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是狂風驟雨,間或有驚雷閃電劃過天際,又不是斜風細雨好風景。在這樣的天氣裏,景安著實沒有閑心賞景沏茶。 可是顧三喜歡。 “我最喜歡下雨天。”顧三的嗓音在雨夜裏顯得有些清冷,但還帶著淡淡的笑意。 景安還在擰著眉心,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顧三坐在他旁邊,忽然湊近了他,在他耳邊說:“你說我要是在這兒殺了你,會被發現嗎?” 景安打了一個激靈,猛的睜開眼睛。 他看向顧三,顧三還在笑著。 這個笑容在這樣的雨夜,在這樣的話後,隻會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景安的心卻忽然一下子平靜了。 他思索了一會兒,然後抬頭,很認真地看著顧三說:“先支開那兩個人,再把攝像頭摘掉,別在這個亭子裏殺人,不好清理,在雨裏剛剛好,你的足跡和我的血跡都會被衝刷掉。記得拿我的手機給我媽和鄭召南發一條短信,就說我出國了。給我媽的記得態度冷淡一點,給鄭召南的記得態度惡劣一點,就說他之前總是欺負我,我不想再見到他了。他不會懷疑的。” 顧三怔怔的看著他,良久,忽然轉過了頭,捂住了眼睛。 捂住眼睛實在沒什麽用,還有掩耳盜鈴的嫌疑,更何況他嗓子裏難以控製地發出了小動物一樣的嗚咽聲。他死死地咬著嘴唇,不願意讓自己的聲音蓋過雨聲,被不該聽到的人聽到。 “你為什麽這麽對我。”他背對著景安,壓抑的聲音裏擠出了一句破碎的質問。 這大概是最不像質問的質問,那聲音很低,低到景安要仔細分辨才知道那不是自己的幻聽。 景安有一點難過地想,我對你怎麽了,我對我媽都沒有像對你這麽好。 你殺我我都不反抗,你還要我怎樣啊。 顧三也沒再說話了,當他再轉過身來的時候,除了眼睛有一點紅,已經沒有別的異樣。 他抿起唇,笑了一下,接上了之前的話題,好像之前的一場痛苦壓抑的哭泣都是景安的幻覺。 顧三說:“我喜歡下雨天,所以我不喜歡在下雨天的時候做不喜歡的事情,我怕以後再到下雨天,想起那些事情,我就不再那麽開心了。” 景安安靜的聽著。 等顧三說完,景安突然問:“你要喝茶嗎?” 顧三愣了愣。 景安沒等他反應,就自顧自的泡起茶來。 他的手很靈巧,一套動作行雲流水,沒有半分差錯,時間,火候,手法,半分不差。連最頂級的茶藝師也比不上他動作的好看。 景安把茶遞給他,道:“別在雨天出來了,隔著窗戶看也挺好的,你胃不好,趁熱喝。” 顧三看著他,良久,直到景安手都酸了才接過茶,從嗓子裏發出一個顫抖的音: “嗯。”第16章 分手 縱然景安說了天很冷,最好不要待在這裏,顧三還是很固執地叫人拿來了兩把躺椅,躺在一把上睡了過去。 景安沒說什麽,也沒有阻攔他,隻是躺在他身旁,安靜地陪著他。 顧三很久沒睡好過覺了,如今他在身邊,聽著雨聲,竟然很快睡了過去。在他睡過去之後,景安打傘到門口,叫人撐了把大傘,又拿了件雨衣,迴來蓋在顧三身上,親手把他抱了迴去,放到了床上。 景安解了自己和他的外套,躺了上去。 睡著以後的顧三跟往常很不一樣,麵色蒼白,渾身蜷縮著,拽著景安的衣服直往他懷裏鑽,不知道是冷還是怕,也不知道是怕什麽,嘴裏牙齒打著顫,不住地呢喃。 