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什麽光景了,還偷懶!”一聲爆喝,把我從睡夢中驚醒。緊接著就聽見小鈴鐺捂著耳朵,連連叫疼。


    我一睜眼,見著宮裏的姑姑一手揪著小鈴鐺的耳朵直往外拽。梨花一下也驚醒了,方冒了個頭。那姑姑瞧見了,也不含糊,結結實實一個爆炒栗子,“原這裏還有一個”。說話間,便一手揪著一隻耳朵。


    我見了,急得直喊:“放手,快放手!”


    姑姑見著我又是一愣,嗬笑道:“格格怎的睡在這?格格才剛一進宮,就淨幹些出格的事,叫皇上娘娘知道了,恐怕不太好!”說著,不再理我,徑直擰著小鈴鐺和梨花的耳朵從床上拖起來。“我不管你們在家裏什麽規矩,也不管文格格平日裏是怎麽慣著你們的。進了宮,就得守宮裏的規矩”,姑姑罵罵咧咧的把她倆從內屋拽到外堂。估計是幹慣了這等缺德事,極順手,勁還挺大,稍一使勁,她倆便跌坐在地上。


    “這做下人的就該有個做下人的樣子”,姑姑從另一丫鬟手裏拿過手指粗的執棒。


    我急了:“你這是要做什麽!”


    姑姑笑道:“我是奉了皇上和德妃娘娘的命來教導格格禮儀的,下人們不懂規矩,奴婢就得管。格格要是覺得奴婢哪裏做的不對,不妨直接去稟告皇上和娘娘”。


    要是以往,小鈴鐺和梨花絕不會犯那樣的錯誤的,昨晚確實折騰的晚了,不想錯過了時辰。


    “你……”,我正欲上前理論。梨花拉了拉我的衣袖對我搖了搖頭,“赫姑姑曾服侍過十四福晉,十四福晉見了她也是存了三分禮的”。


    我苦澀的一笑,低聲自言自語:“德妃娘娘可當真體貼我”。


    赫姑姑越發得意了,嘴上卻說,“沒規矩”,說著不由分說的一鞭打在梨花的背上,“這裏豈容你多嘴,不要以為你知道些宮裏的人和事,就有什麽了不得了。”語速極緩,是旗人慣例的風格,講究的便是風度悠閑。也彰顯出她受過良好的教育和不凡的地位。


    我瞧著心疼,我是個極護短的人,尤其是對身邊的人。即便是她們做了什麽錯事,也不允許別人欺負到她們頭上來。當即一手一個護著,“你做什麽!她們是我的人,誰允許你打她們了”。


    “不打也可以”,姑姑將執棒扔給一旁的丫鬟,“那就罰吧”。


    “好姑姑,請你打我吧”,小鈴鐺忽的開口道。


    我怔愣著看著她,一時間說不出話來。梨花隻沉默著,一言不發。與我的不同,她的一言不發是因為她的尊嚴,她的驕傲,她的淡然。小鈴鐺低聲道:“這打雖痛,可是疼一陣也就過了。這罰,往角落上一跪,也就沒完沒了了,不知何時才能起來”。


    姑姑笑道:“格格,你可聽見了,這是她們自個兒討打的”。說話間,又是一鞭。我趕忙護著,紮紮實實便打我身上了。梨花,小鈴鐺驚唿,“格格……”。一時間,三個人抱作一團,誰也不願讓誰受著。


    姑姑笑道:“喲,格格,真對不住了”。嘴上說著,手上可不含糊,紮紮實實的又是一鞭,“居然和格格共睡一塌,是越發的沒規沒矩了。記住了,你們雖然是皇上特準了格格帶進宮裏來的,但是近身伺候文格格的資格也是沒有的。凡是伺候太後、皇後、妃子、格格的宮女都必須是上三旗的包衣。因此,這裏但凡是位宮女,你們見了也都要行禮”。旁側立著的幾位宮女,一聽這話,也都吃吃的笑了。


    姑姑說著話,又是一鞭,被我中途伸手握住,震的虎口都有些裂開。姑姑想把執棒抽迴來,結果紋絲未動。姑姑不可置信的看著我,又奪了一次,我靜靜望著她,依舊緊握著。


    姑姑氣的臉色發紅,大怒,“老奴可是受了皇上和德妃娘娘的命……”。姑姑正使盡了力氣抓著執棒往後奪。未想我會放手,她猝不及防,連連倒退了幾個踉蹌,四腳朝天的摔在地上,連旗頭也歪在一旁。身旁的幾位宮女,趕忙著去扶。


    我掃視了在場的宮女太監,緩緩站起嘴角攜著冷笑,“我不管宮裏是怎樣的規矩,既然做了本格格的奴才就得照著我的規矩行事。今個兒,我放話在這裏頭了。我雖不是個急脾氣的人,可是要急起來,我就不是人!你們要是敢動我的人,就先掂量掂量自個兒的分量,”看著低著頭悶不吭聲的宮女太監們,笑道:“不過,我倒也不是蠻不講理的人,隻要你們忠心耿耿的跟著我,自然少不了你的好處”。


    有的事我可以忍,有些事卻是萬萬忍不得的。這茬子事上我要是再不說句話,小鈴鐺和梨花今後在宮裏可是沒法子抬頭做人了。


    姑姑扶著歪倒在一邊的旗頭,氣的胸膛一鼓一鼓的。我上前抓住赫姑姑的手,學著她的口氣,“喲,姑姑,真對不住了”,又宛然一笑,轉向小鈴鐺,“小鈴鐺,我昨個兒囑咐你分給眾姐妹的寶貝呢?”


