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利了嗎？南雁飛覺得應該是勝利了，雖然手指還疼，但是有鬥爭的勇氣就是一種勝利。既是勝利了，就該有一張證書，讀完了中學有一張中學畢業證，讀完了大學有一張大學畢業證，她的勝利用什麽來證明呢？充沛的金錢可以證明勝利，顯赫的地位可以證明勝利，贏得飽滿的愛情可以證明勝利。她有什麽？一無所有，窮得隻剩下精神。人說精神最寶貴，可精神換不來孩子的奶粉，翠翠的保姆錢，家裏的一切開資。那麽是失敗了，南雁飛分明沒有認輸。蜷縮在被窩裏，她想讓自己與黑暗凝為一體，讓夜摟緊她。伸出舌頭，她一次次去舔那夜色，她感覺下雪了，她希望接住一朵雪花，用舌頭把它融化。
為什麽那麽多人聯名上訪都無濟於事？趙誌剛把材料送到了書記手裏，人家看了沒有？如此一個貪官庸官，怎麽視而不見？
書記不行，還有縣長，當麵陳述。一個正直的人決不允許這種人當領導幹部。南雁飛有了獨闖關門的想法，早聽張新程說書記管人，縣長管錢，像她這種調動縣長一簽字就辦妥了。
政府和縣委同在一棟樓，有時在樓道就和雷縣長碰見了。白天找縣長的人多，晚上去。不能太晚，晚飯後最好。一連幾天，南雁飛下班沒迴家，通訊組在四樓，縣長住在二樓。看書或寫稿，等待著夜幕降臨，等待著縣領導們的晚飯時間，等待著縣長室的燈光亮起。好幾次從窗戶望見雷縣長從餐廳出來，踱著步正往大樓裏走，卻又轉身乘車出去了。也許一會就迴來，一等就等的晚了。感覺自己是個密探，既便是為正義取證，也不能光明磊落，要夾著尾巴，老鼠一樣鬼鬼祟祟。沮喪常常在騎車迴家的路上襲擊她，不刮風，卻感到寒風凜冽，一個卑微的小職員，忙於生計。不知第幾次，終於雷縣長走迴了房間。壓抑著激蕩的心，她一下一下敲門。
找誰？一張嚴肅的臉從門裏探出，對方的警惕打擊了她的信心，縣長的門不那麽容易進。
我叫南雁飛，通訊組的，我……站在門口南雁飛講不下去，最後說，“我可以進來嗎？”
沒有說話，雷縣長閃開身，把門開大了些。和樓道裏相比，屋裏燈光很亮，刺得她很不適應。隔著桌子，雷縣長站著問，什麽事？輕輕關上門，南雁飛往前走了幾步，想走到沙發跟前坐下，卻見縣長大人仍站著，隻好停下來。站在屋子中央，她感到自己是尊雕塑，對眼前的展覽異常恐慌，手腳變得多餘，不知如何擺放，左腳在前，還是右腳在前，手臂是自然下垂還是交叉放在胸前。若果真是尊塑像也就好了，不會考慮這些。她的信心，來前想好的話全無影無蹤。不敢拖延太長，她抬頭看雷縣長，“我是農辦中心的，幾年前借到通訊組，手續一直沒辦通……”
“誰借你來的？”
接茬就好辦。趕忙迴答，“郭兆亮老師。”
就在她準備暢快發揮時，一句話又咽住了她。“我不知道這件事情，既然郭兆亮可以借你過來，他應該給你解決手續。好了，我有些累了，你出去吧。”
前後有五分鍾嗎？剛開了個頭，南雁飛驚異地看著雷縣長，他目光平靜，輕輕揮揮手，像是告別，又像夏天時候趕一隻蚊子。門重新關閉，她像剛站在門前，正欲敲門。
臨來南雁飛預設了許多種情況，如果雷縣長問，你發表了多少文章？就把通訊組的剪貼遞上去；如果雷縣長問，有什麽證據說明孫仁貪贓枉法，以勢欺人，就把大家聯名上訪的材料拿出，（為此南雁飛專門找趙誌剛，他把簽名的複印件給了她）；還想雷縣長伏身翻閱上訪材料時，她適時而誠懇地說，請組織派人調查核實。需這麽些情節嗎？一切全是枉然。