景安躺在床上,摟住他,耳邊聽著顧三低聲的呢喃,在暗黃色的燈光中看向帶有漂亮花紋的天花板,一雙好看的令人稱奇的杏眼有些沉寂,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第二天早上還是景安做的早餐,中西結合,十分豐盛,顧三很坦然地坐下,用餐,沒有再問景安為什麽突然轉了性子,也沒問昨晚是怎麽在雨中迴來的。 平靜的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吃飯啊,看我幹什麽?”顧三喝了一口牛奶,打破了這詭異的沉寂。 景安低下頭,拿起餐具,專心吃飯。 兩個人的用餐教養極好,空氣裏連餐具相撞的聲音都沒有,隻有細微到聽不見的心跳和唿吸。 a市的天好像一個受盡了委屈要把眼淚流幹的情人,時而狂風暴雨,時而斜風細雨,連著下了十天都沒有停。 天空整日都是陰沉沉的,有些讓人晝夜難分。 有人把a市市區的一隊汽車在雨裏公路上仿佛遊泳般行進的圖傳上了網絡,上了微博熱搜二十幾名,a市的民眾都說,老天爺這是趕著一次要把前麵十年欠的雨都要補迴來。 外麵是疾風驟雨電閃雷鳴,a市人都減少了出行,待在家裏,家裏自然是溫暖的很,哪怕知道水火無情,緊閉的門窗還是給人一點脆弱的心理上的慰藉。 顧三愛雨這件事景安是知道的,從前在大景的時候,每逢雨天,顧三一定要拉他出去走一走,撐著把油紙傘滿宮地遛彎。雨小一點還好,雨要是稍大些,小小的油紙傘根本遮不住什麽。偏偏顧三還嫌棄箬笠蓑衣太醜,隻能任由雨將全身打濕一圈再走迴來,沏一壺熱茶暖暖身子。 景安本來對天氣沒什麽喜歡厭惡的感覺,但是因為這個感冒了好多次之後,終於成功討厭上了雨天。 顧三當年身體不好,因為這個也沒少感冒發燒,在那時候差勁的醫療水平之下,有一次大雨過後,差點沒救迴來,怎麽就還對下雨這麽執著呢。 現在景安看著窗外已經下了十天的雨,不知怎麽的,心裏沒有一點厭惡的感覺了。他隻是在想,顧三那麽喜歡下雨天,那麽這一天應當適合做很多事情。 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聲音越來越近,最後停在了他的身側。 兩個人,並肩站著,相似的姿勢,相似的身高,相似的服飾。相似的身影投在透明的玻璃窗上,如果拍下來,一定顯得很般配。 可是沒有人給他們拍下來,現在的他們,也並不想這樣做。 平日裏最親密無間的關係逐漸變得疏離,變得冰封,宛如一朵錯過了花季的牡丹花,哪怕後來再怎麽修剪澆灌,它也沒辦法盛開成最美的樣子。 顧三並不傻,愛情也並不會讓他失去洞察力,隻不過是讓他明知不可為而偏為罷了。 但是他也沒再說話了,該做的都做了,他隻想在賭,這個人究竟能還給他幾分感情罷了。 而景安在想,窗外的雨很大,新聞上說公路上的水已經淌成了河,出租車大部分應該不會出行了,但是別墅離市中心不遠,走一走,總會遇到出租車的。 他看向顧三,他的狀態看起來也不是太差。 孫詩麗,這個在他的生命裏從未缺席卻總是遲到早退的母親,有一天,在他父親死後的某一天,喝醉了酒,眼睛裏含著淚,笑著對他說:“對一個愛著你而你不愛的人,或者你愛他卻沒辦法給他幸福的人,如果你想對他好,那就離他遠一點,時間會帶走感情,你要放手讓他去找新的愛情。” 那是景安唯一一次見到她哭,她哭起來很好看,嘴角含著笑意,沒有聲音,眼睛也隻是微微的紅,但是眼淚卻不停地落下來。如果是別人,一定會誇一句梨花帶雨真絕色,可是景安沒什麽感覺,他隻是覺得這樣不好,他不想讓她哭。 景安拿出紙巾,笨拙的給她擦了擦眼淚,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隨口問道:“那如果我恨他呢?” 