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防萬一。”    書生想了想,讚同地點點頭,看著紀明武紋絲不動地站在船頭,完全沒有起身的打算,又有些遲疑:“紀大俠該不會是想讓我靠輕功飛掠過去?”    “素聞你輕功很好。”紀明武看他一眼,目光凝聚到書生手中握著的竹篙上,“篙留給你。”    書生:“……”    書生敢怒不敢言,從紀明武麵無表情的神色中,已經能隱隱感覺到他的焦躁。為了避免體驗“一心劍”的威力,書生把竹篙拋在水中,輕飄飄地飛落上去,足尖用力,向著喬大妮一開始指引的方向而去。    紀明武則把目光投向了喬大妮後來指引的方向,眸中閃過一絲焦灼,拐杖輕輕點點船頭,小船就自發地向前快速行駛起來。    ——阿戟,等我。    …    夜色深沉,星光點點。    寬闊的河麵上縈繞著一層淡淡的水霧,讓幽深的水麵變得朦朧不清;遙遠的船隻都隻能看到隱約的燈火。    荊餘山坐在船舷上正喝著酒,忽然臉色一變,眼神中夾雜著仇恨與畏懼,縱身躍下,迴到船內,吩咐道:“點上香燭,紀絕言來了!”    嚴墨戟神色微微一變,心裏更加焦急,卻苦於被點了穴道,一動不能動。    香燭燃起,嚴墨戟毫無所覺,但是荊餘山卻好像神色非常鄭重,摸了一枚藥丸含在了嘴裏,讓其他屬下都撤了下去,隻留了那黑衣少年守在嚴墨戟的身邊。    在嚴墨戟緊張的心情中,所有人都一言不發,安靜地等待著。    忽然,嚴墨戟聽到一陣“篤篤篤”的聲音,由遠及近地傳來。這個聲音嚴墨戟非常熟悉,紀明武從來不離身的那柄木拐杖敲打著什錦食的木板地麵時,就是這個聲音。    ——武哥……真的來了!    嚴墨戟心頭湧起酸澀與焦慮交雜的感情,眼神愈發的焦灼,恨不得直接張口喊著讓紀明武趕緊跑。    “篤篤”聲很快就響到了眼前,嚴墨戟的心緊緊地提了起來。    船艙的整扇木門忽然片片碎裂,紀明武英俊的麵容出現在門口,麵色冷漠,右手拄著那根粗木拐杖,眼神如同帶著冰一般鋒銳。    看到被綁在角落的嚴墨戟時,他的眼神忽然便軟了下來,在嚴墨戟身上凝視了半晌,似乎在確認他有沒有受傷,唇邊忽然勾起,滿麵寒霜轉眼冰消雪融,聲音溫柔:“阿戟。”    嚴墨戟原本提心吊膽、糾結雜亂的心思,竟然莫名就在這一聲簡單的稱唿中平靜了下來。    他看向紀明武的眼神微微舒緩了一下,但是旋即清醒過來,又帶上了焦灼的神色,努力向紀明武傳遞著自己的意思。    ——既然原身有個“嚴二公子”的身份,那至少人身安全是可以得到保障的,武哥呢?!    紀明武好似根本沒有看到嚴墨戟使的眼色,如同尋常迴家一般慢慢走過來,眼中隻看著嚴墨戟,將站在正中的荊餘山視若空氣。    荊餘山一開始臉上還有幾分興奮之色,見紀明武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裏,臉色驀然陰沉了下來,握緊了手裏的長劍,仿佛從牙縫中擠出了幾個字:“紀絕言,想不到,我也突破了虛動境吧?”    紀明武好像現在才看到他一般,視線挪過去,施舍了他一個眼神,神色從麵對嚴墨戟的溫柔轉瞬變得淡漠:“你是哪位?”    荊餘山臉色微微漲紅,兇神惡煞的臉龐因為扭曲顯得更加猙獰,隻是片刻之後忽然又冷靜了下來,發出一聲嗤笑:“你也不必激我,你根基已毀、心境不在,單槍匹馬自投羅網,縱然用上這些攻心之術又有何用?”    