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反抗難以生存,要生存就要無所畏懼地反抗。為此,山泉城的蠅搞起了恐怖主義了,製造的第一起恐怖事件在縣酒廠。

    山泉縣辦企業辦一個就往脖子上勒一根絞繩,縣酒廠也不離外,最多時虧損高達五百多萬元。但窮廟富方丈,還是喂肥了幾個人。隻不過這些人聰明,利用改革之機,一個金蟬脫殼,統統溜之乎哉,最後被一個名叫蘇力的個體老板買了跳樓價,整個固定和流動總資產評估可值五百多萬元,他五十萬就搞定了——當然,他另外還耗費了一大筆錢,隻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雖然賣低了,畢竟讓縣裏領導鬆開了一道絞蠅,每年還要向縣裏交十多萬元的稅,縣裏將其作為改革成果,紮紮實實地宣傳了一番。《山泉報》曾載文道:“改革旗幟,民營楷模。”

    廠裏生產有一個品牌的酒,叫山泉液。純高梁酒,度數高,可以做各種基酒;一些飲君子,反其現在高度酒向低度轉化之道而行之,認為度數低了的酒不過癮,就愛喝這種高度酒;七八塊錢一瓶,價位不高,純百姓酒,能走進千家萬戶,因而《山泉液》有一定市場。前不久,給雲南某地紅杉酒業公司訂了一批銷售合同,酒遠天實地地運過去,人家在搞終端消費時,發現瓶酒內有一隻蒼蠅。這還了得!不僅要全部退貨,而且還要索賠造成的全部經濟損失。蘇力聽了這個消息,腦門子“嗡”的一聲響,頓時六神無主,手足無措。蠅們卻興奮了,屁股一翹,伸出兩條後腿直搓。

    蠅麗黃泉有知,一定會興奮得振翅鑽入雲霄。

    酒瓶內的那隻蠅,就是蠅麗,在蠅營緊急會時作“惹惱了姑奶奶,就率眾娘們兒跟他打燃火”發言的那隻蠅。出事車間的主任,就是打死蠅麗夫君蠅卞的那女人的舅子。

    蠅麗對縣酒廠廠長蘇力很不滿:很多單位都搞形式主義走過場,沒把滅蠅工作當迴事,你卻煞有介事,召集全廠職工大會,敞開破喉嚨在會上講:“要認真貫徹執行縣委、縣政府滅蠅動員大會號召,在廠內將蒼蠅全部、幹淨、徹底消滅掉。”又出宣傳專欄,又加強衛生清掃和檢查,還發流動紅旗,製定獎懲措施,什麽在生產車間、特別是包裝車內,發現一隻蒼蠅罰款十元。弄得有一個叫杭天芬的,一下被扣掉六十元錢。你知道人家家裏的情況嗎?丈夫在縣帽鞋廠上班,早下了崗,每月隻有一百一十元生活費。她呢,早出晚歸,每月不到三百元的工資,每月還要給老公公五十元生活費;她腰肌勞損厲害,有時痛得直不起腰,藥都舍不得撿一付來吃;有一個女兒,在縣一中讀書,營養不良,上課精力很難集中,學習成績平平。家庭生活這麽困難的,再給人家一扣,還要不要人家活下去?見著這些,蠅麗憤憤不平,聯想到夫君的死,此仇不報更待何時?便想給蘇力製造一點難堪。沒想又遇上他是仇敵的舅子,心中的怒火“砰”一聲便引燃了。

    用什麽辦法達到目的?蠅麗左想右想:縣裏曾發生過一起酒瓶內發現蒼蠅的事,鬧得滿城風雨,縣工商局都差一點下不了台,最後不得不重處重罰,維護了消費者權益。蠅麗就想克隆這個故事。

    但這是以生命為代價的。生命對於它,隻有一次,比什麽都金貴。然而,它有四個月的年齡了,已屬蠅中長壽者,死也死得了。凡有生命的東西都免不了一死,最好的死法是死得悲壯,死得有名,死得轟轟烈烈。於是,蠅麗鐵下了心。