    小鈴鐺:“早備好了”,小鈴鐺說著去屋裏取了個大木匣子出來。


    “姑姑”,我從裏邊取出一個綠寶石方扁鐲來,周身通透,散著盈盈的綠光,“這可是裏頭最值錢的寶貝,送作姑姑了”。


    ‘哼~’姑姑輕蔑的一笑,側過身去。


    我也笑了,轉手就把這扁鐲給了身旁的丫鬟,丫鬟偷覷了一眼姑姑,不敢收。我笑盈盈的拉過她的手,親自塞進她手心裏,她這才收了。手掌展開,豎放在身體右側下蹲端端正正的行了個禮,“謝文格格賞”。


    我點點頭,示意她起來,笑著說,“謝赫姑姑。”


    丫鬟便轉身向姑姑道:“謝赫姑姑”。


    姑姑氣的臉一陣青一陣白,不怎麽好看。


    我又拿起一件純黑水晶參銀的發簪,“這可是剩餘裏頭最好看的了”。


    姑姑依舊別過臉去。


    我笑:“姑姑不要,你們又有福了”,轉手給了另一宮女,依例讓她謝過姑姑。


    我道:“剩下的這些,比不得方才兩件,想必姑姑是瞧不上眼的了,小鈴鐺把剩餘的物什給了丫鬟太監們吧。”


    宮女太監們齊喊:“謝文格格賞,謝姑姑”。


    姑姑氣得鼻孔一下又一下的噴著氣,未想我真個將寶貝們分得一個不剩。下人們得了賞,姑姑卻沒有,這無疑是打了姑姑一個大嘴巴。尤其是在這尊卑分明的紫禁城,往往麵子比命還重要。


    我笑說:“哪能真虧待了姑姑”,說著從腰間掏出顆彈丸大小的東海珍珠,“早知道姑姑瞧不上那些個東西,這是給姑姑特別準備的”。


    姑姑是個聰明人,我給了她台階下,自然懂得就坡下驢的道理。雙手微微握拳下蹲:“謝格格賞”。(ps:這個姿勢就表明了她的身份。年幼的宮女多為雙手展開,豎放下蹲)。


    待洗漱完畢,也不見得有人送飯食來,便問:“宮裏什麽時辰用膳?”


    赫姑姑答:“宮裏沒有明確的用膳時辰,一般是主子們吩咐一聲,奴才們便上菜了”。


    我道:“那就傳膳吧”。


    赫姑姑手一揚,跟前的小太監便朝門外喊了聲:“傳膳”!門外的太監又把這話傳給鵠立在府外的太監……我心道:這剛吩咐下去的,怎麽也得半個時辰。


    不想,不等迴聲消失,一個猶如過嫁妝的行列便打府外進來。幾十名穿戴齊整的太監們抬著大小七張膳桌,捧著幾十個形狀各異的銀器,浩浩蕩蕩地進來。再由套上白袖的小太監接過,在暖閣裏擺好。各色菜肴兩桌,火鍋另為一桌,此外有各種點心、米膳、粥品三桌、鹹菜一小桌。均以銀器盛著,下托以盛有熱水的瓷罐,應是保溫用的。每個菜碟或菜碗都有一個銀牌,這是為了戒備下毒而設的。我瞧著歎為觀止,方入了座,但聽一個小太監叫了一聲“打碗蓋”!其餘幾個小太監便動手把每個菜上的銀蓋取下,放到一個大盒子裏拿走。以前經常看到電視劇裏的排場,今個兒才算是真正大開了眼界。


    各色菜肴,有‘螞蟻上樹’,‘出水芙蓉’,‘萬綠叢中一點紅’……名字取得跟花似的,說白了就是粉絲燉肉沫,蜜汁芙蓉糕,櫻桃肉山藥……總計竟有一二十道。


    我對著小鈴鐺和梨花道:“你們也餓壞了,快去吃些東西”,又轉向姑姑:“煩勞姑姑使喚兩名丫鬟先替上……”


    姑姑微微低首:“宮婢們吃飯是有時間規定的,錯過了,便隻能餓著”。


    “你……”,我一口氣提到喉嚨間,又輕輕咽下,淺淺一笑:“那我賞賜些吃食,倒不算是違反了宮規吧”。赫姑姑隻低著眉,一言不發。我吩咐了來人,把那條魚給她們留下。哪知赫姑姑又道:“宮婢們是吃不得魚的,怕身上沾著腥氣衝撞了主子們”。這也不準,那也不準,我按捺住心中的燥氣,臉上依舊掛著笑:“那就把杏花糕給她們留著吧”,這也算是給足了赫姑姑麵子。幸而,赫姑姑也不再說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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