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不知道,蕭止戈卻是知道,他與薛無衣之間幾番互幫互助,算是解下了善緣。年前聽說西蜣王宮生了內亂,年後西蜣就遞了國書,想來是薛無衣有事相求。隻是這雨澤忽然遞了國書,倒真叫人有些疑惑。這些年來,他們唯一算是正式與雨澤接觸的時候,大概便隻有去歲冬節時南地官員像雨澤采買了一批甘薯。若是雨澤王因此而來,動作也未免太快了一些。朝會上因此議論紛紛,對這兩國的目的都抱著警惕,覺得他們不安好心這麽多年都沒有來往,忽然遞交國書,欲派遣使臣覲見大鄴天子,顯然是有所圖謀。安長卿與他們想法不謀而合。他始終記得,上一世最後,便是雨澤王攻打大鄴,占領了鄴京。至於西蜣,因來往實在太少,他也隻隱約聽人提過幾迴,說西蜣國內爭鬥嚴重,已然大亂。再詳細的他雖不知,但是西蜣確實沒有威脅到大鄴。他對雨澤的目的十分警惕,忍不住將上一世雨澤攻入鄴京的事情告訴了蕭止戈。隻是這一迴他卻沒有再假托夢境,想著若是蕭止戈來問,不論他信還是不信,他都會如實告訴他重生之事。他們朝夕相伴三載,已經對彼此有了足夠的信任。隻是蕭止戈聽完雖沉默了一會兒,卻沒有追問他如何知曉,隻眸色幽深地摩挲著他的手指,道了一句:“喏喏果然藏著我不知道的秘密。”安長卿抓迴握住他的手,目光坦然:“就這一個秘密,你想聽嗎?”誰知道蕭止戈卻搖搖頭:“總覺得這個秘密不會太好,喏喏願意說嗎?”沒想到他如此敏銳,安長卿側頭認真想了想,上一世他們有太多遺憾,說出來反而平添煩憂,便搖了搖頭:“確實不太好,我不想說。”蕭止戈揉揉他的發頂,溫聲道:“那便不說了。”安長卿彎眸笑起來,又將雨澤送來的那份國書擺在桌案上:“那再說說雨澤吧,你覺得雨澤忽然遞國書,是為了什麽?”“大鄴國力如今雖然略有衰弱,卻也沒到四分五裂之時。”蕭止戈手指敲敲國書:“聽說這如今這一位雨澤王是個聰明人,想來不會如你方才所說那樣,再貿然與大鄴開戰。”若不是圖謀大鄴疆土,那便隻剩下兩個可能。一是當真想與大鄴建交,互通商貿但雨澤疆土雖小,水土卻肥沃豐厚,十分富饒。前頭這麽長時間都未提互通商貿,現在忽然想建交,便有待商榷。另一個可能則是,雨澤同西蜣一般,對他們有所求。隻是他們要求什麽,卻要等使臣抵京方能知曉了。蕭止戈與安長卿一番商討後,覺得與其暗中猜度,不如等對方派使臣前來,雙方把事情擺在明麵上談,左右便是談不攏,他們也並不需要畏懼小小雨澤。次日朝會上,蕭止戈便當眾拍板,叫鴻臚寺擬了國書分別送往西蜣與雨澤,歡迎兩國使臣前來大鄴,彼此互通有無。第116章 第 116 章國書送出後不到半月, 西蜣的使臣便率先到達了鄴京。而這使臣,竟然出乎意料的是他們老熟人薛無衣。薛無衣還是老樣子,一副弱不禁風的文人模樣, 即便是二月天裏, 還披著厚實的狐裘披風。露出來的麵頰比紙還白三分,唇色亦是淺淡,隻一雙青白分明的眼眸格外有神。西蜣來使,鴻臚寺設宴接待, 蕭止戈與安長卿出於尊重,亦出席了宴會。蕭止戈與安長卿並肩坐上座,薛無衣與另兩位西蜣居客座, 鴻臚寺卿則在一旁作陪。宴席之上無非說些客套話, 多是聊到兩國風土人情。薛無衣說得少,另兩位使臣說得多。一番交談之後, 他們方才知道,他們此番來鄴京,竟然是西蜣王所授意, 甚至還欽點了丞相薛無衣前來。西蜣局勢, 即便遠在大鄴,他們亦知曉一二。比如西蜣王太後聯合部分朝臣,已經開始逼迫薛無衣還政放權;再比如那位年方十五的西蜣王才成了婚, 王後是他的表妹, 依舊是釜陽王家的女兒;再比如,如今西蜣國內,有不少昔日被壓迫的西蜣族人舉了反旗, 這些被當做下等賤民的西蜣族人聯合在一起,已然是一股不小的力量。丞相薛無衣卻不知為何遲遲沒有下令平叛。