    促使蠅麗以死相拚還有一個動因:它曾在野味軒餐館見過,那個姓胡的胖老板,用蛇和很多動物泡酒,大罐小壇的,那些動物屍體都不腐爛,聽說有的已經幾年了;問,才知道酒能防止屍體腐爛。你看,裝在透明的玻璃瓶中,不相當於人死後睡水晶棺嗎?能讓更多的人一睹我的芳顏,哪怕是被人唾罵,也算作光宗耀祖──後來縣酒廠真的按蠅麗的意誌行事,將浸泡著蠅麗屍首的那瓶酒放在質檢室,當成恥辱的見證,蠅麗也因此而得到相對永恆,當然這是後話。

    一切停當,蠅麗選了一個黃道吉日,描眉畫眼,作了盛裝,搭乘在車間主任的頭頂發絲上,進了包裝車間。

    工人們一邊擺著龍門陣,一邊懶洋洋地做著手中的活路,見車間主任來了,一下清風雅靜,長了精神,加快了手上的動作。車間主任巡查了一圈,撂下一句“龍門陣要擺,膏藥要攤嗄”的話,反剪著雙手,大首長一樣昂首挺胸走了。

    蠅麗“嗖”一聲從他頭上飛在一個包裝箱上。

    一個約二十五六歲的少婦,衝著主任離去的背影,聳聳鼻頭擠擠眼,然後從鼻孔裏咻出一個擤鼻涕的聲音。

    有一個小夥子說:“楊麗,你剛才衝王主任耍小動作,當我們沒看見。給你說,這是對王主任的不尊敬,我要告你,扣你這個月的獎金。”

    被叫做楊麗的少婦奚落道:“快去告,有重賞,兩塊刨屎片。──好你個楊幺哥,你亂擺王主任把老婆當小姐的事,我沒檢舉你就算對得起你了。”

    少婦說的是不久前王主任陪一個客戶,喝醉了酒,去ok廳唱歌,走攏就睡在沙發上。同去的人見他醉得厲害,把他扶迴了家。快天亮了,老婆起床給上早學的女兒弄早餐,王主任忽然醒了,看見梳妝台前有一個女人在梳頭,以為還在歌舞廳裏,慌忙從衣包裏摸出兩百元錢,說:“喂,把小費拿起去,我要走球嘍。”

    車間裏大夥兒是聽楊麗叫做“楊幺哥”的人神秘兮兮地講過這件事的,經楊麗這麽一點醒,大家忍不住“卟哧”一聲又笑了起來;就在眾人開懷大笑的刹那間,蠅麗“嗖”一聲鑽進了酒瓶中,製造出第一起恐怖事件。

    蒼蠅製造的第二起恐怖事件在縣民豐肉聯廠。

    民豐肉聯廠座落在東正街七十二號,是一個集體企業,始建於一九七五年。好了兩三年,市場經濟後,山崩水瀉,情況急轉直下。究其原因,主要臃員太多。縣裏沒有多少好的企業,隻要有一家稍好一點,關係戶如趨腐之蠅翩然而至。有的關係又硬,進了企業都要照顧,一來二去,企業不堪重負,被壓斷脊梁。資產負債率最高時達百分之一百二十五,早應破產,但又不能破產,被逼迫進行轉製,采取掛帳方式,原企業一名何副廠長租賃承包了去,人員重新組合,企業稍有好轉,雖積重難返,尚能苟延殘喘。前幾年一直濃罩在市場疲軟的陰影中,去年市場終於見到一絲烘烘太陽,又遇上鬧五號病,說豬肉吃不得,簽好的五百噸外銷合同不能執行,時乖運蹇,一直呈奄奄一息壯態。

