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滅蠅辦,一群烏合之眾。”

    蠅俊和蠅靈及其隨行的十餘隻蒼蠅,將縣委常委擴大會會議內容,周師科、丁學平給滅蠅辦兩位負責人的談話, 丁學平到縣衛生局定的滅蠅辦人員名單,悉數收集整理,詳細向蠅首作了匯報,蠅首聽了後憤然罵道。

    山泉城當官的真的要向我類動真格了?蠅首問自己,冥思苦想反複考慮的結果,準備召開一個緊急會,商量應對之策。

    緊急會在緊靠縣城河邊的一個垃圾堆上舉行。這裏上臨懸岩,下涉河水,是斷頭路,沒有行人經過。縣裏窮,沒有錢建垃圾處理場,也沒有錢購置垃圾車運到城外很遠的地方去深埋。縣環衛站就將東半城的垃圾倒在這裏,夏天漲水,垃圾被河水衝刷搬走,縣環衛站認為是個省錢的好辦法。蠅首派出蠅子帶著一行蠅,選擇多日,才找到這個天堂之地作為新的蠅營。緊急會是搬來新蠅營後不到兩天舉行的。

    蠅是一個多種族寄生群體,山泉城主要以家蠅、大頭金蠅、絲光綠蠅、亮綠蠅、銅綠蠅等幾種為主。其組織形式也不像人類,等級森嚴,層層迭迭,密如蛛網,隻要上了兩個人就有一個官:一個人得服從另一個人的意誌。即便是一個家庭,三個人就有兩個官:家長、副家長。蠅們認為,決定一隻蠅的尊卑貴賤,不是官的大小,職務的高低,而是自身節操高尚與否。因此,蠅們除了一個首腦號令一出之外,沒有任何官,隻有在特別情況下,可以由蠅首直接任命組長,並且都控製得特別嚴格。蠅們開會,也不像人類開會那樣,要分主席台,怕官們分不清楚自己的座位,還要很講究地按照官職大小擺牌子。山泉縣曾鬧過一個笑話,新來的雜勤人員分不清官的大小,將二號領導的名字放在一號領導的位置上去了,很多人便認為一號犯了錯誤,二號要取代一號,會後嚴肅追查,雜勤人員僅上了三天班就被炒了魷魚,有關人員被追究了責任。即便是圓桌會、方桌會吧,領導都有一個象征權力的固定座位,雖然很多時候主要領導都很和善地說:“沒關係沒關係,隨便坐。”但其他人也隻是對著那個位置望望,即使心中有所覬覦,行動上也絕對不敢有絲毫的僭越。蠅們是群聚一起,蠅首的位置不固定,可以四處遊動,而要發言的蠅們,則需飛到它的身邊;蠅的組長們散坐蠅群四周,有一種警衛的職責;一旦發現有什麽不利於它們的情況,便於指揮疏散和撤離。不像人,帶職務的人都愛按級別坐在一起,與老百姓涇渭分明。還有一點,蠅不搞裙帶關係,不搞一蠅得道,雞犬升天;也不拉小圈子。蠅首曾說過一句很經典的話,記錄在《蠅類箴言》裏:人不如蠅。它泛指的是複雜的人際關係,並非說人比它們蠅愚蠢。蠅首也曾發過一個天真的問:都是赤條條地來到世上的人,為什麽貼上一些官的職級標簽後,就有貴賤尊卑之分了呢?當然,蠅不可能理解人,隻好講些奇談怪論,發些奇思怪想。

    蠅首屬絲光綠族蠅,前任生於憂患,死於安樂,不久前在城邊舉行大型誤樂活動樂極生悲。蠅首個子魁梧,後胸腹板纖毛如刷,前緣基鱗光亮如銅,亞前緣骨片絨毛如氈,渾身散發著一種綠幽幽的金屬光澤,不愧為糾糾然昂昂然蠅中偉男;且思維銳敏,心胸開闊,眾蠅便推舉它做了蠅首,那料上任不久便蒙此大難。