孫詩麗的表情一下子很難看,似哭非哭,良久,顫抖著聲音對他說:“如果你恨他,那你就和他在一起,讓他明知道這是陷阱還要跳下去,要他天天見你,要他越陷越深,最後賠上自己一生的感情。” 在那之後沒過幾天,他就在報紙上知道了她改嫁文家家主文良平的消息。 景安自認為並不恨顧三,雖然一開始是有一點恨的,但是那時候情況不一樣嘛,顧三總想弄死他自己做皇帝,他玩不過他,隻好另走捷徑。現在他覺得自己對不起他,還挺想對他好的。 所以景安在顧三最愛的下雨天,很痛快地對他說: “分手吧。” 分手了你就趕快找一段新的感情,你會很快忘記的。 我們都會很快忘記的。 顧三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他看著景安,牙齒打著顫,良久,猛的轉過身去。 景安知道,他一定是哭了。 他想,哭什麽?為什麽要哭呢?沒有了我,未來會越來越好的。 良久,顧三開口了,聲音有些發顫:“景安,我知道你心狠,但我真的不知道你竟然這麽狠。” “如果你當年不準備要永遠對我好,那一開始,你就不應該對我好,免得我半生為你憚盡心力,受盡委屈。” 顧三看了他一眼,那一眼裏滿是失望和痛苦,最後,他說: “景安,我真恨你。” 顧三轉身,走了出去。 玻璃窗子上隻剩下了一個人,那個人在窗子前站了好久好久,看著另一個人上了車,漸漸消失在自己的視野裏。第17章 前世 景安第一次看見燕含章的時候,真以為自己看見了天仙。 用他這個學渣心裏少有的幾個誇帥哥的詞全貼到燕含章身上都不覺得過分。 他看了看旁邊的鏡子,覺得心裏更難受了。真嫉妒啊,想我前世好歹也算個帥哥,這輩子怎麽就變成了個青年油膩男呢。 景安看到燕含章走到我麵前,跪下,斂眉低首,說:“參見陛下。” 景安就聽見自己冷淡的聲音:“起來吧。” 景安是一個挺能裝的人,最起碼現在他感覺自己裝的很像個性冷淡。 係統當年也是個小廢物,它什麽也做不了,聲音賊難聽,每次聽見他說話景安就感覺有人在拿刀刮他的耳朵,它每天除了提醒他打臉就是提醒他攻略,它現在又開始了。 “姓名:燕含章,性別:男,性向:男,年齡:20,身份:誤闖入宮鬥世界的天命之子,現為景靈帝男寵。宿主任務:攻略燕含章,刷滿好感度,阻止燕含章破壞遊戲規則登基為帝。” 景安聽不太懂:“什麽叫刷滿好感度?” 係統說:“讓燕含章愛上你,為你生,為你死,為你永居後宮,做個宮鬥的美男子。” 景安讓他嚇了一跳。 聽聽這是人說的話嗎? 哦他本來也不是人。 “這不是欺騙人感情嗎?”景安問它。這也太人渣了,“為什麽要讓人家永遠待在後宮裏,缺不缺德?” 係統特別冷漠:“如果天命之子成功登基為帝,改變曆史,那麽宿主作為曆史的產物,就會立即消失。” 景安能說什麽,景安說這也太缺德了,但是他同意了。 道德誠可貴,生命價更高。 更何況從人民大眾的角度出發,他也是為了順應曆史,預防蝴蝶效應,利國利民,當受嘉獎。 景安看向燕含章,他斂眉低首,顯得很是從容,可景安卻看出了他有點緊張。 因為景安看到他抬起頭,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又迅速低了下去,長長的睫毛微微打顫。 景安覺得自己的心,在那一刻,一下子放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