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到通訊組實屬偶然,也是沾了寫作的光。郭兆亮是縣裏土生土長的作家,發表了許多作品,還出版了幾本書,南雁飛經常上門請教。一日隨便談起新領導不讓上班的事,郭兆亮說,來通訊組吧,我剛接手,正發愁沒年青人。真是天上掉餡餅,南雁飛驚異地看著他,無法相信這是真的。郭兆亮和孫仁打了招唿,人先用著,工資原單位發,爭取盡快把手續理順。也是命該如此,賞識自個的領導總是在崗不長,兩個月後,郭兆亮調到了市文聯。很快,孫仁一聲令下再次停發了南雁飛的工資。現在南雁飛想的隻是好好工作,拚死工作,發表作品,出成績,爭取領導的認可,盡快辦理手續。沒關係,不靠工作靠什麽?和原單位的同事相比,有的就是點盼頭,大部分人學校畢業分哪,一輩了就在哪,沒關係,調也沒去處。

    天完全黑下來,雪越下越大,翠翠熬上米湯抱著孩子看動畫片。

    雁飛,你是寫文章的好手,寫個東西咱告他孫仁。說這話時王喜梅壓低了聲音,仿佛南雁飛已是她的同謀。南雁飛嚇了一跳,她一直以為王喜梅隻是一個做飯、織毛衣的女人。就咱倆?不!全機關的人都有這意思,我們十幾個人一起簽名。能成功嗎?不是說市長和他哥是同學,提拔都是他哥和市長打了招唿。那咱們就這樣不聲不吭,憑他隨便胡來?工資是人事局按框框定的,他有什麽權力給人降低?

    王喜梅做事從不靠前,尤其是冒風險擔責任的事,策劃,她還沒這麽大能耐,莫非有人已作了全盤安排,她隻是個傳話的?機關十來個人扒拉扒拉隻有趙誌剛有組織領導的可能,若果真是他,根本不需要別人寫材料,他自個就是個筆杆子。這個女人到底充當著什麽角色?

    王喜梅是關係戶,前年剛到農辦中心上班,之前一直在家歇著,幾十年的家庭婦女,縣委書記一簽字,到事業單位上班了,誰讓人家的丈夫是局長呢。一起安排的有50多人,大部分是領導家屬,快退休的年齡走上了工作崗位。這件事在社會上影響很壞,大中專畢業生還在街頭擺地攤呢!南雁飛早知道這種人和自己不是一個戰壕裏的。

    時間不早了,還有稿子要寫,談話匆匆結束。南雁飛關上院門,雪已有半寸來厚。不是金剛鑽不攬瓷器活,有些事情最好不要參與,卷進去想出都出不來,窮也窮得安生。

    還是寫作好,排除一切雜念,投入是一次完整的幸福。這是一片安靜的雪域,跋涉的腳步留在上麵,扭頭奮鬥的過程即是收獲。稿紙是土地,筆尖是犁鏵,沙沙沙,一厘厘,一寸寸,南雁飛填充著生命的飽滿。拒絕平庸,南雁飛時刻警告自己。每天農辦中心的幾個女職工都坐在辦公室織毛衣,一針,一針,勻速遞進,無法測度快慢,下班時打開增加了好長一截。他們像固定在牆上的時鍾,不變的圖像,漸增的進程,短的變長,黑的變紅。隔壁的趙誌剛無言地燃著香煙,眼鏡遮擋了半張麵孔,深髓的像個思想家,歲月是他手中的煙灰,一彈輕輕飛散。生活是盤磨,有才華的,沒才華的,平庸的,求索的,倒進去,周而複始的旋轉中流出來都是一樣的汁液。許多本該有起色的人,在俗常的事物中消磨安逸。

    和農辦中心完全不同,通訊組和縣委一棟樓辦公,歸屬“白宮”之列,那裏男人個個文質彬彬,頗具紳士風度,提拔升遷是既定的未來,女人則大都是某位有臉麵人物的夫人或千金,打扮入時,以不會織毛衣為榮,他們過著富足而優雅的生活。南雁飛是撞入的邊民、異類,尤其是幾個女人,相遇的目光一直探尋她身後有多厚的背景。昂起頭她也探尋他們有幾多奮進與追求,貧窮與苦難不是卑微而是驕傲與自信。如一名畫家,鋪開雪白的紙,一筆一筆她認真描繪,從前沒有過去,未來沒有掀開,顏料中沒有亮麗的紅,她可以割破手指為花朵調色,沒有凝重的綠,她可以冒險到無人踏足的森林汲取。成功與失敗該如何界定,路途中她已看到了更加繁盛的風景。

    翠翠與孩子早已睡去,燈光陪伴著南雁飛,時鍾指向零點二十。四周靜謐無聲,她生命的舟輯越來越駛進夜的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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