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決策程序多,也許是開始頭緒繁雜,準備有一個過程;但不管怎麽,山泉縣召開的滅蠅工作緊急動員大會,比蠅營的緊急團堆堆慢半板是不爭的事實。據縣府辦主任向村說,用這麽短的時間,緊鑼密鼓籌備召開了這樣一個大會,在山泉不說破天荒,至少也是很少見。

    會議在縣政府四樓會議室舉行。縣裏按最高規格安排,要求四大班子領導、縣級機關、城關鎮各單位主要領導、分管領導和辦公室分管行政後勤的同誌參會。丁學平主持會議,裘自鳴在會上作《緊急行動起來,打一場滅蠅戰爭》的主題講話,紀峰講滅蠅措施。

    裘自鳴、紀峰都到會場門口了,突然接到縣安辦一個緊急電話:淩晨七點半,邊山鄉金鐔小煤礦突然發生煤與瓦斯突出事故,井下十四人,四人生還,五人當場喪生,五人下落不明。裘自鳴、紀峰聽到這一消息,耳朵“嗡”地一聲炸響,不啻於聽到家父死亡一樣震驚。這是一起按要求需報北京的特大安全事故。市裏今年已經發生了兩起大的安全事故了,省委書記在全省的會上直接點名批評市委黃書記和梁市長。黃書記和梁市長顏麵掃地,立下軍令狀,一定迴家下大力氣整頓安全事故,杜絕此類事故再度發生。市裏上周星期四召開了安全生產緊急會議,簽定了安全目標責任書。會議精神縣裏前天貫徹下去,卻又發生這麽大的事故,裘自鳴和紀峰深感惶恐,交換了一下意見,讓縣安辦即刻向市委、市政府、市安辦報告,同時與省委、省政府、省安辦聯係。按慣例,分管副省長和省上有關職能部門領導,黃書記、梁市長和分管副市長都要親自出現場,縣上不首先拿出姿態,以壓倒一切的重視是不行了。於是,裘自鳴臨時作出滅蠅會議的變動安排:縣府辦主任向村主持會議,分管副縣長丁學平代裘自鳴作主題書麵發言,滅蠅辦主任王孝清講滅蠅措施。一問,向村已去替紀峰與分管安全的縣長協調落實車出現場走了,隻好退而求其次,臨時讓滅蠅辦副主任錢一莊主持會議。

    金鐔煤礦的安全事故把滅蠅動員會的部署徹底攪亂了!縣上會風本來就不端正,缺席、頂替、遲到早退現象十分嚴重,一聽說是滅蠅會,該三名參會人員,很多單位卻隻派了一個代表。聽說裘自鳴、紀峰馬上要趕赴金鐔煤礦現場處理事故,耳朵靈敏的有的單位主要領導,在來的路上立刻一個一百八百度大轉彎,折身就往迴裏走,會議應到和實到人數幾乎相差一半。但筵席已經擺好,不能推遲日期。

    這場麵讓蠅俊和蠅寅、蠅卯特別高興,要是一個人都不參加會議才更好呢。

    會議如期舉行。

    怕會場內不安全,讓蠅首的愛媳出了問題擔當不起,蠅俊不讓蠅靈進會場,自己帶了幾十隻驍勇之士飛了進去。它左尋右覓,最後落腳在錢一莊身後的一把椅子扶手上,靜聽這個動員會要動員些什麽。