南雁飛一直愣在雷縣長門口，直到一陣拖踏的腳步聲傳來。四周靜悄悄的，樓道裏美麗的枝形吊燈舒展盤繞，一盞盞小燈在枝葉間亮著，富麗而輕巧。聽聲音是個中年男人。她有些害怕，雖然天天在這樓裏上班，卻像個打工仔，硬擠到城裏卻沒有一點城裏人的感覺。很快，那人走了上來，停下朝這邊看。他高大健壯，皮膚白皙，是一位副縣長。
他招手，示意南雁飛過來。她站著沒動，叫我幹什麽呢？一般人認得領導，領導不一定認得下屬。
他繼續朝手，努力忽閃著眼睛，來，來這。
南雁飛遲遲疑疑往過走。
“找雷縣長……”他聲調悠長，似一位極富詩意的調酒師，剛才還清冷的夜，立馬被他調製成一杯馥鬱的紅酒，玫瑰色的汁液在透明的玻璃杯裏激蕩潑灑。他一定把南雁飛看成了在酒吧裏認識的紅顏知己，亮麗而飽滿。我有那麽漂亮？那麽迷人嗎？南雁飛站著一動也不動，她清楚自己隻是一個女人，絲毫不是一個誘人的女人。
“雷縣長叫你來的？”他說話的聲音明顯降低了，詭秘地朝雷縣長那邊掃了一下。
沒有。南雁飛迴答的很平靜。
他掏出鑰匙開門，笑容曖昧，“來吧。”記的有首歌，開頭就是，“來吧，來吧，我的朋友……”我們是朋友嗎？南雁飛想。
進來，他伸手拉她，仿佛他們真是朋友。南雁飛隻在他的肩頭，抬起胳膊，她恰在他的臂彎之下。
她嚇了一跳，本能地躲開了。他不再理她，徑直走到沙發前坐下。“找雷縣長什麽事？和我說說吧。”
立在門口，湧向屋裏的風吹在南雁飛背後，一股酒氣飄散在空中。沒有言語，她匆匆下樓。
寒冷的冬夜星光寥遠。這時南雁飛才感到自己很拘謹，萍水相逢就不能一見如故？也許會有故事，也許不會。自己卻連帷幕也不敢拉開。女人，探秘，投懷送抱。恍然大悟中她測出自己沒有足夠大的胸襟，不能承載生活太多的內容。
補測的結果出來了，南雁飛稱職，孫仁仍為不稱職，他沒把一個人拉下水，大夥要的是實實在在的工資，不是幾句好聽的就能攏住人心。俗話說水可以載舟，也可以覆舟。這件事被傳的沸沸揚揚，從來沒一位領導被全體職工一致劃了“不稱職”。勝利激發了大家的鬥誌，如果拖到明年還這樣，再劃個“不稱職”。
為什麽那麽多人聯名上訪都無濟於事？趙誌剛把材料送到了書記手裏，人家看了沒有？如此一個貪官庸官，怎麽視而不見？
書記不行，還有縣長，當麵陳述。一個正直的人決不允許這種人當領導幹部。南雁飛有了獨闖關門的想法，早聽張新程說書記管人，縣長管錢，像她這種調動縣長一簽字就辦妥了。
政府和縣委同在一棟樓，有時在樓道就和雷縣長碰見了。白天找縣長的人多，晚上去。不能太晚，晚飯後最好。一連幾天，南雁飛下班沒迴家，通訊組在四樓，縣長住在二樓。看書或寫稿，等待著夜幕降臨，等待著縣領導們的晚飯時間，等待著縣長室的燈光亮起。好幾次從窗戶望見雷縣長從餐廳出來，踱著步正往大樓裏走，卻又轉身乘車出去了。也許一會就迴來，一等就等的晚了。感覺自己是個密探，既便是為正義取證，也不能光明磊落，要夾著尾巴，老鼠一樣鬼鬼祟祟。沮喪常常在騎車迴家的路上襲擊她，不刮風，卻感到寒風凜冽，一個卑微的小職員，忙於生計。不知第幾次，終於雷縣長走迴了房間。壓抑著激蕩的心，她一下一下敲門。
找誰？一張嚴肅的臉從門裏探出，對方的警惕打擊了她的信心，縣長的門不那麽容易進。
我叫南雁飛，通訊組的，我……站在門口南雁飛講不下去，最後說，“我可以進來嗎？”