    這就造成惡性循環,企業髒亂差的環境衛生根本得不到治理,賜予蠅類多生多育、爭當先進模範競賽活動天然良機──據蠅類競賽活動後統計,肉聯廠所在地被評上先進、模範的蠅占總數的百分之十一點五,傲居榜首的絲光綠族的蠅金和緊列其後的絲光綠族的蠅瓊,就居住在這裏。那豬下水、豬血旺等棄物,產生的碳水化合物,之於蠅不啻於蟲草燉雞湯之於月母子,營養要多豐富有多豐富。

    可苦了民豐肉聯廠周圍的居民。整天,密密匝匝的蒼蠅,像狂風卷起的沙子,向四周擴散。開始大家還沒警覺,認為今年蒼蠅多。首先遭災的是東街的燒臘攤子,有的沒做紗窗擋隔,蒼蠅到處飛舞,顧客見了,皺皺眉頭,另外選購別家;後來做了紗窗也不起作用,隻要紗窗門打開,蒼蠅就飛進去了,不好驅趕。吃燒臘的顧客越來越少,直至絕跡。其次是臨近的幾家飯館,到處落滿蒼蠅,顧客點來菜,剛端上桌,蒼蠅便圍了上去,勢欲與人爭食,其實它又不吃,隻是肇堂子。“好又來”發生過一起爭吵,顧客點了一桌子菜,因兩個客人遲來一步;等到人齊動筷,桌子上盆碟邊早已落滿蒼蠅。顧客憤然起座離去:“這麽多蒼蠅叫我們怎麽吃?”

    老板擋著門口,說:“又不是我存心吆來的。”

    “你怎麽不滅蠅?”

    “滅蠅?蒼蠅把滅蠅紙當溜冰場,根本沒有一點效果;用藥物,都是進口的東西,發生藥物中毒怎麽辦?”

    “我管不了你那麽多,你不可能叫我們吃蒼蠅(口+山)。”

    “你不可能為了幾隻蒼蠅,就給我造成這麽大的經濟損失(口+山)。”

    “我們又沒有動筷子,你可以留著自己吃嘛。”

    “天底下有你這樣的理由嗎?你至少得付給我本錢。”

    一個被請的客人對請客的主人說:“算了,和氣生財。”轉身對老板,“來來來,給你一百元,夠本錢了吧?”

    主人一把揪過客人,將攥著一百元券的手擋迴去,摸出一百元錢,扔在桌子上,掉頭就走,撂下一句氣憤話:“今天起床早了遇見鬼了。”

    類似的糾紛還發生過兩起,有一家差一點打起架來,弄得本來還算景氣的餐館們日漸冷清,從門前冷落車馬稀,逐步過渡到苔痕上階綠了。

    哪來這麽多蒼蠅?攤店主們翹首四望,慢慢發現,是從民豐肉聯廠上空飛來的。他們邀約著去看,民豐肉聯廠簡直成了一個蒼蠅繁殖基地,到處是蒼蠅;一般人到時蒼蠅都要飛開讓路,而肉聯廠蒼蠅膽子大,竟到了連路都不讓的地步。原來害得我們沒有生意的原因就在這裏!攤店主們憤怒了,找到矮胖矮胖、一個圓滾滾肚兒的被稱為何廠長的人。

    何廠長一張苦瓜臉,摸出《嬌子》煙撒給大家,邊撒邊說:“我們都不知道怎麽今年蒼蠅這麽多。”

    大家心裏有氣,誰還抽他的煙?七嘴八舌千頭萬緒匯成一句話:蒼蠅是從你民豐肉聯廠飛出去的,你必須賠償我們的經濟損失。

    何廠長說:蒼蠅是長著翅膀到處亂飛的活物,我還不知道是不是從你們那裏飛到我這裏來的呢。

    攤店主們不依何廠長的了,有兩個性格稍微急躁點的小夥子,伸手把何廠長揪到敞場裏:“你睜開眼睛看一看,是外麵的蒼蠅飛進來,還是你的蒼蠅飛出去。”