    丁學平照著稿子念了起來。才接手稿子,不很熟悉,也沒有發揮,因而沒有多少特色,不值得為他留下紀錄。

    王孝清呢,雖然他以工作有能力、有魄力著稱,畢竟才調縣上工作,換了工作環境,既不熟悉也不習慣;特別是前天晚上組織部副部長任天明向他透露了一鱗半爪常委會內容,原來在確定滅蠅辦主任人選時,提了好幾個人,大家知道滅蠅辦是幹什麽的,都不願意推薦同自己有著某種特殊關係的人來幹這個差事。王孝清是縣委常委、縣紀委書記劉天林提的名。劉天林收到過王孝清老婆寫的控告信,了解王孝清與老婆離婚的大致情況,不便追查,調他當這個沒人願當的滅蠅辦主任,相信大家會同意。他的提議,果然得到大多數人的讚同。裘自鳴反複強調,一定要挑選有能力、有魂力、打得開工作局麵的人來擔任滅蠅辦主任,千萬不要認為打蒼蠅是一件小事,隨便推薦一個人來都可以。劉天林抓住裘自鳴才調山泉縣不久、對很多幹部還不熟悉這一點,就說:“王孝清工作作風果斷,幹勁大,辦事認真,雷厲風行,從不拖泥帶水,他來幹這項工作,再恰當不過。”因而得以順利通過。 王孝清雖然不是那種雞腸狗肚的人,但聽了任天明透出的內幕,心裏或多或少投下了陰影,原來調他當滅蠅辦主任,等於給他軟處分。於是他就有了看法,在講滅蠅工作如何安排布置時,隻含含糊糊籠籠統統地說:“一切行動聽指揮,縣委、縣政府說怎麽辦就怎麽辦。”因而也沒有多少特色。

    稍微有一點特色的是臨時變動的會議主持人錢一莊,可謂過了一次官癮。

    他穿一套鐵灰色西裝,紮一條廉價的領結打得極不標準的褚紅色化纖領帶,在主席台左側最末一個座位上,那雙朋友們戲稱的金魚眼定定地瞪著,正襟危坐,拘謹中透著清高與誌得。為了突出所從事工作的重要地位,本應幾句話結束的會議,他卻大肆加以發揮:“滅蠅工作是全縣的一件大事,是當前中心的、壓倒一切的工作。剛才丁縣長已經講了,縣委、縣府滅蠅的指導思想,要全民參與,真抓實幹,艱苦工作,檢查達標。也講了滅蠅工作的重要性和必要性,王主任講了具體措施。各單位迴去後,要迅速傳達貫徹,毫不含糊地落到實處。”

    蠅俊想:這個錢一莊好膽大,縣委、縣府到處貼的標語寫的是以經濟建設為中心,他竟敢標新立異,提以消滅我類為中心,還說別的工作都可以不搞;滅了我類,就能填飽你們的肚子?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蠅俊接著又突發奇想:如果能把人引入歧途就好了,讓他們整天以消滅我類為事,田土長草,機器生鏽,最後不攻自破,自行滅亡,這才是上乘之策。

    錢一莊唾味四濺地講著。畢竟是新官,講功差,沒幾句話,就有白泡子星星一樣綴在口角,給人以肮肮髒髒的感覺。有人說俏皮話:“錢主任該先講創衛,再講滅蠅。”

    “為什麽要滅蠅?剛才丁縣長講了,我們縣的招商引資工作很差,在市裏說不起話,老挨批評,原因就在於投資環境差了。投資環境包括衛生環境。人家一來山泉縣城,到處是髒亂差,到處是蒼蠅‘嗡嗡嗡’,誰還敢來?大家聽了會上念的帥先生的信,如果不抓緊滅蠅,淨化和美化環境,可能還會嚇跑張先生、李先生。縣裏把搞好滅蠅工作作為招商引資的重要舉措,給市愛衛辦立下軍令狀,兩個月內滅蠅,接受市愛衛辦檢查。所以說滅蠅工作是當前工作的重中之重,壓倒一切。丁縣長特別強調,滅蠅工作要嚴格實行‘一把手負責製’和‘一票否決製’,哪裏出了問題,就拿哪裏的領導是問。今天到會的同誌們想來是聽清楚了的,不要到時候頭上的烏紗帽兒掉了,還不清楚是怎麽一迴事,還怪我錢某人沒有打招唿。”