    也許心情緊張,蠅首神色嚴肅,眉宇間隱隱含著一股肅殺之氣。它掃視了一遍會場,見大家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便開始了講話。

    “今天,召集大家來開一個緊急會,”蠅首突然發覺自己過餘嚴肅了,一片黑雲壓城、天塌地陷之勢,會給蠅們造成不應有的心理緊張,很快調整心態和表情,嚴肅中透出絲絲和善,口吻也輕鬆了一些,“是商量一個應付目前山泉縣政要們要消滅我類的辦法。我們派出的蠅俊和蠅靈,探知了山泉縣委常委擴大會議和滅蠅辦負責人的談話情況,先請蠅俊給我們集體匯報一下會議情況,大家再商量辦法。”說著,蠅首望望身旁的兒媳蠅靈,又把眼光越過群蠅,將視線落在會場邊緣的蠅俊身上。

    “好吧。”蠅俊來到蠅首身旁說,“從他們召開縣委常委擴大會議、新成立滅蠅辦機構、調配了人員的情況來看,縣裏是下了決心要開展滅蠅行動的,並提出要在兩個月內,將我類斬盡殺絕,迎接什麽帥先生到山泉城來投資辦企業。縣委裘書記是這次滅蠅行動的倡導者和組織者,樣子殺氣騰騰,不可一世。脅從者是那個矮墩矮墩、小平頭的紀縣長。兩人一唱一和,說得很玄乎:蒼蠅是山泉縣參與西部大開發的最大障礙。意思很明白,無非是要山泉縣人人都憎恨我類,置我類於死地而後快。他們成立了一個專門消滅我類的滅蠅領導組,裘自鳴親自任組長,紀峰、丁學平任副組長。設立了一個叫滅蠅辦的新機構,馬上將召開聲勢浩大的滅蠅動員大會,隨即展開轟轟烈烈的滅蠅行動。我類就要慘遭禍殃,陷入深重的災難之中了。

    蠅營一片肅靜,是暴風雨將要來臨前的那種蓄勢待發的肅靜。

    蠅秀仰起一張天真的臉率先打破寂靜:“這山泉縣當官的是不是發瘋了?我們都是上帝的生靈,大家都生存得很不容易了,為什麽他們要消滅我類呢?”

    蠅三氣得兩隻觸角像狂風中飄舞著的兩根遊絲,情緒激動地說:“這世道太不公平了。”它習慣地舉起右前腿,可是,已經在大東方餐館裏那張餐桌的一張滅蠅紙上,永遠地留下了那隻經過徒勞抗爭的腿,因而失去了支撐,差一點一個趔趄栽倒在地;眼快手疾的蠅寅忙攙住它,才使它穩住腳跟,繼續它的發言:“是啊,我類喜歡垃圾,它是我類賴以棲息和生存的高樓大廈,但垃圾是山泉城人製造出來的,為什麽本末倒置,垃圾製造者不消滅,反而要消滅我類?我認為:垃圾不滅,我類不滅;要消滅我類,首先應該消滅山泉城人。”