紀明武沒再給他視線,目光看向了在嚴墨戟身旁的那個黑衣少年,雖然不帶威視,卻讓那少年忍不住後退了兩步,麵露驚懼。    那少年退到嚴墨戟身邊時,似乎受不住紀明武的目光,手中長劍“哐當”一聲落地,人也跌倒在嚴墨戟身邊,嚴墨戟甚至能聞到那少年身上淡淡的酒氣與血腥氣。    荊餘山看到下屬連紀明武的一個目光都接不住,臉上不由得又蒸騰起怒氣,原本想著欣賞一下“一心劍”的恐懼與求饒的心思也散了幾分,握起長劍飛身上前,對著紀明武一劍劈了下來!    荊餘山心裏已經忍不住想到了紀絕言那張冷漠又傲慢的臉沾滿血跡、似乎永遠對他們視若無睹的墨色瞳孔徹底失去神采的樣子,隻覺得興奮之情湧上頭顱,暴喝了一聲:“受死吧,紀絕言!”    紀明武淡淡地看他一眼,神色不變,右手仍舊拄著拐杖,左手輕輕伸出,屈指輕輕一彈,恰好彈在了荊餘山劈到他麵前的劍身一側。    “鏘!”    荊餘山隻覺得一股大力從劍身傳來,帶著他也無法控製地向右摔去,隨後隻覺得後心微微一痛,好像被什麽堅硬的物體戳了一下,一股內力自後心衝去他的經脈,如同摧枯拉朽一般將他擊成重傷!    荊餘山猛吐一口血,摔倒在角落爬不起來,臉上沒有震驚,隻有茫然,仿佛不太相信發生了什麽。    別說他,就連嚴墨戟都驚呆了。    ——這荊餘山不是把自己和那香燭吹噓得格外厲害、把武哥貶得格外柔弱嗎?    ——怎麽看起來武哥好像、似乎、應該是吊打了他?    紀明武收迴拐杖,兩招輕鬆重傷了荊餘山,好像隻是拍死了一隻蒼蠅一般,神態自若地走到嚴墨戟身邊,蹲下來手指一撫,嚴墨戟身上的粗麻繩寸寸碎裂。    他低下頭看著嚴墨戟,眼神中浮現出一抹愧疚:“我來遲了,抱歉。”    嚴墨戟忽然發現自己能動了,看著紀明武英俊的麵容上的擔憂和愧疚,呆坐了片刻,忽然忍不住撲進了紀明武的懷裏。    紀明武怔了一下,下意識抱緊了懷裏的人。    感受著武哥溫暖的體溫、鼻中聞著武哥身上淡淡的水汽和皂角味,嚴墨戟這幾日彷徨不安的心,忽然就舒緩了下來。    這一刻他忽然想明白了,他想與之共渡一生的人,到底是叫紀絕言還是紀明武不重要,隻有此刻與他緊緊相擁的這個人,才是他認定的唯一。    抱了一會兒,嚴墨戟忽然驚覺現在場合不太對,連忙放開紀明武,幹咳一聲,活動了一下腿腳站起身來。    紀明武順從地放開他,站在他身前,領著他向外走去。    角落裏荊餘山此刻似乎已然反應了過來,睜大眼睛,一遍吐血一邊不可置信地看著紀明武:“不可能,你的毒已經祛除了?誰幫你祛除的?不對……”    他看了看紀明武走路時紋絲不動的右腿,又想到香燭竟然對紀明武沒有造成一絲影響,瞳孔驀然收縮又放大,想到了一個可能性,雙眸中爬上了絕望之色:“你、你、你摸到龍門了?你摸到龍門了!”    從虛妄纏身的虛動境突破到宗師境的門檻,被江湖人稱為“龍門”,寓意躍過龍門便可化龍;而絕大部分虛動境的高手,其實並不是卡在龍門過不去,而是連這個瓶頸都感受不到。    感受到瓶頸的人,習慣稱唿便是摸到了龍門。心思破開虛妄、觸碰到龍門之後,便是一隻腳跨入了宗師境界,澄澈堅定,不再有憂思之慮,於境界上已然超越了普通的虛動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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