    錢一莊有意拔高自己的地位,講話的口氣不小,似乎手握令箭,滅蠅所涉及到的部門的負責人的官帽子全攥在他手裏。

    “每一個部門都要建立健全滅蠅工作責任製,層層簽訂責任書,切實將滅蠅工作任務具體落實到人頭,做到滅蠅工作責任到位,人員到位,工作到位,絕不允許任何單位和個人,以任何理由對滅蠅工作進行推諉、拖延甚至阻撓。丁縣長講了,對不按規定完成滅蠅工作,和在滅蠅工作中損害全局利益的部門和單位,一律取消衛生先進單位和一切創先評優資格,取消年終目標管理獎,這就是所謂‘一票否決製’的具體內容;並還要追究單位領導和有關人員的責任。”

    簡直是危言聳聽!會場議論嘩然,很多與會者不以為然,甚至有人嗤之以鼻:

    “癩哈蟆打嗬欠,口氣不小。這些話該你講,還是該裘書記、紀縣長講?”

    “真沒當過官,利用滅蠅過官癮。”

    “你一個滅蠅辦副主任算那把夜壺?”

    “獎金又不是你腰包裏掏,你要拿就拿,你要拿多少就拿多少。”

    “當官是一種感覺。有的人,高不像冬瓜,矮不像葫蘆,往人群中一站,連個人樣子都沒有,一戴上官帽子,嗯嗯啊啊煞有介事,就像當官的了。這種人,不是以權壓人,就是以勢壓人。”

    ……蠅俊靜靜地聽著,對錢一莊的話很反感,對會場的議論很稱心。它希望人們的論論聲再大一些,把錢一莊的話音全部淹沒。

    “這次滅蠅堅持環境治理為主,輔之以化學防治和物理防治。縣滅蠅辦按照‘高效、低毒、適用、價廉’的原則,統一組織藥物和藥械供應。各單位各部門必須購買縣滅蠅辦組織的這類物品,禁止在外麵購買。如果因在外麵購置藥物而影響了全縣滅蠅效果,要追究單位領導的責任。”

    錢一莊講這段話時,驀地把聲音提高了八度,目的是強調這段話的重要性;其重要程度,恐怕超過了滅蠅工作的本身。他在機關工作這麽多年,悟出一個道理:各單位都在強調自己單位的工作重要,似乎離了地球就不轉了;整天坐在辦公室,想的都是如何製定文件擴大自己權力範圍,牽製住別的單位。他有一個老鄉,在縣計劃生育局工作,每月獎金上千元。這對省定貧困縣山泉縣來說,相當可觀誘人,因為縣裏按國家政策規定應該發放的菜籃子工程和有一些自籌解決的錢,縣裏因為窮,都沒有發放。縣計生局發的錢從何而來?還不是拿了省市流動人口管理辦法,利用縣內到廣州一帶打工人員多這一特點,扭住縣分管領導,費了很多心思,去廣州辦了一個流動人口管理站,專辦,不,應該說是專賣流動人口婚育證,一個收三十元錢。打工的育齡婦女,沒有婚育證就進不了廠打不了工。這個站辦起來了,銀兩像流水一樣流進縣計生局的小金庫。辦了三四年,收入逾百萬,單位領導發愁了:這麽多錢怎麽發?找錢有借口,發錢也要有眉目啊。於是,他們就又想辦法爭取發錢項目,連單位團組織參加縣團委舉辦的卡拉ok比賽得了一個第四名,按組委會文件中“參賽者獲得名次,單位可發給一定的獎金”之規定,每人都發了八百元。廣州人搞精靈了,與其讓外地人在我的地盤上設站辦證掙鬆活錢,不如自己辦站來掙,於是把山泉縣駐粵流動人口管理站攆了。斷了財源收入,小金庫銀兩不斷往下跌,領導眼睛一轉:所轄地盤上,那麽多歌舞廳按摩店餐飲館,所雇的服務人員不是流動人口嗎?不是照樣可以收錢嗎?於是,又在省計劃生育流動人口管理暫行辦法上開動腦筋,寫了一個文件,成天找縣政府分管領導簽發,還要以縣政府的名義通過實施:新的財源又被發掘出來了。縣計生局也是一個冷僻的、沒有多少人要去的單位,被那個姓任的主任搞得有鹽有味,實惠多多。聽一個朋友轉述他那在省委組織部當辦公室主任的親戚講,很多處室都在編這樣那樣的書,列入黨費訂閱範圍,實際上就是將黨費變一種渠道裝進個人腰包。辦公室規定,處室編發書,要到辦公室登記,交一定的管理費,用做部裏的獎金。開始大家還來登記一下,後來弄聰明了,不開腔不出氣暗中編來發了錢分來裝在荷包裏就是,如果追查,都說虧了本,還反轉來要求補助,氣得領導七竅生煙。錢一莊告誡自己:我也要照此辦理,把單位搞紅火,在縣裏贏得一席之地,讓世人刮目相看,這是政績;另一麵,象征實惠和權力的是單位職責範圍,權力越大,實惠越多;因此,凡賦與單位的職責,要想方設法加以擴大——用足用夠政策嘛。

