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夢台沒有了幻象,也是青山含翠,其渺如煙。


    安三平點了明清道人的昏睡穴,心中隱隱覺得不安。


    他以為明清行此事,並不是他一人的主意,說不得,背後有許許多多的擁簇者。


    妖神歸位之事,越快越好。


    安三平說道:“妖神歸位是必然,不知無心木如何,我們先去看看。”


    三人迅速來到那片溢彩華光的樹林,安三平覺得腳下泥土鬆軟,想起那夜的夢來,便不由自主走到最中間那個大樹前,看它那心形的空缺之處。


    “它果然無心。”


    安三平在那夜夢中所聽聞種種,心道這樣的神奇造化,竟然也是出自於妖神,心中欽佩之意更甚。


    化龍鼎慢慢伸出手去,觸碰那樹幹。


    瞬間那片樹林慢慢消失,隻留下星星點點的熒光在空中緩緩飄落,異樣美景。


    果然隨之顯現出來的,是那幾個冰牢。


    冰牢之中的人麵容沉靜,讓安三平滿心焦躁起來。


    他自言自語:“怎麽破?”


    若隻是移山填海符,他隻要撕去那符篆便可化解,讓各人迴到來處。


    隻是這不是平常的牢籠,明清道人說,這是類似於魔界那千尺鬼牢的。


    千尺鬼牢的的惡毒刁鑽之處,安三平已經領教過了。


    那時若沒有意念化成的小樓幫忙,自己是不可能救出林小唐的。


    靈鬥見他念念有詞,冷冷說道:


    “你若還沒有辦法,我便直接進去搶人了。隻是我一掌將他們拍出來,隻怕要傷筋動骨。”


    化龍鼎見他這樣,跟著說道:“我也去救人。”


    安三平眼前一亮,靈鬥與小樓一樣,可以幫忙將他們從牢籠中拉出來,既然如此,自己何不用同一種方法。


    他將連棕山上的經曆一說,靈鬥蹙眉思考起來。


    “你是說,用你的幻影術。將他們一一換出來?”


    安三平十分肯定地點點頭:“你知道,我不能再讓他們出事。”


    靈鬥什麽也沒有迴答,隻拿眼睛看著安三平,過了一會兒才說:


    “如你所願。”


    安三平依舊使出幻影術來,隨著靈鬥迅速帶出常月,那幻影也進去籠中。


    一個、兩個、三個,似乎一切很是順利。


    直到最後一人被替換出,安三平覺得自己已經快支撐不住了。


    靈鬥數了一數,共七人。


    顧不得自己虛弱,安三平立刻帶著所有人等撤出此地,到千尺以外。


    他要故技重施,召迴自己在籠中的身影時,發覺無論如何,也召喚不動了!


    安三平試了幾次,依舊力不從心似的,毫無起色。


    他知道,明清道人的冰牢不一般,看來無論如何,他還是小瞧了這冰牢。


    有什麽不一樣?


    此時隻聽一聲巨響,將安三平重重震上半空,又狠狠摔落在地!


    他來不及喊疼,靈鬥迅速將他撈離更遠之處,待站穩了,才皺眉說:


    “那些身影都死了。你的元神和修為,至少削弱了一半!”


    安三平喘息著極目看去,果然見那幾個冰牢連同其中的人身一同碎得無影無蹤了!“是…是伏魔法陣!”安三平恍然大悟。


    移山填海符,配上了伏魔法陣和千尺鬼牢,真的是算計窮盡!


    自己身上的魔界氣息,得以騙過千尺鬼牢將他們替換出來,卻因為沒有起魂石,陷在伏魔法陣再也走不出來了。


    安三平扶著靈鬥十分欣慰。


    所幸的是,他們都救出來了!


    他向靈鬥說道:“我們將他們放進化龍鼎,一起帶迴魔界。這裏並不是安全的地方。若想要妖神安全歸位,最好是如同上一迴,在魔界進行。天外天,想要肆無忌憚地進攻魔界,還需時日。”


    靈鬥立刻點頭:“正是。化龍鼎,想要離開此處,隻怕非你幫忙不可了。”


    化龍鼎鼎身化為巨大,將地上所有人等納入,如流星般直奔三界六世去了。


    化龍鼎旋轉飛行,由天而降入凡間。


    某時某地,偶然有田邊街頭凡人見到,無不駭然,認為是天外來客,不知是兇是吉。


    隻知道,這非同凡響之物降臨東方一處大國,名彭越國,竟生生化出一個活生生的人來,用雲彩輕輕托著,放在了皇宮門前。


    那大鼎,便立刻消失在了天邊。


    宮門口的守將侍衛急忙奔來,遠遠辨認出那人身上的玉佩來,這才知道,是當朝六皇子,流雲。


    此事舉國皆驚,以至於後來從百姓到王公,都在私下議論此事。


    此是後話,暫且按下不表。


    且不說流雲獲救,又是另一番天地。


    隻說安三平等通過化龍鼎由萍夢台,去了凡間,再由凡間入了魔界。


    安三平將眾人安置在赤衣尊者府邸,將他們交給靈鬥看護,自己立刻前往八品之地查看伏魔大陣的情況。


    哪知也不用他走到近前,他便發現:


    那大陣已經不在了。


    安三平立在風中蕭瑟疲憊:“怎麽迴事?”


