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紅良和潘日達行色匆忙地向錢一莊家裏趕著。

    如蟻附膻,如蠅逐臭。潘日達一類生意人的嗅覺真靈敏,聽說縣滅蠅辦要統一組織購進滅蠅藥物藥械,參會者認為是權力的東西,傳進潘日達耳朵裏就成了重要的經濟信息。八字還沒有一撇,潘日達便如附膻之蟻、逐臭之蠅一樣躍躍欲試起來。

    給潘日達傳遞信息者乃餘紅良。這位縣科協辦公室副主任,縣召開滅蠅緊急動員大會那天,主任下鄉抓溫室育秧工作去了,他去頂替開會,獲得了這個信息,十分高興:錢一莊我們是老鄉加同學啊,還有表妹的同學崔小麗,兩個都在滅蠅辦,憑關係完全可以把統一購置滅蠅藥物藥械的生意拿到手。可惜自己沒有經濟實力,這麽好的生意沒能力做。把這個信息傳遞給誰呢?他想到了拜把子兄弟潘日達。

    餘紅良以前與錢一莊交往還好,近兩年來為了生計各忙各的,雖然同在一座城裏工作,關係日漸淡遠。他是看見錢一莊坐在主席台上才知道調離了縣衛生局、到縣滅蠅辦當副主任的,開始還有一點瞧不起:啥滅蠅辦喲!當在會上捕獲到了這一商機,他激動了好一會兒,會後他特意等在通道上,向錢一莊表示了特別祝賀,並約請晚上“喝一杯”。

    下午,餘紅良給錢一莊打電話,約定“喝一杯”的時間、地點,錢一莊開職工會剛要講話,讓會後聯係。一等男人家外有家,二等男人家外有花,三等男人下班迴家。餘紅良知道錢一莊屬於“下班迴家”的三等男人,家裏又沒有電話,隻好約潘日達下班時直接到錢一莊家裏去請錢一莊。都下班了,潘日達在“天天樂”按摩還沒做完。“算了,別做了。”餘紅良催促道。沒辦法,潘日達隻好草率收場,同餘紅良急急忙忙往錢一莊家裏趕。

    錢一莊春風得意,今天嚐到了當官出風頭的滋味,認為是人生中最輝煌的一天。下班後,將一個黑色公文包挾在腋下,五音不全地哼著《常迴家看看》迴了家。

    跨進門檻,見老婆劉英坐在沙發上,傻呆呆地望著天花板出神,錢一莊愉悅的心情不禁一沉:不煮飯坐在那裏發什麽呆?

    “怎麽了?”錢一莊問。

    劉英慢慢扭過頭,臉色怨艾地望了他一眼,起身進廚房去了。錢一莊一看,茶幾上有一封信攤在那裏。顯然,劉英的不悅情緒是這封信惹出來的。

    信是兒子寫迴來的。

    兒子錢途,十九歲了,就讀川北一所警官學校。一米八的個子,比錢一莊高出十一公分;眉粗眼大,儀表堂堂,頗討女同學喜歡。過寒假迴家,整天傳唿響過不停,公用電話費都花了上百元,還收到一些信,居然還帶了兩個女同學迴家過年。同事們羨慕錢一莊好福氣,娃兒蛋黃都沒落就把媳婦成雙成對地往屋裏帶。還有人笑他好久辦“燒火會”?他臉上盈滿笑,心裏卻淌著淚。要知道,為了兒子能讀到書,他積蓄耗罄,還負了近萬元的債。

    兒子考試成績差,離中專上檔線都差一大截。他找到省勞改局一個老同學,想盡千方百計調了一個內招委培指標,又活動了省招辦和校方,三方合一,才解決了兒子讀書問題。加上交的義價學費以及生活費,花消了兩萬多元才將兒子送進學校。

    不送不行啊。兒子個性強,好打報不平,經常惹事生非。如果高中讀了待業在家,讓他和社會上一些娃兒夥在一起遊手好閑,晃進公安局才麻煩。所以,那怕花大錢也得把娃兒送進校門去關著。三年混出來,有個文憑,今後再想辦法找個工作,就算把娃兒盤大了。