    冗長的會後,自然是一頓豐盛的“工作餐”,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滅蠅辦作的投資。錢肯定是縣財政開支,為了開好這次會,錢一莊專門打了請示,找了分管縣長、財政局長要了會議費:“要吃才有勁,不然人家怎麽有力氣打蒼蠅?”興也罷衰也罷生也罷死也罷喝罷,窮也罷富也罷榮也罷辱也罷吃罷。怪不得山泉縣城新近盛傳著一個小幽默:縣委蘇副書記遇著一件急事,縣委辦公室的車全部派走了,他隻好去打的。是位的妹,模樣中看,不知道她的車內坐的是本縣黨政要員,就同他擺龍門陣,怎麽就擺到台灣問題上去了。健談的的妹說:“台獨份子敢那麽猖狂,不就是仗勢著他有幾個錢嗎。我敢打賭,不費一槍一彈,不說多了,隻要派五十萬真正的共產黨員去,就把他──”蘇副書記聽到這裏,心裏油然升起幾分自豪與榮耀,沒想的妹接下去說的三個字,把他噎得半天迴不過氣來:“吃垮了。”眾所周知,吃不僅是商場,而且也是官中的一種機智,一種訣竅,一種本事;很多事,不是幹出來的,而是吃出來的。

    縣滅蠅動員大會後,縣滅蠅辦召開了組建單位後的第一個職工大會。

    會議在主任辦公室舉行。為了這兩間屋子,向村可謂費盡心機,磨破嘴皮。丁學平出麵協調,檔案局王局長都不買帳,驚動了裘自鳴和紀峰,才把這件事擺平。兩間屋還不到二十平方米。兩位主任的辦公室要寬一點,有十二個平米,本來這間想讓林中彬、崔小麗、任可新用,但想到開會或者接待人沒有地方,兩位主任就用一間寬一點的,三位工作員就擠在一間窄屋裏。有什麽辦法,中國什麽都缺,就不缺人。就像縣計生局一位領導說的:即使天災人禍瘟疫泛濫,死過幾萬幾十萬,我敢打賭,不用打廣告,隻要散播點小道消息,大家晚上稍微加點班就把死亡人數彌補起來了。人多是國情,計劃生育是國策。國情與國策之情,存在著許多水火不容的事。雖然提倡一胎,杜絕兩胎,但有錢就生,甚至收超生罰款當著一項收入的事,至少山泉縣還嚴重存在著這種傾向。一人一張口,張口就要飯吃,要飯吃就要有一份工作作為謀生的手段,又不想方設法廣辟生存門路,怎麽不缺衣少食沒房住呢?