    “咳咳。”有著幾分儒雅模樣的蠅史,是群蠅中見識廣博者,“我類與山泉城人有著不共戴天之仇。這種仇恨以前不如何明顯,到了公元一九五八年,那個從湖南韶山衝裏走出來、站在北京天安門城樓上喊‘中國人民從此站起來了’的漢子,把我類列進了‘四害’之列,同老鼠、麻雀、蚊子相提並論以後,山泉城人積極響應,仇恨便向瘋狂演進。我真想不通,你山泉城人是上帝的生靈,我山泉縣的蒼蠅也是上帝的生靈;難道你山泉城的人民站起來,我山泉縣的蒼蠅就該倒下去?特別提請注意:老鼠偷吃人的五穀雜糧,咬爛人的家具物品,該滅;麻雀糟踏人的莊稼,該滅;蚊子吸人的血,冒犯了人,該滅;而我類與你們基本上說來是秋毫無犯,怎麽該與我類為敵,要消滅我類呢?顯然,山泉縣當官的大腦出了問題。據考證,諾亞方舟的故事中,放出去探尋險情、看洪水消彌沒有的,不是鴿子,而是蒼蠅,是寫書人鍾情鴿子,傳訛了,把我類對世間生靈作出的巨大貢獻,記在了鴿子頭上;不是我類拯救了人類,能有你山泉縣人的今天?還有,我類是你山泉縣人最友好的朋友,不是說‘青蠅吊客’嗎?你們人在生前沒有知己,死後沒有人來憑吊,還是我們蒼蠅來給你守靈送葬。我真是想不通,有著仁、義、禮、智、信優良傳統國度中的山泉城人,為什麽要恩將仇報?”

    蠅尼眼圈紅紅的,提起人,鼻子一下就酸了。它的丈夫是不久前喪生人手的。那天陽光明豔,雀鳥啁啾,鶯歌燕舞,一派太平盛世景向,蠅尼和夫君新婚宴爾,在一根腐骨上纏纏綿綿,卿卿我我,正醞釀著傳宗接代的激情,被一個黑眼圈,紅嘴巴,翹屁股,大奶奶的娘們兒,橫空一蒼蠅拍子打來,夫君一命嗚唿;蠅尼滑在腐骨下得以偷生。所以,現在蠅尼特別喜歡腐骨,原因蓋出於此。“我講兩句。”蠅尼用征詢的目光望了蠅首一眼,相當於報告不等批準就急不可奈地說了下去,“恩將仇報是山泉縣人自私自利的本質所在。在縣委常委擴大會上,裘自鳴大聲武氣說,蒼蠅即使不說影響我們與帥先生的合作該滅,就是不影響也應該滅。他在‘蒼蠅是人類的衛生害蟲’的調論下,給我類列舉了很多罪狀:什麽痢疾、傷寒、脊髓灰質類的腸道傳染病原體,雅司、砂眼、結核病的病原體,甚至乙型肝炎病原體都是我類給他們機械性攜帶、傳遞的;還說我類騷擾吸家畜的血,午眠時我類飛去飛來的會影響他們休息;我類數目的多與少,反映了環境衛生的好壞,影響著飲食業和旅遊業的發展,關係到衛生縣城的建設。在大力倡導提高環境質量、生活質量的今天,作為對重要衛生害蟲之一的蒼蠅的殺滅,應該受到普遍重視。聽聽,似乎我類十惡不赦,罪不容誅!這是人的劣根性,他們要整我類,不惜搜索罪狀羅織罪名,包括他們人整人,都要尋找理由和借口,也善於尋找借口和理由。那天我在茶館裏聽兩個人擺龍門陣,罵縣交警隊霸道,罰一個裝豬司機的款,望著汽車左睃睃,右看看,找不出理由罰款,突然看見一隻豬腳從車廂裏伸了出來,就說汽車超寬了,罰!還有一個裝煤炭的司機更冤枉,新東風車,沒超載,也沒超高超寬,手續也齊全,再找不出理由了;一看,司機臉上有煤灰,就說人家臉髒了影響縣城容貌,‘嚓’,撕下一張紙飛飛,罰!看看,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說我類給他們傳染了疾病,多麽危言聳聽啊。也不睜開眼睛看看,在廣大農村,我類與那些老實憨厚的人生活在一起,和和氣氣,親親熱熱,他們誰不身強力壯?特別是小孩子,一個二個紅頭花色的,這是我類鍛煉了他們抵抗病菌侵蝕的結果,他們為什麽視而不見?”