因此事西蜣官員紛紛上奏彈劾丞相不作為, 還有部分官員聯合西蜣王族,包括西蜣王在內,都想將薛無衣扳倒。西蜣局勢瞬息萬變,如此關鍵時刻,西蜣王卻派薛無衣出使大鄴……其目的昭然若揭。更惹人疑竇的是,薛無衣本可以不來,但他卻偏偏來了。安長卿不覺將目光轉到薛無衣身上,就見他脊背挺直地坐在那兒,垂著眸子不緊不慢地喝酒,他身側依舊跟著那個不苟言笑、喚做霽雪的侍女。隻是此行的西蜣護衛隊之中,並未見到商闕。酒宴進行了將近兩個時辰,另兩位西蜣使臣與鴻臚寺卿仿佛一見如故,又對大鄴之風土人情十分感興趣,便由鴻臚寺卿作陪,再帶他們逛一逛鄴京這繁華之都。唯有薛無衣稱身體不適,沒有同行。因他不去,西蜣兩位使臣便先來同他告罪。安長卿聽了一耳朵,發覺他們動作雖恭敬,言語間卻滿是尖刀,夾槍帶棒的模樣,顯然與薛無衣並不齊心。安長卿隨蕭止戈離開,低聲問道:“西蜣王這是想將薛無衣拖在這兒?”今日飲宴,西蜣使臣閑話倒是說了不少,又要一觀大鄴風土人情,但卻並不說正經事,瞧著倒像是來遊玩一般。“西蜣王大概覺得是將薛無衣拖在這兒了。隻是他又怎麽知道,不是薛無衣自己想來?”蕭止戈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他們與薛無衣前幾迴合作還算愉快,加上先前王太後想用西蜣秘寶拉攏安慶帝的舉動惹怒了蕭止戈,他們如今倒願意配合薛無衣。畢竟薛無衣是個聰明人,和聰明人當鄰居,總是更省心些。……第一日飲宴過後,蕭止戈安排了鴻臚寺卿好生招待兩人,帶著他們遊覽鄴京風情,薛無衣則在驛站之中寸步未出,如此過了五日之後,鴻臚寺卿便遞了消息來,說兩位使臣想要單獨麵見蕭止戈。蕭止戈與安長卿一並召見了二人。因此行是秘密接見,時間便定在了晚間。鴻臚寺卿引著二人到崇政殿偏殿覲見。兩位使臣看見坐在皇帝身邊的安長卿時,臉色頓時有些不自在。其中一人操著強調有些怪異的大鄴官話問道:“我們王另有一封國書交予陛下,不能讓其他無關人等看見。”這無關人等想來說得便是安長卿。安長卿還未出聲,就聽蕭止戈不悅道:“哪裏有無關人等?”兩個使臣目光齊齊看向安長卿,鴻臚寺卿咳嗽一聲,連忙打圓場道:“雁王乃是陛下親封的一字並肩王,與陛下同尊。”兩個使臣麵色悻悻,不敢再說,隻能告了罪,將西蜣王的國書呈了上去。這封國書很長,上頭洋洋灑灑寫了許多內容,但總結起來大致便是:西蜣有意與大鄴建立互市,結成友好邦交,若是大鄴同意,西蜣願每年上供若幹金銀牛馬,同時讓出西蜣與大鄴相鄰的三座城池。這豐厚的讓利後頭還加了一句:西蜣丞相薛無衣獨攬大權,因為覬覦西蜣祖上留下的秘寶,意圖造反,為了兩國日後能順利合作,懇請大鄴天子相助斬殺逆臣。蕭止戈潦草看完,將國書遞給安長卿,神色不明。兩個使臣揣摩不出他的意思,謹慎道:“王已經拿出了最大誠意。”“兩國交戰尚不斬來使,西蜣丞相出使大鄴,若是在鄴京出了事,怕是難以周全。”蕭止戈手搭在膝蓋上,似為難道。使臣對視一眼,其中一位上前一步,低聲道:“陛下請放心,我們自不會陷陛下於不義。其實丞相素有頑疾,身體向來不太好。若是生了急病離世,絕不會有人察覺。如此也不會影響兩國邦交。”蕭止戈似還有疑慮,又道:“若是下毒,豈不是仵作一驗屍便能驗出來?還是不妥。”那使臣遲疑了一下,從袖中掏出一張藥方來:“這乃是出發前王交予我的藥方,隻需要照著方子配製藥物,再神不知鬼不覺地加到丞相飯食之中,便是仵作驗屍,也隻能驗出是得了急病。”韓彰接過藥方,捧上去給蕭止戈查看。蕭止戈接過看了一眼,笑道:“果然是個天衣無縫的好法子。不過這藥方朕還需要叫禦醫驗證一番……”使臣立刻會意,躬身道:“陛下隻管叫人驗證,我們等著陛下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