    但娃兒不知道省儉,又好義氣,又要耍女朋友,拿給他一個月的生活費,幾天就用完了,又寫信迴家要。不給,他到處借,拉一屁股爛帳,還不是該他去還。這又是一封要錢的信,並叫迅速寄一千元去。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啊。雙方的老家都在縣鹽礦,企業不景氣,父母不僅不能支持分文,還得贍養,每月每個老人給二十元生活補貼費。住房製度改革新房都不敢要,隻要了光線陰暗、環境噪雜的舊房。醫療製度改革又開始了,一場感冒就把一個人一年的醫療費吃完。沒有“外水”可撈,又沒有“灰色”收入可找,倆口子的工資隻有那麽幾個,鐵板上的釘釘,釘死了的,全靠精打細算省吃儉用來積攢;說句笑話,連肉一周都隻能吃一二次。這在眼下機關人員中,應該是清貧甚到可以說是清苦的。怎麽滿足兒子的要求?想起這事,錢一莊的鼻頭子酸溜溜的。他準備給兒子打個電話,好好地教育教育兒子,要知道節儉。

    經過給學樣傳達室預約時間,他找到了兒子。

    “途兒啦,你怎麽用錢那麽兇?上個月才給了一千元,是三個月的生活費,一個月多一點就用完了?你知道我和你媽一個月的工資是多少?像你這樣用,我們不吃不喝,一樣東西不買,都還不夠你用,這怎麽得了?”

    電話那端沒有聲音。

    “你給我講講,錢是怎麽開支的?說得出項目來,我就寄;說不出來,就不寄。不然,不要說家裏不支持,縱然有金山銀山都要被你吃垮。”

    正在這時,有人敲門。

    這就怪了,平時他的家是機關裏最清靜的,誰會來造訪?他叫兒子等一下,打開門,是老鄉餘紅良。他身後跟著一個人長相很有特色的人:扛著一個與身材相比顯得小了一點的梨型腦袋,眼睛挺小,兩顆亮晃晃的金牙齒格外引人注目;挺著一個就要臨盆了的孕婦肚,皮帶紮在肚臍眼以遠胯縫以近,褲子似乎準備隨時掉下去,幸好下麵有一顆釘釘把它掛住;亮鋥鋥的皮衣,一副大款模樣。錢一莊指指沙發讓他倆坐,叫劉英出來泡茶,他繼續給兒子打電話。

    “你說嘛,錢是怎麽用完的?”

    電話那端傳來兒子甕聲甕氣的聲音:“上兩個月欠了人家的帳,逼著還,就把給的錢還帳去了。”

    錢一莊緊逼著問:“欠什麽帳?”

    電話那端冷了半晌,有了聲音:“爸爸,你原諒我。是這樣的,我們的一個科任老師在學校門口開了一家館子,叫同學們去吃。他對我說,‘你的成績就在我的館子裏。’我開始還不明白是什麽意思,想了半天才明白了。你知道我的學習成績差,萬一有幾科不及格,今後不能畢業就惱火了。為了討老師喜歡,我就到他館子裏去吃。後來沒有錢,就沒有去了吃。那位老師碰著我,說好久沒到他館子裏去吃東西了,是不是對老師有看法了。我實話實說。那位老師說,沒有錢沒關係,記個帳就行了,以後好久有錢好久拿來就是。就這樣吃下了一千多元的欠帳,現在都還差著三百多元沒拿。”

    錢一莊聽了,氣得差點脫口罵那老師“這個王八蛋”;但有客人在,他強忍怒火,咬住活頭,厲厲地教訓兒子:“今後不準再到他館子裏去吃了,你一定要爭點氣,即使其它科全考不及格都要把他教的那科考及格。錢爸爸一時手頭緊,鬆幾天就想辦法給你寄來。你一定要記住爸爸媽媽的話,用心學習,為父母好,更是為了自己好。有客人來了,爸爸今晚就給你說到這裏,有空再給你打電話。”他重重地將手柄砸在話機上,掉轉對餘紅良說:“這還像什麽世道,幹一行吃一吃,現在不幹這一行的,也吃起這一行來了。”

    “現在的鰱魚多,坐在灘口上,縫魚吃魚,縫蝦吃蝦。”餘紅良附和著說了一句,介紹道:“這位是日達總公司的潘日達潘總,這位是縣滅蠅辦的錢大主任。”

    “你好。”坐在沙發上的潘日達站了起來,將肥滾滾的手送到錢一莊麵前。錢一莊禮節性地握了握:“幸會。”

    餘紅良說:“好久安的電話?”

    錢一莊說:“兩天前。”

    “哦。”餘紅良說,“約你聚一聚的事,這就走啊?”

    錢一莊想了想,厚道地說:“你太客氣了。我說免了罷,就在我家裏吃,隨茶便飯,如何?”