    蠅麗搶過蠅尼的話頭:“最反複無常、最不是東西的是人。舉一個例子,他們一會兒說喝開水好,喝生水要拉肚子;一會兒說喝生水好,能鍛煉人的腸胃功能,喝開水不行。一會兒說喝純淨水好,礦泉水各種有害礦物質含量過高,影響人的健康;一會兒又說喝礦泉水好,科學證明喝純淨水會使人感到沒有力氣,會提前患上心血管等老年性疾病。你看,就在水的問題上他們都做出了這麽多的文章,弄得你無可適從,不知究竟怎麽才好。依我看,他們是不會行船怪河彎,不會犁田怪枷擔,不會鳧水怪雞兒掛雜草,明明是自己抵抗怪病的能力差了,還怪我類給他們傳染了疾病。去他娘的蛋,惹惱了姑奶奶,就率眾娘們兒跟他打燃火。”

    蠅首對蠅麗的潑辣和過急言辭略有不滿。它睥睨了蠅麗一眼,提醒它道:“你不講了吧。氣大傷身,不要感情用事。”

    蠅麗正想一路罵下去,聽蠅首這一說,瞪了蠅首一眼,將話頭噎下喉嚨。蠅寅氣得渾身發抖,它的話無不令在場者生情動容:“山泉縣這些當官的,半夜吃桃子,盡撿軟的捏,專門給手無寸鐵、毫無反抗能力的我類過不去,在我類麵前逞豪強裝英雄。為什麽隻敢打蒼蠅,不敢打老虎,打豺狼?是對的就去打老虎,打豺狼嘛!不但不敢打,還把它們當寶貝,列為保護動物當老祖先人供奉。這究竟是什麽世道,他們到底是不是人!”

    蠅甲一副學究派頭地說,“裘自鳴罵我類醜陋,他們就不醜陋?看起來他們溫文爾雅,很要臉麵;一張臉盤子,再冷再熱都要露在外麵,很多雌的還要搽脂抹粉,描眉畫眼,盡量裝修完美;然而卻把屎尿的製造物深藏腰間,包了又包,裹了又裹,哪怕大熱天熱得要命都不敢露出示人,完全是一夥道貌岸然的偽君子。據科學家考證,隻要有人類生存的地方,就有蒼蠅;也就是說,隻有我們蒼蠅能生存的地方,人類才能生存。我們的生死是連在一起的。他們也不想想,上帝給了世間生靈們一樣的生存權,構成了生生不息的食物鏈,才有這個世界的豐富多彩。不知道山泉縣當官的知不知道這樣一則故事。鹿在英國是最受歡迎的動物,曾有一段時間,英國國家動物園裏鹿的數量減少了,管理的人發現,是狼的數量增加的原因。狼吃了鹿,所以鹿減少了。管理者便想方設法把狼攆走,不久,鹿的數量又增加了。但鹿群整體素質下 降了,特別是奔跑能力下降很快,身體肥胖,近親繁殖嚴重。生存環境裏沒有天敵了啊。管理的人不得不把狼請迴來,鹿群才又恢複了生機。因為鹿和狼在食物鏈中是一種此消彼長、互相製約的關係,把狼消滅了,打破了自然的平衡,鹿再多有什麽好處?把我類消滅了,山泉城不就缺少了一種生靈,食物鏈不就斷掉一環了嗎?這是自然法則,不以山泉縣當官的意誌為轉移。如果山泉城沒有了其它生靈,就隻剩下孤獨的幾個人,這還叫什麽世界?還在那裏假惺惺地講生態平衡,物物相生相克呢。我同意蠅三的觀點,山泉縣當官的要消滅我類,除非轄區內不再有肮髒齷齪產生;他們做不到,我類的生存將同山泉城人的吃喝拉撒睡一樣不可抗拒。否則,除製造出千古笑話之外,就隻有留下千古遺憾。山泉縣的官們啊,我等著你們來滅吧,借大詩人白居易的話與你們共勉:”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蠅丁便霍地站了起來,振翅低低地飛到蠅首身旁:“山泉縣城的人要生存得好,就該努力發展生產,消滅蒼蠅不能幸免美國炸中國駐南斯拉夫大使館的野蠻行徑,隻有生產力發展起來了,富裕了,國力強了,不要說美國敢胡作非為,中國人咳聲嗽他都要嚇得他打抖,否則就隻能打掉牙血往肚裏吞。我認為,山泉縣城裏的人多了,就擠在那裏搶食爭食。‘滅蠅辦公室’,說穿了,是擠在城裏的人貪圖享樂,自己不想如何付出,為了分別的勞動者一杯羹而想出的歪點子,是一群新的食祿者。為什麽不到工廠去製造產品賣錢,為什麽不到農村去開墾荒山種糧?這些人隻知道走邪路。”