    “擠就擠一點吧,反正有一個立錐之地就行了。”開場白錢一莊講了兩間屋來之不易,旨在要大家不要挑肥揀瘦,要知足常樂,然後請王孝清講話。

    王孝清一想起任天明說的調他到縣滅蠅辦等於給一個軟處分的事就如鯁在喉,如堵在胸,但有些場麵還是要撐起:“我們來自不同的地方,組成了這個新單位。大千世界,芸芸眾生,為什麽就隻有我們幾個走到了一起,同一個甑子舀飯,同一張桌子吃飯?這是一種緣份,大家要十分珍惜它,愛護它,不能讓它沾灰塵,蒙屈辱。”他順著“緣份”引證舉例講了幾分鍾,實際上他講的緣份是互幫互助互敬互愛之意。

    ? 王孝清說:“大家要團結一道工作,有什麽意見當麵鼓對麵鑼,不能拉幫結派搞小動作。工作上思想要統一,一個單位要形成一個拳頭,不能作九頭鳥。縣裏既然設了這樣一個單位,我們就要做好一個單位的工作,向縣委、縣政府負好責。我們要共好事,就要有一個分工。當然,分工不是分家。我們看起來有四五個人,但真正工作起來,恐怕四五十個人都不夠。滅蠅工作是突擊性的任務,縣上要在二個月內迎接市裏滅蠅檢查,時間緊,任務重,要靠我們精誠合作,同舟共濟,工作不分你我,丟了洋叉拿掃把,這是一個方麵的事。另一方麵,你們要放心大膽地工作,出了事責任一律由我負。這一點,隻要你們到桃坪鄉了解,我王某人別的能耐沒有,還沒有哪個說我肩膀是滑的。”

    錢一莊雙手捂住茶杯,突突的金魚眼有點居高臨下地在屋裏掃來掃去,一副新官的自得。任可新叼著一顆煙,雙腿架在藤椅上,坐不像坐,躺不像躺,平時吊二郎當慣了,正經不起來。他眯縫著眼,餘光瞟著錢一莊,嘴裏吐著煙圈兒。煙子飄出,正熏著挨著坐的崔小麗。初來乍到不熟悉,崔小麗不好說什麽,掏出手絹輕輕擺動著驅趕煙子。任可新看見了,故意提足勁吸煙,更大口地吐煙圈兒:你驕氣,我就有傲氣;你小氣,我就要讓你慪氣!崔小麗見任可新有意捉弄她,身子扭了九十度,舉止輕高地望著天花板,沒想到任可新那乳白色的嫋嫋煙霧,從她腦海裏牽扯出另外一種白得耀眼的東西來。

    一件雪白色的裘皮大衣。

    一天,竇洪生要出差,請她和兩個朋友在桃源飯店先小酌。她先吃過,就下樓到飯店的服飾專賣部閑逛。眼前閃過一 道白光,定睛看,是一件裘皮大衣,式樣和做工堪稱美妙絕倫。“可以試嗎?”崔小麗問。服務小姐的笑臉像癸花一樣迎住她詢問的目光:“可以。”穿上身,恰似天仙下凡,光采照人,令店堂生輝;看價格,三百八十元。她問服務小姐:“有少沒有?”

    “我們這裏不講價。”服務小姐迴答道。

    “幾十元零頭都不能少?”

    “零頭?那是一個整數。”

    “整數?”崔小麗湊近一看,原來看錯了一個小數點,是三千八百元。她的臉一下紅到頸脖子。羞顏轉身,竇洪生和兩個朋友正站在店子門口微笑著望著她,她好不尷尬。

    昨天,竇洪生出差迴來,準時接她去天天樂吃飯。 罷餐,竇洪生說:“這次出差我給你帶了一樣小玩意兒,放在朋友家,你給我一路去拿吧。”

    崔小麗臉飛紅暈,遲疑著不想去:“怪不好意思的。”

    “我們一起吃過飯的朋友,沒關係。”

