “嚴二公子,皇室的威嚴是不容侵犯的,您懂了嗎?” 第52章 救人 嚴墨戟坐在富麗堂皇的廳堂中, 麵前的案席上擺著瓜果糖糕, 他卻一口動的心思都沒有。 已經過去一整天了。 一天前,錦繡門的人帶著他換上了這艘大船,然後將喬大妮獨自留在了那條烏蓬小船上,還在她身旁丟了一包銀兩。 荊餘山對已經嚇得有些癡傻的喬大妮微笑道:“說過饒你一命,可莫要說我失信。” 嚴墨戟看著那條小船孤零零地被留在河麵,微微抿了抿唇,雙拳緊握,臉上還帶著一絲慘白之色。 他已經完全可以確定,這位荊堂主對他隻有表麵上的恭敬, 內裏卻是在用當麵殺人的方式震懾自己, 好讓自己乖乖聽話。 喬家夫婦雖然待原身不好,可到底也是為原身提供了吃住的地方, 縱然對原身有所虧欠,可也遠遠不到家破人亡的地步; 喬家那幾個孩子更是如此, 那最小的男郎還尚未成年! 嚴墨戟從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這些江湖人的狠辣與無情,讓他恐懼之餘,內心也燃起了滔滔的怒火。 ——李四、錢平,還有武哥,都像這位荊堂主一樣嗎? 他迴想了一下李四的開朗、錢平的憨厚,還有他家武哥的專注與溫柔, 無論如何都無法相信他們會跟眼前這個談笑殺人的荊堂主一樣。 嚴墨戟垂下頭, 掩住眼中的迷茫與堅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