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芷珊冷“哼”一聲,轉迴身去看了看倒在地上的繡案,不緊不慢道:“那日純是為了陪二小姐玩耍,我才誤入了祁伯伯的書房,誰能想到一本病簿誌會藏在古賢聖人著作之中呢?可不是一切都命中注定!”她轉迴身看著祁少凡,仿佛不經意道,“我想那裏恐怕祁伯母不常去吧!不然……”

    祁少凡徒然緊張,他不曉得何芷珊預備怎樣威脅自己,但……萬一父親與蕭伯母真的……不行,怎麽能讓母親知道呢?

    “祁伯母她……”何芷珊猶如勝利者一般驕傲地看著他,仿佛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祁少凡怒道:“難道小姐以為母親她也會受你的威脅?難道你認為母親會接受你這樣一個兒媳嗎?”

    何芷珊不為所動,緩緩道:“芷珊還沒有瘋魔,不會傻傻地自己去告訴他人,這種事情,向來都是捕風捉影、人雲亦雲,又何須我親自出馬!隻消放出點風聲,頃刻間便會鬧得滿城風雨。”

    “你……”祁少凡幾乎不敢相信,何芷珊竟然有著這樣陰暗的一麵。

    何芷珊頷首冷笑,“祁公子,你不是聖人,一手怎能保護那麽多人?實則你何須顧忌,但凡答應芷珊的要求,不就什麽事都沒有了?”

    “不可能!”祁少凡冷冷道,“我方才就說過了,不可能!”

    “那……你不用顧忌蕪兒的感受,不用顧忌令堂的感受,不用顧忌蕭、祁兩家世代的顏麵了?”何芷珊依舊不退讓,“公子還是好好想清楚吧!”

    祁少凡劍一般的濃眉緊蹙,淩厲的目光卻漸漸緩和,一抹智慧閃過,他和聲道:“小姐能否給少凡五天時間考慮?”

    “五天?未免太長了吧!”何芷珊亦不蠢笨,“三天如何!”

    祁少凡料到她會有此一說,心下滿意,和聲道:“好,就依小姐之言。”語畢便向外走去。

    何芷珊扶起繡案,口中道:“這三日,公子就不要見蕪兒了!不然……”

    祁少凡略略停了腳步,不做言語便又抬步而去,迎麵遇上了祁思楠,她見弟弟要走,笑著問道:“不多留片刻了?”

    “不了!”祁少凡細細打量了姐姐,見她麵若桃花,神情祥和,的確沒了金海時憔悴的模樣,便感慨道,“姐夫真的待你好嗎?姐姐,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祁思楠奇怪道:“怎麽想起來說這個?嗬嗬……”她四處看了一眼,問道,“你有沒有看見你姐夫?”

    祁少凡搖了搖頭,“沒有見過,姐夫他方才不是還在廳堂嗎?”他無心再多說什麽,便推說齊善堂有事,匆匆離去了。祁思楠也不再挽留,待弟弟離開後徑直往後院而來,卻看見小姑子正擺弄著摔壞了的繡案,想起方才弟弟蹙眉的神情,不免奇怪。

    且說祁少凡匆匆來開,心中卻盤算著如何解決這件事,但璿師姐不日就要到京,齊善堂又諸事未妥,一時間千頭萬緒,從未感到肩上的壓力這麽大。

    “少凡!”一男子跨步擋住了他的去路。

    “姐夫!”祁少凡愣住,奇怪道,“姐夫你……怎麽在這裏?”

    何琦的神色凝重而沉鬱,粗聲問道:“方才你和珊兒在園中辯論之事究竟是什麽?為什麽會牽扯到蕪兒……還有……姨媽?”

    “我們……”祁少凡大大唿了口氣,眼前的何琦仿佛已洞悉了一切,自己要如何答複呢?