    風起斯若出了伏魔大陣,又會被眾人圍攻,但此時魔界並沒有動靜。


    “他們突然不見了!我也不知發生了什麽!”


    安三平聽到聲音,不用迴頭,便知道是青衣尊者。


    他迴過身,看了看似乎已經恢複的青衣尊者,隻見他深沉的眼神盯著自己問道:


    “安梵的情況如何?化龍鼎有用嗎?”


    安三平聽得出來,青衣尊者故意說得雲淡風輕,但其實心虛,說到最後,聲音已經變了調。


    他定定看住安三平,等他的迴答。


    安三平正在為難不知道如何開口解釋這個誤會,隻見旁邊身影一閃,一抹淺綠色夾帶著檀香木的氣息,出現在安三平身邊,手中一支寒刺指向安三平,又看看青衣尊者,冷笑道:


    “你們還真是一丘之貉啊!林小平,你竟然這麽會演戲,竟然將小娘我都騙過去了!算你厲害!既然如此,我便就不得你了!”


    這自稱小娘的女子,正是被安三平的不歸人撂倒的小樓。


    當時為了去見青衣尊者,不能帶她,才做此下策。


    現在看她一副打算活劈了自己的神情,安三平明白那真的是個下策。


    此時小樓大約是覺得青衣尊者也在,打起架來必定吃虧,便隻是歪咬著嘴唇冷笑道:


    “好!好你個林小平,這筆賬,小娘記下了!”


    見她轉身忿忿離去,青衣尊者這才低頭問道:


    “吃飯了嗎?”


    他的臉距離安三平很近,安三平猝不及防被這句溫和的問候嚇了一跳,全身起了雞皮疙瘩無數。


    “……沒,沒有。不…不餓!”


    青衣尊者綻開一個美麗的微笑,安三平咽了咽口水退後幾步。


    隻聽他說:“那麽,安梵的事情是不是很順利?”


    安三平看著他殷切眼神,特別能夠理解青衣的心情,正如同自己來這一趟,急於見到常月的心情。


    可是,自己的事情的確是做到了。


    常月如今安安靜靜躺在赤衣尊者處,看起來毫發無傷。


    而安梵,具體說起來,她真的不可能複生了。


    他思及此處,頗為同情,便鼓起勇氣細說道:


    “前輩,安梵師祖,她真的迴不來了。我要化龍鼎法器,是為了解救蒼生。”


    青衣尊者愣了一下,近乎討好地笑說道:


    “解救蒼生,那為何不救一個安梵?”


    安三平答道:“她當年死得太過慘烈,僅餘下那一縷殘魂,今生無法迴頭了。”


    青衣尊者不依不饒:“你的意思是…你找化龍鼎,本就不是為了安梵?”


    安三平有點黯然,他點點頭,又低下了頭。


    豈料青衣尊者邪火起來,一掌便打向安三平,此時安三平不經意,沒料到有此一出,胸前生生挨了那一掌。


    他正在虛弱之時,領了一擊,又重重摔了一次,身上腫痛不已,恢複得極慢。


    他覺得自己沒有力氣再站起來,想到近日種種,抱著膝蓋,竟然就地委屈哭了起來。


    他本是好好的一個出雲峰藥童,備受寵愛,誰知下了一趟山,將自己逼到這個境地。


    他一邊哭,一邊看著飛到自己身前的蛇劍,突然就從心底爆發出蓄藏已久的情緒來:


    “你以為我不想救她?我告訴你,從兩年前第一次見到她,不…三年前,我就想著如果能留她重入凡間該有多好。可是在那以後,我在乎的人都死了!我來不及去同情任何人,現在我有一個機會,可以救下他們,我不會放棄,就好像你…”


    安三平哭得眼淚滿襟,稀世俊美的臉上掛滿痛苦:


    “就好像你,鬼竹,我們原本是認識的!我打贏九幽大陣的時候你已經沒有力氣了,可你還為我大笑三聲!可我為了救迴他們,你…鬼竹,你們,你們都不認識我了!我爹娘,師兄師叔,我心愛之人,我的兄弟,他們全都不認識我了!你知道這種痛苦嗎?原本最愛你的人,他們誰不認識你了!你懂嗎?”


    他哽咽著說不出話來,隻好長歎一口氣說道:


    “無論要我怎樣,我都受了!今天我廢了五百年修為將他們從天外天帶迴來我都覺得自己幸運!因為我安三平自己選的路,我就什麽都不怕失去!可我最怕的是,你說我不想救她…”


    安三平一口氣說完,長笑一聲,閉上眼睛,倒了下去!


    隻聽一聲劍鳴,那柄長長的蛇劍,自身下穩穩托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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