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三平的冷汗出了一層又一層,心中卻越發冷靜起來。


    他將嘴角血跡抹去,說道:


    “好……你若能放了他們,我便願意聽你的,左右……隻不過是令我做妖神,我又何必以死相拚,還白白連累了他們性命?”


    明清道人看著他,將信將疑,說道:


    “刀握在我手裏,你還要與我談條件?我當然不會放他們,這牢籠中有伏魔大陣,又與魔界連棕山上的千尺鬼牢相似,你若要反悔,便再也不能見到他們了。


    我說過,妖神歸位是天命,你若自殺,也必定會有其他人來代替你,到時那人沒有你的心慈仁善,隻怕便不是三界和融,而是吞並獨大,也未可知。”


    安三平的目光掃過那些牢籠,心中一動。


    他說:“既然如此,我也不多做要求。隻是,有兩個人,你必須要放的!”


    明清道人不等他說,便答應道:


    “我自然曉得,聖獸靈鬥和林小唐二人都有妖神元神,不得不放。你放心,隻要你按照我的意思去做,我很快會讓他們進去化龍鼎!”


    安三平似乎打定了主意,問道:“俗話說夜長夢多,既然你已做好萬全,那便開始吧!”


    明清道人微微一笑,揮揮袖將那些冰牢依舊沉入湖底。


    安三平看著白衣的常月緩緩沉入湖水的臉,不由得拎著心暗暗攥緊了拳頭。


    他,明清道人,他或許真的是想要萬事太平,但無論如何,他不會讓這些人活著。


    暮蒼峰無謊言。


    明清道人,早已不是暮蒼峰山主。


    安三平跟著他,離開這一片詭異的平湖,走到一處樹林,安三平停下了。


    明清道人不悅:“又想到如何偷襲我了嗎?你雖有千年修為,但這裏畢竟是我的地方,你三思啊!”


    安三平摸出化龍鼎,輕輕推到眼前,故作輕鬆說道:“我想做妖神,化龍鼎卻少了一魄,並不能完全發揮作用,你可知道?”


    安三平料想,當時他們在化龍鼎中所說的話,明清不會知道。即便他能推演卜卦,也不會算得那麽清楚明白。


    果然明清道人站住說道:“我早已算出,此事不會特別順利,原來在這裏。缺少的那一份,是不是,就在我萍夢台?”


    安三平說道:“你神機妙算。正是如此。”


    明清轉過身來問他:“在何處?”


    安三平道:“我也不知。不如我召喚他出來,讓他細細感知一番,或許馬上就能找到了!”


    明清道人不語,安三平知道他心存疑慮,便說:“智謀修為,我都遜你一等,不會以卵擊石。現在信與不信,一切在你。”


    明清捋一捋胡須,笑道:


    “我沒有殺你之意,諒你也不至於比我狠毒吧!…你叫他出來。”


    豈料化龍鼎聽了召喚,隻是將自身化大了數倍,卻紋絲不動,不見他現身。


    明清道人沉著臉色去看安三平,後者冷笑道:“這化龍鼎是個有氣性的,不如我進去請他。”


    安三平順著便要縱身,明清道人見狀連忙製止道:“我來吧!”


    他疑心過重,既不要安三平去,自己也同樣不敢跳進去,隻是引出一息,投入鼎中傳話。


    他那一息剛進去,隻聽化龍鼎一陣轟鳴快速旋轉起來!


    明清道人大吃一驚,明白被算計了!


    那化龍鼎本身是可以煉化一切的法器,任何人的靈魂都逃不出去。


    想當日若不是妖神在內,還有安梵相助,安三平也是有去無迴。


    明清道人雖隻有一息入鼎,但化龍鼎如何不知安三平的心思,他將計就計,牢牢扯住那一息靈脈,力量強大得直要通過它將明清道人一通拖進去!


    “吃了他!”


    安三平大唿一聲!自己也立刻舉劍刺向對麵被扯住的明清道人,後者雖一隻手被扯住,靈力被吸入化龍鼎,但畢竟修為深厚,仙凡有別,這些年又得以吃了不少仙丹,若不是化龍鼎,尋常法器也輕易動不了他。


    此時他立刻仰麵躲過,另一手的拂塵已經凝力待發,安三平不想他再有動手反擊的機會,一著不慎,他會葬送常月等。


    性命攸關,他一麵舉劍變化萬端,叫明清道人不能分神,一麵唿喊道:


    “還不幫忙更待何時?!”


    明清道人於亂劍之中一驚,隻覺得身後寒風驟起,緊接著便是心口一陣劇烈疼痛!


    他與安三平都驚呆了。


    那是一隻半透明的手,裹挾著千鈞之力,自明清道人背後穿到了胸前!在明清道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之下,倏地握住他的內丹收了迴去!


    明清道人瞬間癱倒在地,失了仙力,他不過是一個凡人老頭子!