    “哎呀,人是些什麽啊?”蠅五驚喳喳地一聲大叫,“你們來看這垃圾堆裏的報紙上寫了些什麽。我念些標題和內容提要給你們聽吧:

    校園中的殺人魔王艾登,他奸殺了163名美女

    瘋狂斂財四千萬元的巨貪成克傑出事後,他多年為宦的廣西有人撰文揭露:

    1997年,成實際上已是受賄犯罪之人,但麵對中央電視台一個著名欄目的采訪,

    談到廣西扶貧時,他卻表情嚴峻,口吻沉重地說:“想到廣西還有七百萬人沒脫

    貧,我這個當主席的是覺也睡不著呀!“次年三月,這位”主席“,竟又當選為

    全國人大副委員長,他又對記者說了“黨和人民給我的太多了,我為人民付出的

    太小了“之類的話,表示”一定要加倍努力工作“雲雲。胡長清的”三講“,

    獲得“政治上堅定”的考評結論。江西有人痛斥胡長清“這樣的‘三講’不如不

    講“

    雇殺手傷害舉報人致死致殘, 平頂山原政法委書記李長河被判處死刑

    一山不容二虎,李伯清在,我絕不出山;如今他遠走重慶,不是我出山之日。

    李伯清從不敢與我同台演出,因為一同台立分高下。三個月後,我要在成都最繁

    華的地段擺下擂台,與李伯清切磋技藝。我不僅出口成章,而且格調高雅,李伯

    清這種文化的人絕對說不出來:李‘假打’前腳剛走,魏‘怪才’背後放言:我

    要踩扁李伯清。

    十三年前,他曾是吉林省吉林市的首富,人稱“林百萬”,而今他卻成了沿

    街乞討的乞丐;十三年前,他曾是人們尊敬的民營家,而今人們卻管他叫“林瘋

    子“。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麽?百萬富翁被逼成乞丐

    權欲下的妄為,一個村主任為泄私仇唆使人殺人

    英格蘭足球曝出驚人醜聞:新星醉脫少女泳衣

    大肆收受、索取賄賂,並利用職務之便為他人謀取利益,江西省原副省長胡長

    清被判死刑

    少女被奸染病懷孕遭遇好淒慘

    三名警察為“創收”擅自查車,當查獲兩個盜賊盜竊的幾十萬元巨款時,他們

    竟與盜賊討價還價分贓,然後將盜賊送上了客車

    ……哎呀呀,我不念了,這就是人類社會,哪裏不是奸淫燒殺、爭名逐利、行賄受賄、貪汙盜竊、殺人越貨、賣淫嫖娼、結黨營私、弄虛作假、陰謀詭計、無惡不作?哪裏不是汙七糟八,烏煙瘴氣,汙泥濁水,分明比我們蠅類世界齷齪肮髒得多,還要來消滅我們,真不知天理何在。“

    蠅們在眾口一詞地遣責著山泉縣政要們即將發起的滅蠅行動,唯有蠅丙唱反調。它蹲在一根枯草上,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說:“我來講幾句。我認為大家有一點杞人憂天,好像我類的末日就要來臨。我憑兩點就可以大聲地對大家說,我類沒有任何一點必要感到恐怖,一是山泉縣是窮縣,沒有經濟實力來消滅我們,二是山泉城人一天到晚人整人都忙不過來,沒有時間和精力來整我們。”