    “我的蒼蠅?”何廠長苦苦地一笑,“要是我的蒼蠅,我就叫它們往城關鎮飛,往縣委飛,往縣政府飛。”

    攤店主們與何廠長交涉了一陣,見交涉不出名堂。人多嘴雜,有的說要封肉聯廠的門,有的提出把他揪去找領導,還有人說幹脆到法庭起訴。為首的兩個攤主碰了一下頭,決定把居委會、街道辦事處、城關鎮的有關領導喊來。

    “領導喊來又怎麽樣?”望著滿臉激憤的攤店主們,何廠長說:“我們都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了。”說著,竟流出眼淚來。因為,廠裏好容易聯係到的一筆業務,發出的貨人家發現有死蒼蠅,打電話來要求退貨!

    有關領導來了,座談了一陣,最後提出三條處理意見:一、民豐肉聯廠要采取一切措施,對廠內的環境衛生進行一次徹底清理掃除,對蒼蠅進行一次大規模殺滅;二、組織人員,對周圍居民住宅、有關公共地段,定期不定期噴灑藥物;三、幫助因蠅災受到影響的攤店,盡快恢複經營。

    北小學生食物中毒,在豆奶裏發現死蠅,是山泉城的蠅們製造的第三起恐怖事件。

    裘自鳴、紀峰、丁學平見著端來的有死蒼蠅的豆奶,在窗外圍滿學生家長的校長辦公室,開了一個短會。裘自鳴情緒激昂地講:“來不及與紀縣長和丁副縣長很好地研究。我個人意見,一、必須全力搶救中毒學生,除了縣醫院外,中醫院、防疫站等有多少救護車全部調集使用,以最快的速度使中毒學生得到就治,確保學生生命安全;這一點,縣醫院反應敏捷,接到報警迅速出動,為贏得醫治時間取得了主動權,值得表揚。二、必須全力維護社會穩定,立即通知縣公安局派警力到校,維護治安秩序,說服動員家長,不要驚慌和背思想包袱,政府和學校會條取一切措施,妥善處理好這起事件,確保工作有序進行。三、必須全力進行事故調查,衛生局鍾副局長立即通知縣防疫站來人,對所存標本進行化驗,查清中毒原因,以便對學生對症施治;讓公安部門迅速派人查封豆奶生產現場,取樣化驗;避免意外原因,將法人代表監控起來;與市衛生局聯係,讓其派員協助工作。四、新聞單位消息暫時封閉,給市委、市政府的信息也暫時不報,待初步查明原因後再發布報送。看紀縣長和丁副縣長有什麽不同意見。”

    紀峰和丁學平幾乎異口同聲道:“沒有。”

    裘自鳴說:“沒有就這樣,我負責協助學校做學生家長思想工作;紀縣長與縣公安局聯係維護穩定;丁副縣長與鍾副局長分頭聯係醫院和防疫站,接收醫治中毒學生和查明中毒原因。惠校長你們學校有關領導和教師怎麽安排由你自行安排好了。”

    應該說,引起學生食物中毒,主要有兩個方麵的原因,最後蒼蠅點燃了這根導火線。

    現在的各級部門,對學生的關愛,超過家長。希望工程無疑是德政工程,對解決貧困山區學齡兒童輟學,起到了很大作用,應該大力倡導。那麽,豆奶工程該不該倡導?恐怕就有研究的餘地。很多學生家長認為,現在的兒童不是營養不良,而是營養過剩。不要認為那些幹筋筋瘦殼殼猴子一樣的孩子缺少營養,多半是偏食引起。他們吃飯如吃藥,很多上學不吃早飯,就賴著有中餐吃有豆奶喝,該吃的飯不吃,該喝的水不喝,本末倒置。

