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孛將他們二人的野心看得清清楚楚,搖頭歎息道:“這人啊,還是得服老。陛下春秋鼎盛,勵精圖治,不出三年,這世道必然和從前不同。咱們這些老家夥還是得自覺些,給年輕人騰騰位置。”他的目光略過褚安良與師樂正二人,看向後頭其他將領,繼續道:“陛下出身行伍,最是體恤我們這些老將。咱們也該投桃報李,為陛下分憂才是。”夏侯商一捋胡子,附和道:“正是如此。”他們這一番話,基本便是向眾人表明了態度陛下收迴兵權勢在必行,若是主動交權的,陛下不會苛待。至於那些不願交權,還想同從前一般擁兵自重的將領會是什麽下場,那就不好說了。他們說話間,忽聞場中一陣高聲喧嘩。眾人遂中斷了話題往冰麵上看去,就見蕭止戈正脫了披風走下台階。走冰鞋之後,便是搶等。所謂搶等,便是在冰場上一端插上不同顏色的旗幟,以代表不同等級。參與搶等的士兵在另一頭等待。待開始之後,眾人在冰上競速,先拔取旗幟者,可得獎賞。冰場上置金龍旗一麵,紅獅旗三麵,蘭象旗五麵,另有黑旗十麵。金龍旗為一等,賞金十兩;紅獅旗二等,賞銀五十兩;蘭象旗三等,賞銀二十兩;黑旗為末等,賞銀五兩。此次搶等賞賜十分豐厚,眾將士早就摩拳擦掌等著上場了。蕭止戈見安長卿看得津津有味,不由便生了些許好勝之心,要親自下場比試,叫安長卿也瞧瞧他的威風。蕭止戈從前常年在邊關,又不得安慶帝歡心,倒還真沒在這樣的場麵展過身手。場下的將士們一聽說他也要下場嗎,便都歡唿了起來。脫下礙事的披風,換上一身黑色勁裝。蕭止戈又迴到樓台上,對安長卿耳語道:“場上的獎勵我都瞧不上,若是我得了頭等,可能向雁王討別的賞?”安長卿與他同坐一席,聞言笑道:“你是皇帝,他們誰敢贏你?”“我自然要叫他們拿出全力來,”蕭止戈笑:“雁王隻說答應不答應?”安長卿笑望著他,發覺他討賞的模樣不像是英明穩重的皇帝,倒像個急於展示自己的毛頭青年,嘴角便忍不住更彎了一些。“答應你就是,但你得叫他們使出全力來。”蕭止戈眉眼飛揚,篤定道:“喏喏好生看著,便是他們使出全力,也搶不過我。”第 115 章冰場極大, 數百精銳整裝待發,隻待一聲令響,便要往令旗衝去。蕭止戈一身黑衣站在諸多將士中間, 又特意命人在令旗之中加了一麵黑底金邊的“戈”字旗, 揚聲道:“你們都拿出全力來,若有能贏過朕的,另有重賞!”這些士兵都還年輕,尚未鑽研透官場的蠅營狗苟。眼下聽蕭止戈如此說了, 頓時都熱血沸騰、摩拳擦掌起來。但聽彼端盡頭一聲令響,眾人頓時如離弦之箭飛快射.出,冰鞋在冰麵上交錯滑動, 快如飛逝流星。搶等的將士們原本野心勃勃想要贏過蕭止戈, 卻沒想到蕭止戈動作比他們所預想的更快,令聲一響, 他就率先衝了出去。隻見數百將士之前,一道黑色身影如雄鷹又如孤狼般飛馳,獵獵寒風帶起他衣角與發尾, 仿若當真迴到了意氣風發的少年時。若是沒有過往重重磨難, 少年時的蕭止戈,想來便該是如此恣意飛揚。安長卿看得睜大了眼,情不自禁站起身來, 雙手緊張地抓在欄杆之上, 傾身出去目不轉睛地盯著那一道黑影。場上的蕭止戈卻還遊刃有餘,他側臉朝淩霄樓看了一眼,就瞥見了安長卿的身影。他嘴角彎了彎, 又迴頭瞧了一眼奮力追趕他的申屠良等人,揚聲道了一句:“雁王在等朕, 便不與你們多費功夫了。”