沒有說話，雷縣長閃開身，把門開大了些。和樓道裏相比，屋裏燈光很亮，刺得她很不適應。隔著桌子，雷縣長站著問，什麽事？輕輕關上門，南雁飛往前走了幾步，想走到沙發跟前坐下，卻見縣長大人仍站著，隻好停下來。站在屋子中央，她感到自己是尊雕塑，對眼前的展覽異常恐慌，手腳變得多餘，不知如何擺放，左腳在前，還是右腳在前，手臂是自然下垂還是交叉放在胸前。若果真是尊塑像也就好了，不會考慮這些。她的信心，來前想好的話全無影無蹤。不敢拖延太長，她抬頭看雷縣長，“我是農辦中心的，幾年前借到通訊組，手續一直沒辦通……”
“誰借你來的？”
接茬就好辦。趕忙迴答，“郭兆亮老師。”
就在她準備暢快發揮時，一句話又咽住了她。“我不知道這件事情，既然郭兆亮可以借你過來，他應該給你解決手續。好了，我有些累了，你出去吧。”
前後有五分鍾嗎？剛開了個頭，南雁飛驚異地看著雷縣長，他目光平靜，輕輕揮揮手，像是告別，又像夏天時候趕一隻蚊子。門重新關閉，她像剛站在門前，正欲敲門。
臨來南雁飛預設了許多種情況，如果雷縣長問，你發表了多少文章？就把通訊組的剪貼遞上去；如果雷縣長問，有什麽證據說明孫仁貪贓枉法，以勢欺人，就把大家聯名上訪的材料拿出，（為此南雁飛專門找趙誌剛，他把簽名的複印件給了她）；還想雷縣長伏身翻閱上訪材料時，她適時而誠懇地說，請組織派人調查核實。需這麽些情節嗎？一切全是枉然。
南雁飛一直愣在雷縣長門口，直到一陣拖踏的腳步聲傳來。四周靜悄悄的，樓道裏美麗的枝形吊燈舒展盤繞，一盞盞小燈在枝葉間亮著，富麗而輕巧。聽聲音是個中年男人。她有些害怕，雖然天天在這樓裏上班，卻像個打工仔，硬擠到城裏卻沒有一點城裏人的感覺。很快，那人走了上來，停下朝這邊看。他高大健壯，皮膚白皙，是一位副縣長。
他招手，示意南雁飛過來。她站著沒動，叫我幹什麽呢？一般人認得領導，領導不一定認得下屬。
他繼續朝手，努力忽閃著眼睛，來，來這。
南雁飛遲遲疑疑往過走。
“找雷縣長……”他聲調悠長，似一位極富詩意的調酒師，剛才還清冷的夜，立馬被他調製成一杯馥鬱的紅酒，玫瑰色的汁液在透明的玻璃杯裏激蕩潑灑。他一定把南雁飛看成了在酒吧裏認識的紅顏知己，亮麗而飽滿。我有那麽漂亮？那麽迷人嗎？南雁飛站著一動也不動，她清楚自己隻是一個女人，絲毫不是一個誘人的女人。
“雷縣長叫你來的？”他說話的聲音明顯降低了，詭秘地朝雷縣長那邊掃了一下。
沒有。南雁飛迴答的很平靜。
他掏出鑰匙開門，笑容曖昧，“來吧。”記的有首歌，開頭就是，“來吧，來吧，我的朋友……”我們是朋友嗎？南雁飛想。
進來，他伸手拉她，仿佛他們真是朋友。南雁飛隻在他的肩頭，抬起胳膊，她恰在他的臂彎之下。
她嚇了一跳，本能地躲開了。他不再理她，徑直走到沙發前坐下。“找雷縣長什麽事？和我說說吧。”
立在門口，湧向屋裏的風吹在南雁飛背後，一股酒氣飄散在空中。沒有言語，她匆匆下樓。
寒冷的冬夜星光寥遠。這時南雁飛才感到自己很拘謹，萍水相逢就不能一見如故？也許會有故事，也許不會。自己卻連帷幕也不敢拉開。女人，探秘，投懷送抱。恍然大悟中她測出自己沒有足夠大的胸襟，不能承載生活太多的內容。
補測的結果出來了，南雁飛稱職，孫仁仍為不稱職，他沒把一個人拉下水，大夥要的是實實在在的工資，不是幾句好聽的就能攏住人心。俗話說水可以載舟，也可以覆舟。這件事被傳的沸沸揚揚，從來沒一位領導被全體職工一致劃了“不稱職”。勝利激發了大家的鬥誌，如果拖到明年還這樣，再劃個“不稱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