    蠅丙的話像撒下油鍋的鹽,立即引起群蠅的批駁,不好意思地低下了疚愧的頭。

    蠅俊寬宏大量地說:“算了,大家不要抓住蠅丙的話不放。”然後掉過頭,以征詢的口氣對蠅首說:“提起山泉縣政要們,我類無不義憤填膺,痛心疾首。但僅有仇恨,改變不了他們要消滅我類的主張。看是不是把話題掉轉一個方向,討論討論如何應付眼前這種局麵上?”

    蠅首說:“大家把緊急會議開成了聲討會,很好,說明我類種族存亡意識強烈,求生欲望迫切。”它將尾器蹲在地麵,前身挺起,虎坐一隅,“好吧,現在大家都來獻計獻策,看怎麽對付眼前這種局麵,怎樣很好地生存下去。”

    冷了一下的會場,但很快又活躍起來。率先打破靜穆的是蠅寅。它說:“我提一個辦法,沙灘上寫字,行就行,不行抹了就是。山泉城的官們不要說起他們好了不起,可以隨便擺布我類命運,想讓我類活就讓我類活,想讓我類死就讓我類死。我類可以調集起全山泉縣的蒼蠅,以鋪天蓋地之勢,無孔不入之威,給他們造成一次蠅災、蠅疫,讓他們猝不及防,在渺小的我類麵前敗下陣來,必要時還可以向臨近的水魂縣、木山縣求援。讓他們知道強大不等於強手,渺小不等於弱小。”

    蠅首頷頷首。

    “這個辦法從理論上說可以,但實際操作困難。”蠅史否定道,“那年大青山竹林一個砍竹人打死了幾隻蝗蟲,惹怒了蝗蟲種族,它們奮起抗爭鬧蝗災,最後人家向一個陸航團求援,用飛機來剿滅。無論如何,我類不堪與人匹敵。”

    蠅寅反唇相譏:“就隻有束手待斃了?”“不是這個意思。”蠅史不慍不惱地說,“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山泉城人這次主要是衝著我類來的。我類如果采用對抗的做法,無異於以卵擊石,自取滅亡。我的意思是應該有一個萬全之策,既要保存實力,又不招致殺身之禍、種族滅亡之災。”

    蠅寅信服地點了點頭。

    一直蹲在一張變質發黃了的牛皮菜葉上的蠅卯,慢慢地移動到蠅首麵前,一副謹小慎微的樣子,對蠅首說:“我發個言,行嗎?”

    蠅首說:“就是叫大家發言,有什麽行不行呢?歡迎大家暢所欲言。”

    蠅卯得到批準,謹慎地挪挪身子,盡量地把臉朝著大家:“我這樣說並不是懼怕人類,好漢不吃眼前虧,咱們惹不起躲得起,農村人老實善良得多,幹脆全部遷搬到農村,走開來讓他們算了。”

