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才意識到確實有好些天未見著他了,先前病著,後來又封了賞,一直忙活著,倒把他給忘了。輕鬆了口氣,“這真是今晚難得的好消息了,但願他在這個時候千萬不要迴來,離得皇宮遠遠的,越遠越好。你們也誰都別跟著。人多了,目標太大,反倒更加引人注目了。我去會會一個熟人,立馬就迴了”。


    門口走出幾步,便有一縱隊小太監提著燈籠走過,“文格格吉祥!”


    “起吧”,我道。


    領頭的太監尖聲尖氣道:“格格這麽晚了,是要去哪兒”。


    我嘴角微撇:“這做主子的出來賞個月,還要向奴才報備嗎?我倒不知道這宮裏多了這樣的規矩”。


    領頭的太監虛彎了下腰,“奴才不敢”。


    “不敢?嗬~”,我冷笑了一聲,“我看你已經敢了。你在本格格的窗扉下徘徊許久,是意欲窺探嗎?”


    “哎呦,文格格,你可是冤枉奴才了”,領頭太監連忙跪下。


    我令色道,“那你還不快走?”


    領頭太監連忙拾起拂塵,對著身後的太監高喊了聲“走!”又對著就近的小太監踹了一腳,陰陽怪氣道,“快點!沒見著文格格生氣了嗎?”一群小太監便低著頭急急忙忙的向前走去。


    我挑了下眉毛,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轉過身,不知被什麽絆了一下,就在即將摔倒時,被一隻手及時的拉住,“格格沒事吧?”。我一愣,喊道,“呀喲,痛死我了。遇到你們這些個不長眼的,真是著了晦氣了,還不快走”。太監們一聽這話,相互推搡這著,走的更急了。


    我拉住扶我的太監,“你扶我去那邊坐坐”。


    小太監低著頭應了一聲,隨著我去了。


    我半掛在他身上,低聲問道,“你怎麽來了?”


    小太監這才抬起頭來,赫然是一張翠花的臉,“恭喜格格,賀喜格格升遷之喜。奴婢是大閨女盼郎,可算是把格格盼來了。”


    “你就肯定我能進的了宮?”雖是問句,說的卻頗為自信。


    “格格聰慧過人,有比哪吒還大的翻天的本事。這進宮的事換作別人,自然是難於登天的;可是到了格格跟前,隻怕再添上些,也不夠格格一辦的。”這一番話,一般人聽了很難不受用的。可我不是一般人,更重要的是,我知道她是個什麽樣的人。她斷不會為了特意奉承我而特地冒險跑這一趟,尤其在這節骨眼的時候。


    “行了,說正緊事”,我放開她的手,尋了個地坐下,“你在這光景找我做什麽?莫非……”,傾身向前,壓低了聲音,“你聽到了什麽消息?”


    正說著話,一縱隊巡邏的又打眼前走過,我話鋒一轉,罵道,“你個下作的東西,竟敢弄髒我的衣服,這可是今個萬歲爺剛賞的……”


    “格格饒命……奴才知錯了”,翠花哭喊著跪下,待巡邏隊稍走遠,輕聲道,“奴婢哪有這本事。即便是已經從辛者庫出來,也才混個水媽(”水媽“,專指擔任生火、燒水、洗衣、作飯等工作,地位最低,工資最少,受累最多的丫鬟)的差事。奴婢見識又淺,口角又笨,自是比不得格格。況且禦書房裏三層外三層的守著人,即便是一隻蒼蠅也是飛不進去的,更不是奴婢這等低微下賤的人能去得的。不過……”,話鋒一轉,“奴婢倒是聽宮裏的‘姑姑’(新宮女入宮後,管上一代的宮女統稱‘姑姑’)說,翰林院有個叫朱天保的,上了道奏折,請求複立二阿哥為太子。”


    翠花口口聲聲,左一個難,右一個不行,看似謙虛,實則句句是說自己多有本事,多能幹。不過,這麽短時間能從辛者庫爬出來,確實有別人辦不到的本事。更何況就前些日子出入宮的情況來看,她的身份絕不止‘水媽’這麽簡單,她對我說的倒不盡是事實。


    我不動聲色的點點頭:“你做得很好”。


    “這多是格格的功勞”,翠花輕鬆了口氣,笑道,又小心翼翼的說,“那……奴婢……什麽時候可以再見到小寶?”


    “什麽功勞?”我反問,“我做什麽了?小寶又是誰?我隻知道你是個從辛者庫出來的宮女,現在做了水媽,其他的什麽也不知道,更幫不了你什麽忙。進了宮的女人,生死就由不得你做主了。你記住了,你現在所有的一切,全是靠你自個兒的。你所有的是非禍福也與任何人無關,”說到任何人的時候特意加重了語氣,“你要想做什麽事,就憑自己本事。”又歎了口氣,“我們這輩子,除非萬歲爺開了金口,否則一輩子甭想出去。還是禦膳房的人好呐!要去采辦食材什麽的,一年總有幾次出宮的機會”。


    翠花低眉略一沉思,提了口氣,垂首道:“奴婢懂了”。


    正說著話,遠處燈火星星點點火急火燎的往這邊晃過來,翠花暗叫:“不好,李公公怕是察覺到了”。


    “快走”,我一口吹滅了燈,推著翠花往樹從裏塞。剛整理完畢,就聽見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便聽見有人打了個千,“格格吉祥!剛才……”。


    “你好大的膽子!”我轉身喝道,先聲奪人,“你竟敢指使一個小太監戲弄於我!”


