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案子從頭到尾都充滿了迷霧,塞德斯走後屋子內安靜了下來。福爾摩斯靠在牆壁上,看上去似乎並沒有過多壓力,語氣平淡地開口,“時間很晚了,莫斯坦小姐,也許您需要有人將您送迴去——”


    瑪麗臉色蒼白地搖了搖頭,雖然看上去搖搖欲墜了,但她仍然表現出了相當的勇氣和鎮定,“我想即使現在迴去,我也無法立刻入眠,不如等待那位舒爾托先生給我們一個答案,這樣晚上也許我才能睡得更安穩些。”


    福爾摩斯讚賞地點點頭,繼而轉頭看向諾拉,慢吞吞地說道,“至於夏普小姐,我想我們可以省去這個步驟。”


    諾拉無謂地擺手,“案子最重要,夏洛克你是對的。我可是一個稱職的員工,就算我們需要在這裏度過一個晚上,我也毫不猶豫。”


    華生維護著瑪麗,警惕地看向福爾摩斯。


    福爾摩斯露出一個饒有興味的微笑,灰色的眸子微微眯了起來,“就算您願意犧牲,我們可不會讓女士受到如此待遇。”


    瑪麗和華生都鬆了一口氣。


    關於這個案子還有許多疑點,諾拉不恥下問地開口,“聰明的夏洛克,我想您應該不會介意和我們一同分享一下您對這個案子的心得?”


    福爾摩斯的手指習慣性地摸著下頷,就像是教授對學生講解一般盡可能耐心地迴答道,“這其實很簡單——當然看上去如此,也許內裏還藏有更多奧妙。我慢慢說給您聽,請您坐到屋角那邊去,小心腳印!那都是證據。”


    諾拉依言坐下。


    “你們大概很疑惑兇手們是怎麽進來的,又是怎麽離開的——屋子門從昨晚開始就沒有開過,麥克莫多可以證明這一點,那麽窗戶呢?”


    他的聲音漸漸高昂起來,已經陷入了對案情的分析中,“窗子從裏麵關好,窗框也非常結實,我們來打開它看看,近旁沒有下水管道,屋頂也離這很遠,但是卻有人站在窗台上過——看這兒,昨晚下過小雨,窗台上還有一個腳印,圓形的泥巴印,地板上還有桌旁也是。”


    華生湊近看了看,“不對,這根本不是腳印。”


    諾拉若有所思,“這個痕跡……倒像是一隻腳,另一隻是木樁。”說道這裏她恍然大悟,“塞德斯先生提到過一個裝有木腿的人,難道……”


    “沒錯,這就是更重要的證據。而且還有另外一個人,身手敏捷智慧超凡——您瞧瞧這,醫生,請問你能從那堵牆爬上來嗎?”


    這裏離地麵至少六丈多高,而且牆麵光滑連可以攀爬的磚縫都沒有,華生立刻搖了搖頭。


    “這就對,如果沒有人幫忙,是不可能爬上來的。可是如果這裏有一個你的朋友,用放在屋角的那根粗長繩,一頭係在牆上的大環上,一頭扔下去,哪怕裝著一條木腿也可以順著繩子爬上來,他們就是如此進出這裏的。”


    諾拉拿過那卷長繩細細看了看,的確在中間發現了一些血跡,大概是由於下滑的速度太快以致於來客磨破了自己的手掌心。


    不過這個說法還有另外一個問題——


    “那麽那個同夥是怎麽進來的呢?”華生問。


    福爾摩斯皺著眉,沉思,“至於這個,的確有點意思,煙囪太窄成人是無法通過的,門和窗戶更不可能,所以隻有一個結論,那麽它再不可思議,也會是正確答案。”


    諾拉吸了口氣,“他是從天花板那個洞裏麵進來的。”


    “毫無疑問。”福爾摩斯點點頭,“如果您不信,不如隨我們一同去看看。”


    說著他爬上了梯子,雙手按住楥木一用力,身手非常敏捷地翻上了屋頂的密室,然後探出頭,向諾拉伸出了手。


    原本同樣準備翻上去的諾拉愣了愣,隻好握住福爾摩斯的手借力也一同跳了上去——說實話,她並不認為這個簡單的動作需要福爾摩斯的幫忙,但是出於對福爾摩斯男性自尊的顧慮,她依然選擇了配合。


