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花駭的臉色發白,渾身氣的顫抖起來了,“你個鱉下的王八蛋,蝙蝠身上插雞毛,你算什麽鳥,有本事一刀把我宰了,我下到了陰朝地府,天天咒你——後背梁長瘡、肚臍眼流膿……”。


    一連罵了一二十句,真個沒帶一句重樣的。期間,楚牧道:“本來憐她是個婦道人家,沒想到竟是如此難纏……”。我隻靜靜的聽著,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不痛不癢。


    翠花討了個沒趣,隻一下沒一下的罵著,漸漸的就靜下來。


    我笑:“怎的不罵了?”


    翠花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隻因你覺著,我要殺你,早就殺了,又豈會在此容你多嘴,所以你便不罵了。”翠花的眼睛便豁然一下,睜大了,我繼續道,“可是你又想,我大費周章的把你抓來,絕不是來聽你討罵的。你摸不準我的意圖,一時間便不知道如何開口”。


    我看著翠花越發不可思議的目光,微微一笑,拍了拍雙手。幾個乞丐領著一個小男孩出來,一身華服。


    翠花定定的看著小男孩,忙攏了攏身上的衣衫,眼淚一下子便湧了出來。


    “娘”,小男孩一看到翠花就奔過去。


    “小——寶!我的心肝寶貝蛋,娘的心頭肉喲”,翠花抱小男孩著就是一陣痛哭。又像似想起了什麽,忙將其護在身後,“有什麽事,你衝著我來,他還隻是個娃娃!”


    我道:“帶著你的孩子走吧”。


    “你就這樣放我們走?”翠花有些難以置信,“我對你做了那麽多的壞事,你不恨我,不想殺了我”。


    “殺你?你也太小看了我的胸襟和氣魄了”,我道。


    “娘,那天丐幫把我們打散了,是這位姐姐救了我,不但給我吃好吃的東西,穿漂亮的衣服,還給我請了私塾先生”。小男孩扯了扯翠花的衣角。


    翠花訝了一下,這才知道我是真的要放他們走。思索了一下,跪下了,又拉著兒子一道跪下,“奴家是被丐幫老太太逐出來的,普天之下,有人的地方,就有丐幫,奴家先前風光的時候,沒少得罪過他們。他們恨我入骨,巴不得落井口下石,又豈有我容身之所。奴家肯請格格收留……”


    “你當我這裏是收留所嗎?你錯了,我從來不是個好人,也不屑於當個好人”,說著轉身欲離去。


    “格格……”,翠花抓著我的裙擺,叩頭觸地,“奴婢知道格格的心比天還高,比地還遼闊,是菩薩樣的心腸,這才容得我這三伏天賣不掉的臭貨在這裏撒野。求您看在孩子還小的份上,求您收留這孩子。即便是現在叫奴婢去死也甘願了”。


    說著有拉著自己的孩子,“小寶,來,給格格磕頭”。


    我迴過身,隻見小男孩怯生生的喚了句,“娘”,又對著我跪下有樣學樣的磕了個頭,“容舒給格格請安!”。


    我歎了口氣,蹲下來對著小男孩笑道,“容舒,和哥哥們去那邊玩,姐姐和你娘有話要說”。


    小男孩便歡天喜地的和丐幫的兄弟們去了。


    我站起,笑容消失,“我要你死作什麽?小寶年紀尚小,已經沒了爹爹,可不能再沒了母親。隻是我先前也是受過老太太恩惠的,你既是她逐出來的,我這裏可也容不下你。你要想活命,倒是有個地方,隻是這一去便是九死一生,你敢去嗎?”


    “隻要是格格恩準了的事,上天攬月下海抓鱉,奴婢哪樣不敢做的”


    “很好,那個地方就是——皇宮!”,我道。


    “皇宮?!”翠花猛然睜大了眼睛。恐怕她做夢也想不到,我竟會帶她去這樣的地方。


    “辛者庫!”我繼續道。


    “辛者庫?”,翠花又是一驚,眼珠轉了幾圈,終咬了咬牙,“奴婢願意去,比起被丐幫的人打個稀巴爛,那裏至少還有個盼頭”。


    “你可要想清楚了?現在後悔還來得及。那裏可是個比毒蛇猛獸還要兇險的地方,我也保不齊你能活著出來”,我道。


    翠花:“奴婢願意。隻是……恬著臉求格格答應件事”。


    “你的孩子我會派人照看的,該有的一應俱全,不會少了他的。總歸,你對我還是有恩義在的。隻是從此之後,你們再也不能以母子相稱了。宮裏的規矩,你是知道的,凡是入了宮的,都是些身家清白的女人”,我道。


    翠花感恩戴德的謝了,“除此之外,還請格格……給奴婢五百兩銀子!”