    餘紅良說:“不行。把嫂夫人一並叫上。”

    正說著,劉英從廚房裏出來了,手在圍腰布上揩了揩,嘴角動了動,想說什麽,又像找不到話說的樣子。餘紅良給潘日達介紹道:“這位是嫂夫人,姓劉。”

    潘日達笑笑:“我怎麽稱唿呢?”

    “比你大,喊劉姐罷。”餘紅良說。

    “好,我今後就喊劉姐了。望劉姐以後多多關照。”潘日達說,“劉姐,我們給錢主任賀賀喜,一起到街上吃頓便餐。希望能嚐臉。”

    劉英的手在圍腰布上摸挲著,望著錢一莊道:“你們去吧。我飯吃了還有事要做。”

    其實,請劉英一道去是一句客套話,要談事,還有一些家屬在場諸多不便的安排,聽劉英說不去,餘紅良再誠懇地邀請了一遍後順水推舟道:“那嫂子就好自為之了。”

    他們一行來到桃源飯店。這是縣內一家最高檔的私營飯店,容住宿、餐飲、誤樂、休閑為一體,縣委、縣政府的很多大的接待都放到這裏。看來潘日達是常客,很多服務小姐見了他都笑眯眯地喊他“潘總你好”,對錢一莊和餘紅良隻點點頭行注目禮。一個身段苗條、臉蛋粉嫩、眼睛水靈、穿黑衣套超短裙、胸口別著一塊藍色小標牌的小姐,迎上來問潘日達要普通間還是豪華間。潘日達氣宇軒昂地說:“老地方。”

    “老地方”是“龍鳳廳”,三樓一間豪華大雅,足有四十平方米,不僅餐桌、茶幾、棋牌桌一應俱全,還配有消毒櫃、電冰箱,三十二寸索尼彩電,可ok也可影牒。錢一莊知道這個地方,但無緣份無福氣來享受,在一定程度上今天是開眼界。

    “請問先生需要點什麽?”小姐征詢的目光在他們三人臉上掃視了一下,最後定格在潘日達身上。

    潘日達禮節性地征求了錢一莊和餘紅良的意見後,對小姐說:“就三個人,隨你安排,少而精,吃好為原則。酒來一瓶三十八度五糧液。”

    落座,泡茶,還沒閑聊到幾句,服務小姐就把菜端來了。等酒斟好,菜上得差不多了,餘紅良對小姐說:“你去忙,我們自己動手。出去把門帶來關上。”

    “明白了,有什麽事請按電鈴。”小姐嫵媚地一笑,指著門旁邊一個白色按紐說罷扭腰出屋。

    話自然談到滅蠅一事。

    “這次縣上滅蠅行動聲勢浩大,來勢兇猛。你老兄在會上的布置全麵周到,細致詳盡,大家反映很好,對你評價很高。我們科委下午就開會貫徹了你在會上的重要講話。”餘良紅有意誇大其詞,烘托氣氛,給錢一莊涮漿糊,戴高帽子。其實科委下午召開了一個鑼齊鼓不齊的職工大會,末了大家都起座了,科委主任才突然想起什麽似地叫頂替開縣滅蠅動員大會的餘紅良簡單說兩句,餘紅良識趣地說了幾句,那位主任略含報怨地說:“吃飽了沒事做,怎麽不拿這個勁頭來動員大家科技興縣呢?散會。”

    錢一莊被餘紅良的話灌得暈暈糊糊:“我隻是隨便講講,才到位,還要靠老弟多給我紮牆子。”

    “我這不就來了嗎?不但我來,還拉了夫。你說是不是,潘總。”餘紅良巧妙地把話頭遞給正往嘴裏送菜的潘日達。

    潘日達臉上泛起一絲笑容,慢慢地咽下嘴裏的菜,儒雅地用餐巾紙抹抹油光光的嘴巴接過話頭:“這年月純粹靠人幫人。既然錢主任是餘哥的朋友,一迴生,二迴熟,以後就是我的朋友了。咱們逢真人不說假話,隻要錢主任肯賞臉,保證大家不說發大財,發小財是可以的。”