    崔小麗想了想,躬身鑽進了竇洪生的車。

    竇洪生將她帶到山泉城北城河邊一套房子裏,掏鑰匙開門,屋內金壁輝煌,闐無一人。崔小麗正疑疑惑惑地想發問,竇洪生神密地對她說:“請你閉上眼睛。”

    崔小麗警惕地把眼睛眯起,見一道耀眼的白光在眼前一閃,忙睜開,一下驚呆了,竇洪生正笑眯眯地將一件雪白的裘皮大衣牽開向她身上裹去,順手將她抱住。

    崔小麗驚慌得被火烙著似地一跳,裘皮大衣落在了地上。

    竇洪生本想營造一種氣氛順水直下,沒想崔小麗沒順著他的思路走,隻好悻悻然鬆開手,從地上揀起皮衣,重新披在崔小麗身上:“喜歡嗎?它是你的啦。”

    崔小麗喜歡裘皮大衣,但不喜歡竇洪生猴急的樣子,很為難地點點頭,又連忙搖頭否認,但最後還是半推半就地接受了竇洪生的禮物……

    煙味實在太嗆人了,崔小麗的眼睛離開天花板,控製著內心激動,有點突兀和神經質地站起身,她不知道自己這樣站起來幹什麽,就去上廁所加以掩飾。任可新瞟了她一眼,那張多少有一點創意的臉爬上幾縷得意的笑容,以為崔小麗禁不住捉弄被煙熏跑了。

    林中彬邊聽會邊翻著一本滅蠅書籍。他是工作狂,家被譚天娥攪得一踏糊塗,辦公室便成了他靈魂的寄托,心靈的驛站,隻要走進去,立即就會從一切煩惱與不快中解脫出來。滅蠅技術怎麽指導?這些天來他一直在考慮著這個問題。崔小麗出屋走他麵前經過時,不小心絆著了他的腳,他才把思緒從書上轉移出來;無意間發現錢一莊的頭上有一隻麻灰色的蒼蠅;再也細看,日光燈管上也住著一隻──這就是蠅俊和它的助手蠅靈,他仿佛受到了極大侮辱,職業的敏感促使他站起身來,找來一個淡黃色塑料蒼蠅拍子,躡腳躡手地朝錢一莊走去。錢一莊的金魚眼突突地望著他,視覺語言質問他:“你要幹什麽。”林中彬低聲道:“別動!”用蒼蠅拍子打顯然不行,就把手掌窩成網去罩。

    林中彬的舉動,蠅俊早已窺視在眼。它知道這個克星不敢猝然動武,打定采用“你進我退、你打我跑、你住我擾”的遊擊戰術,“嗖”一聲逃之夭夭,找著日光燈管上的蠅靈,看有沒有不測之險。還好,距離高,蒼蠅拍子夠不著。它料定林中彬不敢貿然往日光燈上打,有點自得地望了蠅靈一眼,用眼神告訴蠅靈:別怕,這裏沒有危險。

    林中彬有點不甘心,仰著一張嚴肅的充滿憤怒的臉望著日光燈管上的蠅俊、蠅靈,找來一張報紙卷成紙筒在它們麵前幌了幌,蠅俊知道沒有殺身之禍,其意不過是嚇跑它倆,便一動不動地趴在那裏,挑釁似地望著林中彬。蠅靈告訴蠅俊:“算了,我們的任務不是要直接與他們交鋒,暴露了自己就完不成蠅首交給的任務,今後要盡量克製自己,盡量隱蔽一些,迴避與人的正麵衝突。”