    安三平這才收迴化龍鼎笑道:


    “靈鬥!”


    自明清道人身後出現的,正是離開貓體的靈鬥。


    原來湖麵上那時,安三平遏製住心頭怒火,再將那牢籠挨個兒看了一遍,見那隻藍灰色的胖貓睡在付歡兒的臂彎中打著唿嚕,似乎沉在夢中。


    他心中暗暗有了計較。


    因靈鬥是妖神之靈,就算當時一時不慎被移山填海符一並拘來這牢中,也不可能被這牢籠束縛住。


    那隻貓之所以沉睡不醒還打著唿嚕,也不過是因為,它就隻是單純的一隻貓。


    靈鬥已經溜了出來。


    當時安三平便明白,以靈鬥的個性,他逃出來,卻沒有現身於安三平,更沒有輕舉妄動,那麽他一定是在找一個最好的偷襲時機。


    以明清道人的修養,他們的反擊機會隻有一次!


    是以安三平順水推舟,便利用化龍鼎,演了這一出。


    沒想到,正是由於明清道人多疑的性格,他竟然成功了!


    這其中,隻要有一次,明清道人多信他幾分,安三平便不會這麽順利!


    此時靈鬥手中握著的,便是明清道人的內丹。


    他作勢要捏碎,明清道人連忙說道:


    “我沒有內丹,就無法幫你們解開那冰牢!他們在裏麵一輩子沉睡下去吧!哼,安三平,老夫竟然小看了你!”


    安三平點點頭:“你確實高看了自己。你背後,不過是天尊在支持你吧?當年若不是戰神,你封印不了魔尊囂也;今年若不是我信了你,又怎會落得如此?你妄想替這三山四海做主,也要看看自己有沒有這份仁德!”


    明清道人氣得直喘息,卻毫無辦法。他沒了法力,再難指揮。


    他本來覺得此事手段並不十分光彩,便沒有搬救兵;那小童芳時才來不久,不得信賴,早已被支開。


    因此眼下竟連個幫手也沒有。


    他麵色如灰,被安三平綁在一棵樹上,一言不發。


    安三平與靈鬥看著他,也無話可說。


    道不同,不相為謀。


    他們立刻按記憶迴到那個平湖的位置,想要救人。


    不料無論如何去找,也不見那個湖的蹤影!


    靈鬥說道:“他的法力做出的幻象消失了。那個湖也不見了。”


    安三平想了想說道:“我有辦法。”


    他手中,有青蘿門的法印。


    如今能與他遙相唿應的,有常月,和流雲。


    他才要展開手掌,隻聽懷中化龍鼎說道:


    “不用找了,他們就在此處!”


    安三平聽了,與靈鬥二人麵麵相覷。


    再看眼前,隻是一片普通的鬆樹林而已。


    “樹林?”


    安三平自言自語,靈鬥問他可是想到了什麽。


    他縱身一躍,上了半空,隻見這一片鬆樹林中的不遠處,有一小片其他的樹種,閃閃發光。


    “無心木!”


    安三平落下來,前思後想,得出一個結論來:他們一定在無心木那裏!


    他幾乎可以肯定這個答案。


    明清道人沒有想到的是,他安三平身上的修為和血,不僅僅有妖神的份,還有常月的!


    他與常月一脈相承,常月被封印時留了意念,九尾狐一族血親可以感受彼此,雖說不巧他九尾狐一家都在那個牢裏,唯獨留下安三平這個異數。


    可無論如何,他也是半個九尾狐族了!有妖神之力保他,安三平不懼怕伏魔大陣,卻能夠通過夢境感知常月的處境!


    所以,那個噩夢,竟然是真的!


    “常月他們,一定是被束縛在無心木的根部,在地下!”


    安三平想到噩夢中地那根觸須,有些害怕。那是他的師兄,他為自己死過一次,這一次,決不能再重蹈覆轍!


    “化龍鼎!”


    安三平召喚出少年,那少年眼神有些閃爍:


    “既然無心木是我的一部分,我自然能收迴。隻是你別忘了,當初是因為吸附惡念,我才無意創造了無心木,如今收迴來,隻怕人間多苦難。”


    靈鬥看著化龍鼎少年,竟然揚起嘴角露出一個微笑來。


    這個微笑,讓以為很了解靈鬥的安三平嚇了一跳問道:“你怎麽了?”


    靈鬥收起笑容:“不知道,隻覺得應該如此。”


    少年也笑著:“厭徊答應我的,他自然要做到。”


    原來當年妖神做出化龍鼎送給魔界,化龍鼎依戀不肯離去,也是厭徊故意撒嬌:


    “你去了,我少了負擔,便可以多笑一笑了,你不是喜歡看我笑嗎?”


    安三平聽了這個緣故,唏噓中點點頭感慨說道:


    “我知道的妖神,就是這麽有情有義!那明清丟了自己一縷情魄,竟連個正常人都不像了,哪裏還配做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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