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亓離開的第七天,消息終於傳到了臨帝的耳朵裏。


    風銘被召入宮。


    好歹因為酒醒,人清醒過來,又畢竟已經過去數日,周敞亦終於拿到了奕王身體的控製權。


    隻是這個時候,能否再做奕王,別說她不關心,就是風銘本尊恐怕也並不在意罷了。


    這次臨帝召見是在皇帝寢宮的冬暖閣中,且染了兩日風寒,此時斜靠在羅漢床上,由怡貴妃顧氏在旁事侍疾,而還有坐在輪椅上的端王也在問安。


    周敞入內,跪拜參見。


    臨帝叫起。


    周敞抬起身子,剛要起身,風銘的意識卻是跪坐不動,她亦不能勉強。


    臨帝上次見奕王賴在地上不起來,已經是一年多前的事情。


    而今日,風銘的臉色比死人也不好到哪兒去,心裏就是咯噔一下。


    風銘不等臨帝開口,來個先發製人:“父皇,兒臣要跟王妃和離。”


    這是進宮路上,風銘本就打算好的,周敞並不意外並且支持。


    元亓突然就那樣離開,雖然沒有多說,但風銘也知定是因為端王黨招攬,漵國公顧炎府上與袁韻相親之事敗露所致。


    這件事情怎麽說都是他理虧,雖然從一開始這場婚姻就是假的,但在未想到可以妥善“和離”的辦法之前,元亓就那樣離開,定然是他的疏失。


    於情感上,是他對不起她。


    但於身份和行為上,就實在有違禮法。


    臨帝蹙眉,將剛了兩口的湯碗遞還給一旁的怡貴妃顧氏。


    既然是召人入宮,就是對此事有所耳聞,忍了又忍就還是沒忍住:“聽說那元氏竟然是自己跑了?”


    “沒有,是兒臣要她走的。”風銘麵若冰霜。


    不過他與周敞二人一心,自賜婚之後,本就打算有一天要和離的。隻是一直沒有想好要如何處理,事到如今,卻也不過是到了這一步,那麽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臨帝眉頭更加深鎖。


    一旁端王坐在輪椅上,俯視風銘瞧熱鬧,嗤之以鼻:“哼,我看你就是被那商人之女給甩了,還嘴硬要麵子。”


    “銳兒……”怡貴妃顧氏先輕斥一聲。


    端王也就閉嘴,但眼中譏笑之意半點兒也沒退。


    臨帝則不知在琢磨什麽,半晌才又問出一句:“如今人人都知道奕王妃元氏出走,卻不知她走去了哪裏?”


    風銘最不能碰的就是這個問題,亦態度冷硬:“哪裏都好,總之我們感情不睦,兒臣要和離。”


    “成何體統?”臨帝猛拍了一下羅漢床的床沿,坐起了身子,“身為王妃,那是私逃,把我皇家顏麵放在哪裏……”


    “不是私逃,是我趕她走的。”風銘還是一副冷心冷麵的樣子,甚至僵硬地叩首一拜,“請父皇允準兒臣與王妃和離。”


    臨帝還沒出聲,一旁怡貴妃顧氏終是忍不住:“奕王殿下怕是有所不知,曆來皇室的婚配,王妃隻有廢黜和貶棄的,哪裏有和離一說。”


    嗯?


    周敞怔住,這就是她沒想到過的。


    若是無法和離,那麽這件事情到頭來,恐怕傷害的隻有元亓。


    端王也在一旁煽風點火:“九弟這位王妃本來是為了給父皇身體衝喜娶的,如今這般結果,難道隻廢黜了事?”


    風銘卻是顯然有數,內心一絲波瀾不起:“都是因為我任性不羈的緣故,跟元家無關,過錯在我,怎能廢黜、貶棄,隻能算是‘令其自行歸家’。”


    “‘令其自行歸家’?”怡貴妃顧氏咂摸著這個說法,看向臨帝,“曆來沒有這樣的說法啊。”


    風銘隻管又朝著臨帝跪禮一揖:“兒臣給父皇丟臉麵也不是一次、兩次,還請父皇寬宥。至於這件事情,既然事關皇家顏麵,依兒臣之見,就此打住,以免惹來更多非議才是上策。”


    “這……”臨帝又沒了主意。


    風銘聲音不大,但麵色凝重,雖是跪姿,但周身散發出不容人鄙視的冷峻氣息,在小小暖閣之中,竟有不能不讓人答應的威壓之感。


    端王今天卻是個擺明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下巴戳向風銘:“沒看出來,九弟還是個重情重義的。不過盡拿著我們皇家的威儀去送了人情,怎麽也說不過去吧。”


    “元家不能動,元介也還是十二皇子的伴讀。”話說到這裏,風銘忽然站起身來,不耐再被端王俯視。


    他現在能做的有限,但想要盡量保證元家的一切都不受影響。


    “咳咳……”臨帝卻不知是想起了什麽,又緊著咳嗽起來。


    怡貴妃顧氏趕緊上去為臨帝拍背。


    “這不好吧。”端王卻是見縫插針,但俯視變了仰視,氣勢頓時挫了一大截。


    “有什麽不好?”風銘雖然麵色憔悴,但神情凜然不可侵犯,目不斜視隻向臨帝,“元裕還有陛下禦賜‘安泰商紳’的頭銜,雖無爵位但也算是名流,更何況元介做伴讀又無過錯,不該牽連。至於元氏,她本是我趕走的,算是受害者,維持不變就算是給元家的補償……”


    “咳咳……”臨帝又咳了兩聲,卻是擺擺手,顯然不能同意。


    端王就是冷笑:“天下沒有這樣的道理,被廢黜的王妃還能全身而退,這要是讓外人知曉,我皇家顏麵掃地,就是傳於後世,怕也是把臉麵丟到百千萬年之後了。”


    “咳咳……”臨帝喘息更重。


    風銘眼見如此,麵上隻當沒聽見端王放屁,但心下亦是焦急:“父皇,這件事情若是明旨廢黜,才是真正傷的是我皇家的顏麵啊。”


    臨帝一時急喘,顧氏又端了剛才的湯碗。


    端王乘勝追擊:“要是想不傷麵子,還提什麽和離?就該直接降位或者貶庶,再不濟安排去了尼姑庵修行,養在一旁就是。如今這個局麵才是大費周章,讓人瞧了笑話。”


    周敞從來沒有想過和離之外的第二條路。


    降位或者貶庶?


    別說元亓,就是她也難以接受。


    更何況,元亓得有一個清清白白的身份,今後才好跟文傾言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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