    貫徹上級豆奶工程指示,綠泉豆奶廠應運而生。由三個股份合成:民營老板師彬出資,負責建廠生產;縣教育局勤工儉學辦負責一切辦廠手續,實質是憑據手中掌握的政策搭幹股,其餘一概不管;有關飲用豆奶的學樣負責銷售,利潤分成四三三。這當然是包賺不賠的企業,豆奶廠生產出來了,搬運到學校;學校隻管分發給學生就是。錢麽,每學期每人六十八元,一次性交清。老師的話就是聖旨,學生能有不執行的?家長不拿錢,老師當然不會攆上門來收,學生自有辦法,書包一撂,沙發上一坐:“你不拿錢我就不去上課。”家長禁得起這樣的恫嚇?隻好敗下陣來:“好好好,小祖宗呢,我拿我拿,乖乖,快去上課。”

    這就是綠泉豆奶廠的運轉機製!

    這種機製下,出事是正常的,不出事才不正常,因而就有了這次事件的發生。

    豆製品高蛋白質,人需要,蠅也喜歡,雖然對繁殖與壽命有影響,但並不想爭多生多育先進、模範的一些蠅,自然也願營聚這裏,飽食終日,安度蠅生。

    其實,豆奶廠對環境衛生條件也很注重。縣教育局分管勤工儉學辦的副局長親自到廠檢查過工作,專門對衛生作過強調:“進口食品,千萬馬虎不得;稍不注意,就會釀出禍來。”針對蠅多的情況,豆奶廠專門作出過殺滅安排,配備了專門的藥物藥具,定期安排殺滅。世間有一些事情,確實過猶不及,很多事情恰恰出在特別強調的方麵。那天,從鄉下請來的當班工人,正在燒豆漿時,離煮沸有一段時間,他沒有事,發現蒼蠅多,就拿蒼蠅拍子打蒼蠅,不小心將一瓶擱置不當、用於殺滅蒼蠅的敵敵畏打翻,和著幾隻斃命的蒼蠅一起淌進了豆漿鍋裏。

    這怎麽得了啊?那位工人心裏很恐懼。這鍋豆漿不要了,不能按時供應要受到處罰;浪費了豆漿,也要加三倍賠償。本來就隻能幹上三百來元一月,這一罰一賠,還能拿上多少錢?鄰居那個婆娘跟男人鬧事,尋死覓活,喝了幾大口敵敵畏都沒有死;這麽一大鍋豆漿,大半瓶子敵敵畏,想來問題不大。於是,他悄悄瞟了瞟其他人,見都在忙著手上的活,就借攪拌鍋裏的豆漿之機,趕急把瓶子撈起來扔進垃圾堆裏。

    確實這點藥量在這一大鍋豆漿中起不了毒翻人的作用,偏偏又遇上那天師老板的母親做六十大壽,員工們湊股子要去祝福。高溫消毒指示器已壞了,還沒來得及修理,前幾天大家都憑以往的經驗辦,今天大家心裏想著祝壽的事,高溫時沒達到應有溫度就熄了火。

    已經下午五點鍾了,壽宴早已經結束,但有一些酒林驍勇還在較著勁劃拳喝酒。突聞有警車“嗚兒嗚兒”地叫來,由遠及近,最後聲音在豆奶廠戛然而止。門衛氣喘籲籲地跑來找師彬:“老板,城關鎮派出所來人找你,讓我通知你馬上到豆奶廠去。”

    師彬脖子一伸,噴著滿嘴酒氣:“沒說什麽事?”

    “沒說。一個二個兇神惡煞的樣子。”

    師彬一臉狐疑,冷了冷,說:“你們喝著,我去一趟再迴來陪兄弟們喝。”

    廠裏的幾名中上層幹部說:“我們陪師哥一路去看看,有什麽事,也好有個照應。”

    師彬想了想,也是,伸手摘下 衣掛上的一件青色短大衣,一行人簇擁著到了豆奶廠。

    來人一共六位,城關鎮派出所來了四位,縣防疫站來了兩位,坐在接待室裏等他。酒喝得二麻二麻的師彬一到,見派出所那位左臉腮上有指肚大一塊胎記、在一起吃過一次飯的耿哥在其中;有四人都很麵熟,隻有一人沒見過。山泉城就隻有這麽大一個堂子啊!他忙摸出《大中華》向他們敬煙,問:“什麽事勞你們的大駕?你們跟我打個電話,我直接到你們那裏來不就行了嗎。”

