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來雁州,路途遙遠又匆忙,安長卿將安福留在了鄴京,讓他跟鐵虎一道過來。隻先帶了周鶴嵐來。兩人出了將軍府,也沒帶護衛,就順著大路一路走一路逛。雁州風土人情與鄴京大不相同。按周鶴嵐的說法,倒是同西蜣差不多。因為昨日蕭止戈才親自打退了大金烏王唿延勳,因此這日城中的店鋪也都開了張,還有一些小攤販,就在路邊擺著,倒是也有了些熱鬧景象。百姓們有些昨日見過安長卿,此時認出來了,都會善意地同他打招唿。安長卿亦報以和善的笑容。一路看過去,安長卿發現有不少商鋪賣得東西都極其便宜,包括一些玉石和各色油膏等等。安長卿隨手拿起一枚翠綠的石頭,這石頭顏色通透,就是形狀十分不規則,有的大有的小。安長卿問了價,竟然隻要三十文錢。“這麽便宜?”安長卿詫異。他雖然不太懂玉石,但也能看出這石頭的成色並不比鄴京金鋪裏那些首飾用的翡翠玉石差。“這種石頭多,不值錢。”攤主擺擺手道:“這都是商隊從西蜣帶迴來的,好看是好看,但是太多了,就不值錢了。”“西蜣?”攤主點點頭:“有些商隊人多,就帶著貨從梁州過去,在邊界上做點買賣,賣完了再從西蜣人手裏換點東西帶迴來。”“這倒像是西蜣翡翠。”一直在打量這些小玩意的周鶴嵐出聲道:“我以前見過。”見安長卿麵露疑惑,他解釋道:“我幼時和娘來大鄴時,便是從梁州過來的。梁州和西蜣交界的山中有不少這種石頭。因為多,而且大多在山裏,當地也沒人稀罕。倒是一些窮人家會從山裏撿迴家,打磨一下,也能做成漂亮的首飾。”“這西蜣翡翠跟大鄴的翡翠有什麽區別嗎?”安長卿問。周鶴嵐沉吟了一下,遲疑地搖搖頭:“我不懂玉石,看著倒是沒有太大區別。”安長卿想了想,將攤主手中的石頭全都買了下來,之後叫周鶴嵐將石頭帶迴將軍府,再想辦法找一位精通翡翠玉石的匠人過來。周鶴嵐一點即通,已然明白了他的想法,興致頗高地帶著石頭迴去了。安長卿又隨意在城中轉了轉,想著蕭止戈這時候該空閑了,才往軍營走去。***軍營中,蕭止戈將其他人等都屏退,才將史進忠以及其他從犯畫押的供詞交給季安民。禦史大夫季安民性情剛直,素來有公正之名。安慶帝此次會派他來核查,也在蕭止戈的預料之中。供詞證據他都一早備好了,隻等著季安民上鉤。果然,季安民細細看完手中厚厚一疊供詞後,臉色漸漸變了:“這……”蕭止戈麵色平淡,看向季安民:“史進忠是太子的人,火燒糧草也是太子授意。而貪墨軍餉的卻是舒貴妃一黨,太府寺卿去年新娶的繼室,乃是舒貴妃娘家的族女。”“三皇子夥同太府寺卿貪墨軍餉,在邊關的糧草中做了手腳;而太子則是借父皇的手將史進忠安插到雁州,想要趁機斷我後路。季大人覺得我這番說辭是不是合情合理?”季安民臉色微白,麵色驚疑不定地看著他:“王爺與老臣密談,不會是為了揭發了太子和三皇子吧?”若是他真要揭穿太子和三皇子的罪行,大可以將這一疊證據連同證人全都送到鄴京去。而不是將證人都殺了,又將他叫到此處密談。蕭止戈輕輕嗤了一聲,轉過身背對著他看不清神情:“揭發太子與三皇子,又對我有什麽好處?”季安民沉聲:“若是太子和三皇子倒了……陛下的皇子中,可就隻剩下王爺了,王爺難道不想搏一搏?”“季大人能想到的,父皇會想不到?滿朝文武會想不到嗎?”蕭止戈目光望向遠處:“季大人覺得,事發之後,父皇是會選兩個喜歡的兒子,還是選我?”以季安民對安慶帝的了解,他當然會選擇太子和三皇子。一個是太後和皇後保駕護航的嫡長子,一個是受盡寵愛的幼子。就算犯了錯,在安慶帝看來,也是可以原諒的。更何況,這中間還夾著一個不受寵的北戰王。這件事一旦被揭發出來,更大的可能是……安慶帝會覺得這是二兒子同室操戈,捏造證據構陷兩個兄弟。而帶著這些證據迴去的他,更會被打成北戰王一黨,被太子和舒貴妃一黨共同針對。季安民想到那顆同急報一起送去鄴京的人頭,隨即了然他的目的。了然之後,對蕭止戈又多了一層忌憚。世人多說北戰王用兵如神卻性情殘暴,卻沒想到他對於龍椅上那一位的心思,也算得如此清楚。季安民抬頭看他,蕭止戈背手站在窗邊,背影高大且沉默。季安民曾經有幸見過太.祖畫像,此時此景,他竟然依稀覺得……北戰王頗有幾分太.祖遺風。“王爺的意思老臣明白了。”季安民微微躬了身:“老臣迴京後,會盡力在陛下麵前周旋。”說完又直起身子,試探著道:“就當還王爺當初派人送信的人情了。”當初為了扳倒忠勇侯,蕭止戈曾指點安長卿往季安民府上送信,借著季安民的手一舉擊垮了忠勇侯府,讓吳雋書再無翻身的機會。而季安民則趁機為死去的女兒報了仇。這件事季安民一直放在了心底,猜測送信人是誰。從前他一直不敢確認,但是此刻他卻確認了,送信人必定是蕭止戈。蕭止戈也沒有否認,隻道:“有勞季大人。”季安民笑了笑,拱手行了個禮,準備退出去時,又頓住腳步,忍不住道:“如今江山飄零,國不成國,君不成君,王爺可曾想過……取而代之?”他素來習慣了當中間派,不管是太子還是舒貴妃的拉攏他都沒有接受,隻一心忠於安慶帝。然而隻有他自己心裏知道,他年輕時也曾有遠大抱負,也曾想過為萬民謀福祉,振興大鄴,青史垂名。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然而現實卻是朝堂中的爾虞我詐磨平了棱角,便是素來剛正的禦史大夫,其實也日日小心揣摩著天子心意。安慶帝昏庸愛享樂;太子醉心權利全然不顧百姓;三皇子年幼,為舒貴妃所操控。這太.祖打下來的江山,曾經如銅牆鐵壁,眼下卻也隻剩下個四處漏水的鐵桶,隨時可能崩塌。唯有聲名狼藉的北戰王,藏在暗中運籌帷幄,似隱龍未出。季安民胸中激蕩,這才忍不住問了一句。然而這般大逆不道的話,也未見蕭止戈有什麽反應,他迴過頭淡淡看了季安民一眼,隻道:“江山飄零,取而代之,不如破而後立。”作者有話要說:慫慫:這破江山,送我都不要。我給喏喏再打一個。喏喏:我老公真棒!第 4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