    錢一莊隱隱約約覺察出了什麽,但還是不很明了潘日達的話,顯得有點惶然不知所措。

    餘紅良見狀,點醒道:“錢大主任不是在會上號召,為確保滅蠅效果,不是由滅蠅辦統一組織購進藥物藥械供應嗎?潘總的日達總公司就是專門供應藥物、藥械的,雖然是農用,其實都一樣。比如噴霧器一類東西,打農藥打滅蠅藥都離不開。如果這次創衛辦的滅蠅藥物、藥械能夠讓日達公司包下,既可以省掉大主任的很多麻煩,又可以在致富的路上起起步。這些,兄弟為你著想,不知你領不領這個情。”

    錢一莊有點鼓的“金魚眼”,驚訝時顯得很大;此刻的眼睛很大,說明他十分驚訝:不愧是生意人,消息這麽靈通,行動又是這麽敏捷。為了不冷場,他口裏迴答說:“潘總是大公司做大生意的,還不知瞧不瞧得起這點小生意呢。”心裏卻說:看那副臉上油光光的、一雙小眼睛看人時閃著寒光、像一把刀在眼前晃一晃的讓人感到不舒服的樣子,還不知靠不靠得住,要是貓扳甑子替狗幹,自己羊肉沒有吃到反惹一身臊就不好了。對了,這個日達公司,聽說前不久還在給桃坪鄉打官司,賣假農藥給這個鄉的農民,不要說還要兌水噴殺害蟲,就是把害蟲捉到農藥裏去淹都淹不死。這樣的人得小心提防。

    潘日達矜持地點點頭:“生意不論大小,我們都一個態度對待。我初步估算了一下,一個單位買一部噴霧器,兩瓶滅蠅藥,起碼有好幾十多萬元的業務量。就看錢主任如何配合操作了。來,喝酒。”他將酒杯端起伸到錢一莊麵前,故作詼諧地說,“這是蛇鞭酒,吃啥補啥,你多喝兩杯,保證夫人特別喜歡你。”

    錢一莊還不知酒瓶裏那像豆芽瓣瓣的東西是什麽,竟是蛇鞭!

    三隻酒杯情願不情願地碰在一起:“祝我們合作愉快、成功!”

    錢一莊想,酒是喝下肚子裏了,究竟如何,八字還沒有一撇:“這件事這麽說,我一定盡力促成,因為現在情況很複雜,我隻在會上提了要統一組織藥物、藥械,但怎麽組織,還沒來得及思考。單位裏還有王主任,我得給他通通氣;最近又實行了政府采購製度,縣政府任何部門,凡上了一萬元以上的東西,都得由采購中心負責采購。”

    “采購製度對你們來說多了一個婆婆,對我們來說多了一尊菩薩。”潘日達說,“實際上主動權還是掌握在你們手裏,你們說要什麽產品,價格定下,我找采購中心銜接好,他們去買就是了。”

    錢一莊說:“不喲,是招標,把采購的物資公布出去公開競爭。”

    “這你就外行了。”潘日達將一隻肉嫩嫩的大蝦送進嘴裏,“競爭?政策是人製定的,人是活的,何愁沒有辦法?給你講一件事,你們機關有一年不是強調搞廉潔,接待隻準三菜一湯嗎?當時縣委張書記來我公司視察,我就有意地考了考他,用三個大盤子上了三個大拚盤,再上一個小火鍋。說穿了,就是把原來七碟八盞擺滿一桌子的東西,變換一種方式擺出來。當時張書記直愣愣地望著我說:”怎麽搞的?不是想逼我犯錯誤?‘我說,’張書記,你冤枉了我,我是嚴格按照接待標準辦的呀,你看,三菜一湯,海椒水碟子都沒多一個。‘張書記還不是心安理得地吃了嘴巴一抹走了,後來也沒聽誰說張書記吃超標接待挨批評的事。政府采購墨蚊子雞巴這麽小的一點事,對我來說算得了啥?不是自誇,隻要你錢主任認可,我會操作得滴水不漏。“

    餘紅良也附和道:“你不要書生氣十足,潘總精通商場,也精通官場,縣裏上上下下、大大小小都很熟悉,隻要他想辦的事,還沒能辦不成功的。要是老兄還要想有所進步的話,潘總也是幫得上忙的人。”

    錢一莊有一點反感這話,自己背膀薄,唯其神通廣大的人物更要提防:“算了,今天就不談這些了,”他返客為主,主動端起酒杯,“今後多加強聯係,紅良我們是老鄉,潘總又是一方諸侯,今後說不定求教你的地方還多;隻要我能辦到的事,一定盡力而為。”