    “提醒得對。”蠅俊感激地望了蠅靈一眼說,心中油然升起一縷對蠅首的敬意:你給我派的助手算是派對了,開始還嫌帶著它是一個累贅呢。

    “算了,別打了。”王孝清和善地對林中彬說。

    林中彬望望日光燈管上的蒼蠅,又看看王孝清,心不甘情不願地迴到座位上。

    王孝清接上話頭:“現在我們簡單作一個分工。錢主任主要負責業務,我沒在時,一切事情全權由他負責。論年紀錢主任是單位的老大哥,我們都要尊重他;他在縣上工作時間長,關係廣,工作能力強,有什麽事大家要多給錢主任商量。林醫師是山泉縣滅蠅技術權威,這次滅蠅行動中在技術上負總責。滅蠅成不成功,效果好不好,林醫師,很大程度上取決於你的技術指導了。任可新主要協助錢主任,麵上多跑跑,有什麽事需要聯係,主要靠你,擔子不輕喲,比如請宣傳部出滅蠅宣傳題綱,請縣廣播局配合滅蠅電視廣播宣傳什麽的,全是你的事。崔小麗以守辦公室為主,寫個材料,統計個數據,發個文件,這些都是細心活路。你幹過護士工作,熱情、細致、周到是對護士工作的起碼要求,現在就讓你給創衛辦當護士,給滅蠅工作當護士。”

    接著,王孝清將整個滅蠅活動分為宣傳動員、落實措施、具體行動、迎接檢查四個階段;並將每個階段付予了實際內容。如宣傳動員 ,具體就是:檢查督促各單位認真貫徹落實縣滅蠅動員大會精神,號召全縣城人民行動起來,積極參與滅蠅活動;結合各自單位實際,層層召開再動員大會,落實責任;滅蠅辦列出宣傳題綱,交丁學平和縣委宣傳部審核後,與縣廣播局聯係,通過廣播、電視大造輿論,動員千家萬戶積極投身到滅蠅活動當中去。每個階段用多少時間,王孝清都提出了具體安排意見。

    錢一莊手中握著一個真空口杯,左手掌住杯腰,右手在杯蓋上摩挲著。這個動作是從組織部長周師科那裏學來的。那天找他談話,看見周師科這樣在茶缸上摸來摸去的,還覺得挺奇怪,後來在辦公室學著試了一次,很好玩,像撫摸老婆某個特殊部位一樣瓷手,漸漸地就喜歡上了這個有著特別手感的動作。王孝清講罷要錢一莊講。錢一莊剛要講話,有兩個電話打進來。一個是他的,一個姓餘的人約他晚上聚一聚,他說正在開會,到時候再說。另一個是王孝清的,丁學平找他,轉達縣委書記裘自鳴指示,要他安排好時間,在最近兩天內親自到市愛衛辦作一次工作聯係和匯報。接完這兩個電話,錢一莊才說:“剛才王主任給大家分的工,並講了工作思路,我們是商量過的,我沒有意見,今後大家按分工各司其職、各負其責就是。我談一點題外話。我很讚成王主任剛才講的,在一起工作是一種緣份的觀點。我再談一個觀點。從內心講,我這個人對當官不感興趣,沒想到組織需要老一點我又年輕了、需要年輕我又老了的時候,要安撫我一下,喊我來這裏負點責。負什麽責?在單位大家是同事,走出辦公室大家是兄弟姊姐,地位是平等的;隻不過在出了事時,上級追究責任好有個油頭,才立了我和王主任這根樁樁。大家不是說為人民服務嗎?作為一個頭兒,你身邊的工作人員就是人民中的一部份,如果都不能為他們服好務,還要為更多的人服務就是一句空話。務怎樣服?這不是一句空話,要有實實在在的看得見摸得著的東西。比如福利待遇。可能大家感到悲觀:滅蠅辦,滅蠅辦,單位空殼殼,位置靠邊站,要經費沒有,論事情有幹。路是人走出來的,我們要振作精神,善於發現自身優勢,善於調動各方麵的關係,我敢保證,把滅蠅辦福利待遇搞成全縣一流的單位,完全做得到。”

    蠅俊、蠅靈與在室內窺探的蠅丁、蠅寅交換了一下意見。它們感到,這個錢一莊,是一個不看場合、愛殺偏鋒的家夥,總愛散布一些不合時宜的觀點,縣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周雲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周雲和並收藏蠅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