    農村?誰願意搬到農村去?城裏的生活遠遠比農村優越舒適得多,在城裏生活慣了的蠅們聽蠅卯這麽一說,大部份持反對意見;有的甚至還上綱上線,說是投降主義,洋奴哲學。

    蠅寅一直微閉著眼睛在想問題,蠅首點名要它發言。它微微睜開眼睛,懶洋洋地說:“好,我來說幾句。概而言之,剛才大家提出了兩個方麵的對策,我認為,走的是兩個極端,都不是辦法。據我了解,山泉縣是全省窮困山區縣,人平糧食不到三百公斤,收入農村二百五十元,城裏二千五百元,離貧困摘帽的距離十分遙遠,量他們也拿不出多少財力來消滅我類。其二,山泉縣官們的滅蠅意見並不統一。縣政協主席劉加良在縣委常委擴大會上就說,當務之急是發展縣域經濟,盡快摘掉省定貧困縣的帽子,滅蠅沒有必要。裘自鳴說,滅蠅與發展縣域經濟並不矛盾,兩者是互為因果、不可分割的一個整體。劉加良表麵沒再反對,迴到家裏對老婆講,滅蠅是裘自鳴、紀峰頭腦發熱,想花花點子撈政績。這種情況下,我類何必走開來讓他們呢?當然,也不能硬碰。人說過這樣一句話:”蒼蠅不叮無縫的蛋。‘這話說的是人有短處,隻要我類善於利用這一短處,就能做出很多精彩的文章。我認為,我類應該廣泛動員起來,努力尋找人的’縫‘,努力在’縫‘上麵生’蛆‘,讓蛋腐爛,讓人吃下去生病。這叫做以靜製動,以柔克剛。“

    “好辦法。”蠅俊讚成地說,“我們要有兩種思想準備,我的初步想法也是采用防、抗結合辦法,對付山泉城官們的這次滅蠅行動。防,就是不該正麵與人交鋒的就不要正麵交鋒,盡量保存實力,惹不起躲得起,大丈夫能進能退、能屈能伸。抗,就是蠅史說的,不能讓人自以為是,認為掌握了我類生予死奪大權,該反抗的,還是要反抗;該給山泉城人製造麻煩、製造尷尬、製造痛苦的,我類就要給他們盡量製造麻煩、尷尬和痛苦,爭取生存的主動權。”

    蠅俊的話說出了蠅們的心聲,蠅營裏傳出喝彩,傳出讚揚。

    蠅首滿意地點點頭:“大家暢所欲言,充分發表了自己意見,這很好。想來大家聽人說過這樣一句話:馬善被人騎,人善被人欺。如果我類太溫和善良了,就要被人消滅。所以,我們一方麵該迴避時就要迴避;另一方麵,現在大街小巷大人小孩都在唱著一首歌,就是我們在電視上看見的那個盤子臉龐、長頭發把頸脖子都遮住了的劉什麽──”

    蠅靈立即補充道:“劉歡。”

    “哦對。”蠅首接上話說,“就是劉歡唱的,‘該出手時就出手’。腰杆不挺背要駝。當前,我們必須振奮精神,團結一致,勇敢地麵對現實,與山泉縣政要們作出不屈的抗爭,我相信,沒有爬不上的高山,沒有淌不過的河流。現在我安排,其一,任命蠅俊為諜報組長,蠅靈為它的助手,職責是全天候嚴密監視山泉城這次滅蠅行動中,有著舉足輕重地位的一些政要們,注意收集掌握他們的言論行動。蠅甲、蠅丁、蠅寅為諜報小組長,各帶十隻蒼蠅,職責是深入滅蠅辦,隨時了解他們要消滅我類的情況。再由蠅卯負責組織十支特別行動組,全城巡邏,了解山泉城麵上滅蠅情況。大家把情況收集好後怎麽辦?我們再擇日專題開會研究。其二,蠅史協助我處理本營內部事務外,這兩天的主要任務是把緊急會議的精神傳達下去,讓蠅們都知道我類目前的處境。其三,剛才蠅丙的發言很有代表性,我們不能驚慌失措,消極悲觀,認為天塌地陷了,世界末日來了;但也不能麻痹輕敵,不要認為人整人忙不過來就不整我類了,他們整瘋了整紅眼了是什麽都不顧及、什麽都要整的。因此,為了激發起山泉城的蠅們的生存危機意識和憂患意識,最大範圍、最大程度地煽動起蠅們對山泉城政要們的仇恨,蠅史還要承擔一項任務,搜集一些山泉城人殺戮我類的材料,動員一批深受人害的蠅,在近期內舉辦一次大規模的聲討會。”

    “嗚——!”從雙江市返迴山泉城的“長天”號快船,霸氣十足地幹吼了一聲靠岸;推起的浪頭撲打著蠅營腳部,在亂石與堅土間擊起簇簇水花。

    蠅首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心潮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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