    領頭太監一下子沒緩過神,有些呆愣,“這……”


    “怎麽?”我上下瞟了他幾眼,聲音轉冷,“我可曾冤枉了你?他難道不是你帶出來的?”


    領頭太監有些懵:“是……可……”


    我不理他,繼續說道:“一個小小的太監膽敢把我一個人晾在這裏吹了半宿的冷風,你說——”,頓了頓,行至李公公跟前,聲音緩得能急死人,“這會是誰的主意?”


    “這……”,領頭太監把頭埋的更低,唿吸加重。


    我笑容一斂,喝道:“還不快去幫我把他抓迴來!我非得扒了他一層皮不可。看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你們去這邊,你們去那邊……,”我胡亂指了一通,“抓不迴來。我就扒你一身皮。”


    太監們領了命,各自奔走著去了。李公公也著急忙慌的要走,被我喚住,“怎麽?你還想讓我吹半宿的風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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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公公扶著我迴了宮邸處,就有機靈的丫鬟接了我過去。


    小鈴鐺見了,依例大唿小叫“:呀,格格,你這是怎麽了?”


    “您可真不叫人省心,才一眨眼功夫又把腳弄拐了”,梨花從丫鬟的手裏接過我。


    我就單腳跳的搭著梨花的肩往裏蹦。又聽身後傳來不陰不陽的聲音,“文格格!”


    我一頓,莫非察覺出什麽了。警惕的迴過身,隻見李公公指著一個小太監說,“是不是這個不長眼的東西把格格晾在亭子裏半宿?”


    我定眼一看,不知是哪個倒黴蛋被打的鼻青臉腫,胡亂充了數。眼斜嘴歪,已絲毫看不出本來麵目。又聽見李公公絮絮叨叨的說著,“這個混帳東西在路上看人賭花牌一時糊了腦袋,居然把格格的事給忘了……”。


    這事原就是我胡撰的,已無心聽下去,就說了句‘天色已晚,我也乏了,李公公就看著辦吧’,就給打發了。很久以後才知道,那倒黴蛋原是李公公對家下的一名小太監,兩家作對已久。李公公恰好借著我的名義尋對方的晦氣。這就是皇宮,到處是鉤心鬥角,到處是是是非非,盤綜錯結,又有誰能說的清,道的明。你在利用別人的同時,又豈知別人不是在利用你?


    李公公一走,我便健步如飛的跑到桌邊徑自要倒水喝。小鈴鐺忙提起水壺,替我倒了一杯,說:“格格演的是哪出戲?”


    我笑著把剛才的事細細詳述了一番。


    梨花:“格格才剛進宮,尚未摸清形式就先把一幹人得罪了,恐怕不太妥當”。


    我道:“這些宮裏的老人們欺我是個新入的主,雖是鄂倫岱的女兒,卻隻是個養女,談不上什麽靠山。這些人表麵上雖對我恭謹,心裏恐怕也沒幾個服帖的。也算李公公自個兒倒黴,撞到我這槍口上。就當起個殺雞儆猴的效果吧,給宮裏那些等著看我笑話的人提個醒,我也不是吃素的。”


    梨花想了想轉向小鈴鐺吩咐道,“你明個兒把萬歲爺賞的金銀細軟,理一理,盡數分給外頭的丫鬟太監們”。


    “軟硬兼施,張弛有度,”我點點頭笑著說“梨花姐,還是你想的周到”,又轉向小鈴鐺,“這些個東西,暗地裏給就是了。不要做得太招搖,以免落了個剛進宮就大肆收買宮女太監的話柄。”


    梨花讚道:“格格比起進宮之前的張揚,目空一切,現下倒是沉斂許多”。


    我尷尬的笑笑,腦海裏又不由的浮現四爺說的那一番話——“越是想要做什麽,麵上越是要平靜,他人摸不清底細,才越不敢輕易出手!像你這樣,一有了目標,隻一股腦的往上衝,其後果、各種幹係全然不管不顧。長此以往,隻怕討不了好果子。”那時的我少不更事,滿腔熱血往前衝,踏進了雷區還不自知,並以此沾沾自喜。嗬~要不是四皇爺的暗處幫襯著,又豈有今時今日的我。時隔不過一載光景,我卻似過了十幾個春秋,少了一份衝動,多了一份內斂。皇宮,真是個磨練人的地方。


    一直不怎麽說話的小鈴鐺突然冒出一句,“明天還有機會把這些個賞給他們麽?”


    “不要多想,隻要皇上在,他們哥幾個再怎麽爭,火也燒不到咱身上來。怕隻怕……”後半句我沒有說出口,梨花也說不出口。爭權奪嫡,哪朝哪代不是血流成河。皇上已經到了風燭晚年,下一刻會發生什麽,誰也沒個準。三人便再也默不作聲了。不知不覺,竟並排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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