    “你……!”楚牧怒目而視。


    我攔住他,笑道,“這是要得的”。說著,隨即從身上取下包袱擲給她。


    即便是隻有一個可能,這個銀子也是花得值得的。


    翠花沒有伸手去撿:“奴婢不要大額的,要兩百個一兩的,二十個五兩的,十個十兩的,兩個五十兩的,這大銀子招人妒,也不經花。小銀子更方便打賞”。


    “我果然沒有看錯你”,我笑,“你打開看看吧”。


    辛者庫是曆來宮裏關押犯了錯的宮女太監的地方,所幹的皆是宮裏最苦最髒最累的活。凡是進了辛者庫的人,沒有幾個能活著走出來。我把你放到這裏邊去,沒有人會懷疑。這是一條不能迴頭的路,是死是活,全看你的造化。翠花,你好自為之。記住,進去後,你我便從未見過。凡事多聽,少說,一旦出了什麽事,你便自行了斷吧。我既然有法子放你進去,自然也有法子對付你。要是等我動手,就隻有比死更可怖的事了。


    “這溫香軟玉的滋味不好受吧”,我笑著戳戳楚牧臉上的傷痕。


    楚牧吃痛,齜咧著嘴撇開頭,悶聲道,“格格早就到了卻遲遲不出現,又精心安排了那些個乞丐,格格是故意要看再下的笑話麽?”


    我笑,“不是”,默了一會兒,“是要看翠花到底有多少能耐”。


    楚牧靜了一會兒說,“這世上恐怕沒有比格格更聰慧的女人了。格格明是有事要求著她,卻變成她心甘情願,感恩戴德的為格格效勞。格格把什麽都算準了,就連卑職也一道算計進去了,嗬,那我就沒什麽好擔心的了”。


    後一句話,說的極輕,我聽的不甚分明,也不作他想,將一隻手搭在楚牧的肩膀上,“楚大哥,你也別哀怨我了,我像是那種不講道義的人嗎?”,說著,拍拍胸脯保證,“這個傷我可不會讓你白受。待會兒啊,你還巴不得再多受點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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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把藥強塞給梨花,也不顧她喊我,笑著直往門口走去,路過楚牧的時候,眨了下眼睛,“不必謝我啦”。然後蹦跳著從屋裏出來,迴頭看見梨花把藥細細的抹在楚牧的臉上,又湊近輕吹了一口氣,睫毛輕顫,吐氣如蘭。楚牧隻局促不安的坐著,似乎緊張的連手腳也不知道往哪兒放好,隻一個勁的呢喃,“不不……不用了,梨,梨花小姐,我自,自己來就好了。”


    “坐著”,隻聽梨花喝道。便見那楚牧是動也不動了。又聽梨花問,“你很熱嗎?怎麽淨出汗?”。


    楚牧傻笑著“不,不熱”,手卻直往臉上抹汗,又將膏藥擦掉了大半,徒留梨花一張無奈加哭笑不得的臉。


    我心笑:呆子,我可盡力幫你了。轉身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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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格”,小鈴鐺的一聲唿喚,把我從迴憶中拉迴來,“翠花可是什麽都幹的出來的,格格把她放進宮裏,可就是把一條毒蛇放進宮裏來了。指不定逮誰咬誰呢?”。


    “這宮裏還少毒蛇嗎?人人都想擠進這個黃圈圈裏,素不知這皇宮是天底下最肮髒的地方”,梨花的聲音唿的傳過來,夾雜著難以言喻的悲傷與疼痛,“多的是蟲蟻猛獸”。


    “你怎麽也起來啦?”我拉過被子一角,蓋在她的膝蓋上。


    梨花就勢坐下,三人靠著床壁,並坐一排。梨花看著窗外憧憧人影:“這樣的天氣真叫人煩躁的厲害”。


    “格格”,小鈴鐺驚恐的張著雙眼,“這宮裏真的有這麽恐怖嗎?”


    我:“不管怎麽說……這裏斷不是美得所在,不如爽性扔些毒蟲蛇蟻,讓醜惡來開墾,看這個世道能攪和成什麽樣……”,正說著話,門外突的咯噔一響。


    小鈴鐺直接瑟縮了一下,把頭埋在我的肩膀上。我和梨花也是駭了一跳。


    “我不拍!”小鈴鐺忽然昂起頭來,她分明是有所恐懼的,卻依然挺直了腰杆,“我會保護格格的!”


    這個才十幾歲的小姑娘居然說要保護我。我的心動了動,又是歡心,又是淒涼。我和梨花都沉默了。梨花抱著膝,一聲未吭,也不知道想的什麽。而我清楚的知道,我將要麵臨的遠比想象的要恐怖。哪朝哪代的皇位更替,不是曆經腥風血雨?當今皇上到底是年紀大了,下一秒會怎樣,誰都保不齊。鬥詩大會的時候,就見他的精神十分不濟,萬一真個在今晚過去了,那我們三個點也太背了,上趕著跳火坑裏了。想了想便說,“我尋個機會叫楚牧護送你們出宮”。


    “我不走”,一直未說話的梨花突然冷聲道,然後定定的看著我,“不管發生什麽,我陪你。多一個人,勝算總要大些”。


    小鈴鐺一看,急了,“格格和梨花小姐不走,奴婢也不走……”。


    “像你們這樣的小身板,是多一個人就多一人受傷”,正說著,門外又是咯噔一聲響。我沉思了一下,“我出去看看”。小鈴鐺連忙拉住我,“這太危險了,奴婢去叫楚大哥”。


    “還是我陪你去吧”,梨花道,“楚牧不在。他……有個親戚病了,走親戚去了”。


    “他在這個時候去看什麽親戚……”,小鈴鐺急的都快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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