    “煙就不抽了。”一個麵熟的大概是警長吧,伸手擋著,一副公事公辦、沒有絲毫通融的餘地地說,“我們是奉命行事,請你配合。一、對你們今天生產豆奶進行取樣;二、暫時查封豆奶廠;三、請你跟我們到派出所去一趟,我們要對有關情況進行調查核實。”

    師彬仿佛覺得一個天塌地陷地聲音在耳門子炸響,暈乎乎的頭一下清醒過來,問:“竟究是怎麽迴事,能不能給我講詳細一點?”

    畢竟有過一餐之誼的耿姓民警,在那位可能是警長的耳旁低聲說了一句什麽,可能是警長的人說:“據我們初步了解,今天你們生產的豆奶有問題,學生喝了引起中毒,現在書記縣長都在現場緊急處理有關事情。請你務必配合我們執行好公務。”

    師彬眼前金星四濺,頭又暈乎乎起來;依稀站在沼澤地裏,兩腿軟癱癱地直往下陷,在走往豆奶生產車間的路途中,他像被一根無形的繩索拽著,心中重複著一句話:“完了,完了。”

    是的,完了。裘自鳴、紀峰、丁學平一行好容易將鬧麻麻亂糟糟的場麵處置完畢,已經隱隱約約地聽見電視裏中央《新聞聯播》的片頭曲了。大多數學生家長是通情達理的,態度十分理智和冷靜,他們相信縣委、政府能夠妥善地處理好這起事件,有明顯反應的,經佑著送往醫院檢查救治;感覺沒什麽的,被家長陸陸續續領迴了家。但小部份人有點不講道理,現在的孩子金寶卵,要是有一個三長兩短,他們上告到北京都不會放過;還有人揚言,馬上打電話通知中央電視台《焦點訪談》和省電視台《今晚十分鍾》來曝光。裘自鳴要大家保持克製和冷靜的態度,縣委、縣政府一定會給大家一個滿意的答複。處理好這一切,裘自鳴同紀峰、丁學平碰了一個頭,通知縣委辦公室馬上發《通知》,讓縣委常委以及縣教育局、縣工商局、城區教辦等單位,晚上八點召開緊急會議,主要研究善後工作。正在迴家的途中,縣衛生局副局長鍾全生打手機告訴裘自鳴,學生中毒原因初步查明:據學校和生產車間剩餘豆奶樣品檢驗結果,豆奶有大量革蘭陽性芽胞料菌汙染,主要是水質不符合衛生標準,生產工藝不符合生產工藝所致;其中含有敵敵畏成份,是否有人投毒待查。裘自鳴讓鍾全生把檢驗結果分別告訴紀峰與丁學平,同時指示嚴格控製知曉範圍。

    在迴家吃罷飯到縣委召開緊急會議的路途上,豆奶中那幾隻鉚在裘自鳴腦海裏的蒼蠅,讓他突然聯想到縣酒廠酒瓶中發現的蒼蠅、縣民豐肉聯廠鬧蠅災的事,不覺間倒吸了一口冷氣:這是偶然巧合,還是隱含著一個陰謀?他意識到了問題,但沒有往深處想,隻覺得蒼蠅可惡,證明他發動的這場滅蠅活動開展得正確、及時。蠅不僅給招商引資帶來麻煩,還給社會帶來不穩定因素。在待會兒的緊急會議上講話時,必須再次突出強調滅蠅工作的重要性,同時加大滅蠅工作的措施和力度。不知滅蠅辦的滅蠅方案準備得怎麽樣了?得親自過問一下。想到這裏,裘自鳴摸出手機撥通了王孝清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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