說罷動作一快,以比先前更快的速度朝著那一麵迎風招展的“戈”字旗衝了過去。追在他身後的申屠良瞠目結舌,腳下動作都驚得滯了一滯,待反應過來時,就見蕭止戈甩下他們已有百步遠,而這距離仍在不斷拉大。申屠良心中一凜,立即凝神奮力追趕……蕭止戈不出意料奪了第一,他手中握著那麵黑底金邊的“戈”字旗,背手瞧著追上來的將士們,語氣端的是張狂:“你們差朕太多,還需苦練。”然而在場將士無不心服口服,聞言更是麵色慚愧,心中熱血卻翻滾沸騰不休:“我等願追隨陛下腳步!必不讓陛下失望!”他們中的許多人從前隻聽聞北戰王之兇名,親眼見其勇猛卻是頭一迴。不過小小冰嬉便能如此出色,若是當真上了戰場,不知道又是如何力震四方的風姿。蕭止戈拿了魁首心滿意足,朝他們略一頷首,又叫韓彰唱名表彰眾將士,自己則拿著那麵旗幟上了淩霄樓。淩霄樓上,安長卿目光晶亮地望著他,率先拱手道:“今日瞻仰陛下風采,令人折服。”“不過雕蟲小技罷了。”當著眾臣的麵,蕭止戈矜持地客套了一句,嘴角卻不由更翹了一些,待緩步走到他麵前,方才附耳低聲道:“雁王隻有這一句話要對朕說嗎?”安長卿抿了抿唇,略露赧色,但憶起他方才風采,仍然忍不住為之心動,也忍不住想叫他知曉自己心意,遂低聲道:“我……甚悅陛下。”蕭止戈朗聲一笑,在他身側坐下,道:“那這麵令旗,便贈與雁王。”群臣不知他們耳語了什麽,但見蕭止戈高興,便也都舉杯相賀。安長卿收下那麵令旗,眼睛彎了彎,妥善地將令旗卷起來交給汪昱收好。蕭止戈見狀又忍不住心猿意馬,湊過去提醒道:“朕為雁王奪了旗,雁王的獎賞卻還沒給……”安長卿有些麵熱,小聲道:“你想要什麽獎賞?”蕭止戈卻隻看著他笑,道:“先欠著,過幾日再找喏喏討……”這人語調曖.昧又含糊,想來肚子裏又沒裝好水。隻是願賭服輸,安長卿不是那種賴賬的人,抬眸瞧了他一眼,低低應了聲好。***賞完冰嬉之後,轉眼便到年關。年節時百官罷朝休息,但皇帝的事情卻不少。除夕舉辦宮宴,初一祭祀天地宗廟,受群臣朝賀……諸多事宜都要提前準備。因蕭止戈沒有後宮,這除夕宮宴招待命婦之事便交給了大長公主代勞。而安長卿則隨著蕭止戈去了朝臣那一邊,與群臣共飲。二人都不是喜歡拘泥規矩之人,又向來不喜鋪張浪費,因此宮宴辦的比往年要簡單得多。不過歌舞弦樂倒也必不可少,眾人喝酒觀舞,倒也算快活。安長卿就坐在蕭止戈身側,與蕭止戈並排列席。群臣如今多少摸清楚了這位新帝的脾性,知曉他雖偶爾脾氣不好,但實則不是那等隨意懲罰大臣的君主,甚至隻要你不犯錯,辦好差事,其實還算平易近人。不過即便如此,也沒幾人敢去尋蕭止戈喝酒。不過雁王與皇帝並肩,以皇帝對雁王的愛重程度,想來敬雁王也是一樣。因此反倒是有不少人借著年節祝賀去敬安長卿。一場宮宴,安長卿喝了不少酒,臉色也有些發紅。雖然每次敬酒他都隻抿一小口,但無奈他酒量淺,喝了幾迴就已經醉眼朦朧了。全靠著旁邊的蕭止戈撐著他,方才沒有東倒西歪。蕭止戈瞧著他麵色緋紅、醉眼迷蒙的樣子,有些可憐又可愛。他抿下唇邊笑意,吩咐韓彰去將酒壺中的酒換成醒酒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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