    同是這一日,皇後的葬禮如期而行,但奇怪的是,皇室之前雖然大肆下令限製百姓的活動,但皇後的葬禮卻辦得潦草簡單,叫世人不禁唏噓。

    蕭蕪不曉得這是否是自己最後一次進宮,她極不願意來這裏,可源貴妃的邀請卻不敢推托。她隨著一些皇親貴戚遠遠立於隊伍的末尾,上麵,源貴妃與皇帝並肩而立,如此看來她的確像個無冕之後,光芒萬丈,盛氣淩人,或者這就是源貴妃邀請自己前來的目的吧!再看,柳心妍一身素白禮服,與其它妃嬪立於一側,就神采而言,似乎過得不錯。原先,若眼前的狀況,她或許還能陪著蕭蕪說說話,可如今,主仆之間卻隔得那麽遙遠。

    是啊!蕭蕪心中歎道,即便是心妍,若不隨我進京,誰又能想到她會有今天呢?果真是世事無常,我和少凡……真的就這麽結束了嗎?

    瑣碎而潦草的儀式之後,源貴妃將蕭蕪請到頤襄宮喝茶,二人對坐無語,許久源貴妃才開口問道:“今日本宮見姑娘神色飄忽不定,仿佛心中有事?”

    蕭蕪苦笑搖頭,低聲道:“多謝娘娘關心,民女隻是覺得有些……有些……”

    “本宮當日初見你,就很喜歡!”源貴妃悠悠道,“明眼人一瞧,便知道你是個與眾不同的女孩。當日我曾擔心,若太後就此讓你進宮伴駕,或許我源貴妃的命數就此完結了!”

    蕭蕪兀地抬頭,吃驚地看著眼前這個明豔亮麗高貴的女人,愣愣道:“難道娘娘以為……民女是厲害的角色?”

    源貴妃的眼光變得柔和而關切,她伸手握住了蕭蕪的手,緩緩道:“總覺得你很像本宮未進宮時的模樣,看見你就覺得很親切。本宮曉得,你與一般的世家千金不同,比起她們你有更多的擔待,你有更堅強的個性,好好生活,從此遠離這座皇宮,不要再管你的姨祖婆婆,不要再惦記你曾經的侍仆!”

    蕭蕪緩緩點了點頭,苦笑道:“的確,這片天地不是民女的。”

    “皇宮不適合你,京城也不適合你,帶著愛你的人,和你愛的人走吧!”源貴妃的話似乎包含深意,“在適合自己的地方闖出一番天地,不管多大的風浪,多難的高山,你都要闖過去,攀過去,要相信一切都會好的。”

    蕭蕪不由得覺得源貴妃的話有所指,但料想她不可能知道自己眼前的困境,便試探道:“娘娘為何對民女如此關切?民女誠惶誠恐!”

    源貴妃含笑道:“因為我不喜歡如今的生活,爭的,搶的,鬥的,都不是我要的。”她如是含笑說著,卻從眼中滑出一滴淚水,“能爭取自己喜歡的東西,那才叫人生啊!我就是覺得你像從前的我。”

    蕭蕪沉默許久,才緩緩吐出一個字“是!”

    源貴妃斂了悲容點頭而笑,卻又似不經意道:“聽說平南侯要把邱二小姐送進宮來,她應當是你那少凡的師姐吧!”

    蕭蕪徒然明白了源貴妃的真正用意,這樣一個精明到骨子裏,日日踩在刀尖上過日子的女子,難道真的會與自己交心嗎?“娘娘放心,邱二小姐永遠也不會進宮!”蕭蕪如是肯定,說著便緩緩起身,欠身道,“民女告退。”

    源貴妃一揚手,飲盡了杯中的清茶,滿意地揚起笑容,一聲高唿,“藝兒,送蕭姑娘去壽康宮。”

    蕭蕪迴首望了源貴妃一眼,不曉得為什麽,心裏有一絲淡淡的羨慕,卻不知羨慕什麽。

    兩日後的夜晚,京城的蕭宅依舊寧靜,蕭蕪一直都很奇怪,為什麽大江南北,不管何處,蕭宅都顯得那麽淒涼,難道是因為自己心冷?她靜靜地坐在迴廊上,雖然那晚她在與祁少凡的熱吻之後聲嘶力竭地趕走了他,哭著告訴他一切都結束了。可為什麽?此刻卻依舊希望能再見到他,這樣等待了兩日,祁少凡卻從沒有出現。於是蕭蕪打定主意,預備後日便啟程離京,就如源貴妃說的,皇宮不適合自己,京城不適合自己。

    忽然一抹白色在眼前閃過,蕭蕪驚起,卻又再不見白影,她試著唿喚道:“木木!木木你在哪裏?”