    “好,兄弟就聽你這一句話。”潘日達響應地起身碰杯。

    三隻酒杯又感情加深了一步地碰在一起。

    飯罷,潘日達小而聚光的眼光望著錢一莊:“怎麽樣,打牌、唱歌、桑那、按摩、洗麵、喝茶?悉聽尊便。”

    錢一莊見了潘日達望著他的眼光又有點不舒服:“算了,滅蠅是大事,今天會開了,下一步怎麽辦,我還要好好考慮一下,你們兩個聽便吧。”正在這時,前天安裝電話同時配的bp機響了;取出了一看,老婆劉英打來。他沒有手機,準備到吧台去迴。潘日達一聳肥而短的腰杆,取下手機遞給錢一莊,“拿去迴吧。”劉英唿錢一莊,沒有別的,怕他喝醉,要是不想喝了,給他一個借口好走。錢一莊很感激夫人的關心,說,“我已經吃過飯了,正要迴家。”

    餘紅良真想搶過手機幫錢一莊迴話:“我們正喝在興頭上,還有一會兒他才能迴來。”可惜,錢一莊把話談死了,他隻好采取一點補救措施對錢一莊說,“還是一起活動會兒迴家吧。我給你請假,說還要談一點事。”

    錢一莊坦誠地說:“那些場合,我真的不習慣。算了,我還是迴家陪老婆。”

    潘日達說:“劉姐的紀律好嚴,你的紀律性好強喲。”

    錢一莊說:“不存在。”

    潘日達說:“既然這樣,你的思想就要解放一點,老婆一天到晚都是看著的,有啥陪頭?人家說的,摸著老婆的手,好像左手摸右手;摸著小姐的手,好像迴到十八九。瀟灑走一迴吧,我保證讓你迴到十八九,如何?”

    又是望著他的像刀子閃著寒光似的眼睛。錢一莊真的像刀逼著本能地挪了挪身子。聽說那些地方,去一次得花上幾百元錢,自己工資就隻有那麽一點,怎麽禁得住這種黃色消費?何況上午開會縣電視台來錄了像,自己肯定上了電視的,如果讓別人認出來了怎麽辦?上一任縣長就曾鬧過一個笑話,進歌舞廳,陪他的小姐對他說,“我認識你。”縣長很吃驚,暗自尋思你怎麽認識我?肯定是套近乎,逢場作戲,便說:“講假話要上稅嗄。”小姐說:“你前天晚上還在電視上講嚴打。”縣長想真有這麽一迴事。當然,縣長是縣電視台的主要演員,出場率高,自己今天算是第一次亮像,小姐不一定能認出自己。但是,即使不顧及社會影響,也還要注意家庭婚姻。自己曾供職的縣衛生局就有三個家庭被歌舞廳小姐拆裂攪散,特別是趙大民,被小姐攪得痛不欲生,自己又不是不知道的。就算家庭影響不顧吧,自己總得向自己負責,聽說現在歌舞廳性病泛濫,縣裏還出現過一例愛滋病,要是惹起性病了怎麽辦?如果一個人自己都不向自己負責人,那就是行屍走肉,活在世上還有什麽用?

    餘紅良開導他:“得高歌時且高歌,不然,人老珠黃嗓子幹了想高歌都不行了。給你講則趣聞吧,城效一家歌舞廳,一個七十來歲的老頭子去逛了出來,想起鮮靈水潤的小姐含在嘴裏咽不下去的味道,在門口哭了起來。大堂問他,‘老把子,小姐欺負你了?’老頭子滿臉淚水地說,‘不是。’小夥子奇怪了,問,‘你為啥哭呢?’老頭子一抹眼淚鼻涕說,‘我怪鄧小平。’小夥子更是奇怪,‘鄧老人家給我們帶來了這麽好的政策,讓我們要吃的有吃的,要穿的有穿的,要耍的有耍的,你怎麽怪他老人家呢?’老頭子更哭得傷心了,說,‘就怪他開放遲了,要是早二十年……就……就好了。’你看,該出手時不出手,今後又來怪鄧老人家的政策開放遲了,這就是你的過錯嗄。”

    錢一莊覺得那老頭子確實荒唐滑稽得可以,忍不住笑了笑:“你吹牛皮草稿都不打一個。”仍不為所動地拒絕道,“你去抓緊時間開放吧,我確實要迴家了。再見。”

    錢一莊執意要走,餘紅良和潘日達對視了一眼,兩副沒奈何的麵孔。

    “錢主任實在不肯賞臉,那就改期吧。”潘日達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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