    “咕咕!咕咕!”低弱的叫聲從草叢中傳來,蕭蕪尋聲而去,果然一隻白鴿橫躺於草叢之中,奄奄一息,努力發出“咕咕”聲。

    “木木!”蕭蕪焦急萬分,她輕柔而迅速地捧起白鴿,月光下清晰可見它腿上鮮紅的血漬,“木木你怎麽了?你不要死,木木……”蕭蕪突然記起,最後一次見到木木是在宮裏,心妍說它自己飛走了,“管家,管家……”蕭蕪無措了,竟喊道,“找大夫,替我找大夫!”

    兩個時辰後,管家拿著一小卷紙箋,神情低落地來到蕭蕪麵前,輕輕將紙箋放在桌上,口中道:“大……大夫們……說他們沒治過鴿子……所以!”

    “木木死了?”

    “不知道……因為我……把它送到祁府去了!”

    蕭蕪感到胸口仿佛被大石所堵,道不明的心痛陣陣襲來,她喃喃問道:“那祁大夫……他,為什麽不來?”

    “這……”

    “沒事了!”蕭蕪不想再聽下去,揮手道,“你沒有做錯,這本是他的!”蕭蕪淒楚道,繼而撇下眾人,撇下那張紙箋,緩步而去,迴到了那迴廊之下,靜靜地坐著。

    不知過了多久,蕭蕪倚靠著朱漆圍欄,臉上不見任何表情,心如死寂一般沒有悸動,呆呆的目光背後,卻是對祁少凡無盡的思念。

    管家靜靜走到她身邊,低聲道:“紅花鏢局曹局主……”

    “少凡!”蕭蕪本能地驚起,竟不等管家說完,便飛也似地跑了出去。

    “曹小姐……和……”管家無奈地望著主子遠去的背影。

    “少凡!”蕭蕪奔入廳堂,還來不及再喊一聲“少凡”便怔住了腳步。

    “蕪兒!”一個紅衣黑褲,發髻高束的女子笑盈盈越前一步,嘻嘻笑道,“好久不見了!”

    “曹姐姐、曹大哥!”蕭蕪雖不能見到祁少凡,卻也因曹俊傑與曹小蕙的出現,略略在心中感到一絲慰藉,她越過兩人的身影,卻看到了另一個素衣女子,“璿師姐!”

    邱璿含笑道:“蕭姑娘非我玄天弟子,倒是‘師姐’、‘師姐’地叫得順溜,蕙丫頭還常不服我這個師姐呢!”

    蕭蕪見她笑語盈盈,絲毫沒有長姊暴斃所帶來的痛苦,不由得脫口問道:“璿師姐,您的姐姐……”

    邱璿眉心一挑,笑容中帶著一絲冷漠,仿佛洞悉一切,緩緩道:“難道不是蕭小姐讓我脫離了苦海?我的姐姐?我可是東敬堂的大師姐,哪裏還有姐姐?”

    蕭蕪不由得一凜,怎麽?她怎麽會知道自己在太妃麵前下了功夫,要平南侯以次女續皇後之位的夢想破滅?誠然,蕭蕪從未想過,自己的話會那麽有用。

    曹小蕙有些莫名,卻還是嘻嘻笑道:“你們說什麽深奧的話呢?蕪兒,我們好久不見了,可要好好說說話!”

    蕭蕪淡淡一笑,望向曹俊傑,他的臉上卻沒有笑容,神情極其嚴肅,蕭蕪心內打鼓,“難道,少凡告訴你了!”

    曹俊傑瞥見了依然躺在桌角上的紙箋,問道,“蕪兒,你怎麽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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