    華生卻沒有得到這個待遇,他艱難地爬了進去,期間因為不小心滑了一步撞到旁邊的楥木而蹭到一臉灰。他狼狽地抹了抹臉,幽怨地看向表情鎮定的狗男女二人組。


    福爾摩斯已經開始打量這間密室,大約十英尺長六英尺寬,地板中間鋪了一些薄木條積著一層灰泥。屋頂是尖形的,沒有任何陳設,到處都是長年累月堆積的灰塵。


    “看這。這就是一扇通向屋頂外的暗門,外麵就是坡度不陡的屋頂,也就是那個人進來的路,也許在這我們能有其他收獲。”福爾摩斯拿著燈往地板上照去,即使鎮定理智如他,也不由得露出驚訝詫異的神色——


    滿地都是沒穿鞋子的赤足腳印,清晰完整,但是尺寸沒到成人的一半,看上去就像是令人毛骨悚然的鬼童的惡作劇。


    “這是……小孩子的腳印?”華生驚唿。


    福爾摩斯並未理會他,而是掏出了放大鏡與皮尺,毫無紳士風度地彎腰跪在地上,一寸一寸地仔細查看這些腳印,灰色的眸子就如同獵犬般犀利卓然。


    華生不由得咕噥了一句,“真慶幸夏洛克是個偵探,而不是罪犯。”


    諾拉點了點頭——以夏洛克·福爾摩斯的精力才智,以及細致入微的觀察推理能力,如果他對犯罪更感興趣的話,對於英國人民乃至世界來說,將會是多麽可怕的災難。


    也許他手下的謀殺會讓他比那位著名的開膛手傑克更令人膽戰心驚,而更可怕的是,大概沒有人能夠抓住這位高智商高功能反社會型人格的天才。


    正在諾拉和華生同為一個想法而膽寒時,福爾摩斯爆發出一聲歡快的叫喊,“我們簡直太幸運了,”他說,“有了,看這裏,來這兒的第一個人粗心大意,他不小心而且很不走運地踩在了木榴油的上麵,就是這灘難聞的東西,旁邊的瓶子破了。”


    華生,“?”


    福爾摩斯誌得意滿,“這原本沒有什麽,可你們知道麽,一隻狗通過嗅覺可以順著氣味找到盡頭,而我們則可以通過這些東西——”


    還沒說完,福爾摩斯忽然停了下來,“警察來了。”


    下麵傳來了沉重的腳步聲說話聲和關門的聲音。


    諾拉仍在驚歎福爾摩斯比獵犬還敏銳的感知,福爾摩斯則抓緊時間提醒華生,“趁他們還沒破壞現場,你摸一下屍體的胳膊,腿,告訴我什麽感覺。”


    華生,“肌肉堅硬得就像是木頭。”


    福爾摩斯揚眉,“沒錯,這是極為強烈的‘收縮’。比一般的死後僵直更厲害,再看看死者的臉部扭曲和表情,你有什麽結論,醫生?”


    華生想了想,“他中了植物性生物堿的劇毒,大概類似□□的毒,會造成破傷風性症狀而死。”


    “的確,你想到那根刺入或者射入他頭部的刺了嗎?那刺入的角度正對著天花板上麵的洞,你們看這根荊刺。”


    福爾摩斯小心地捏著那根黑乎乎的東西,燈光下它長而尖細,一端上麵有一層發亮的仿佛是幹了的膠質,而另外一頭很鈍,似乎被刀削過。


    “英國可沒有這樣的荊刺。”華生很快判斷道。


    諾拉仔細看了看,突然想到什麽,眼神一變,“這個東西,我以前……”


    福爾摩斯正集中注意力聽她即將說出口的話,咚咚咚沉重的腳步聲已經來到了樓梯口,一個臉色發紅稍顯肥胖的中年人探進頭,跟在後麵的則是一位警長和不停哆嗦的塞德斯·舒爾托。


    一看到來人,福爾摩斯眉梢一挑,微不可察地撇了撇嘴,諾拉眼裏露出薄薄笑意,沒繼續說下去。


    中年胖子一進來就粗著嗓子喊道,“太不像話了,這是怎麽迴事?這都是哪裏來的人?屋子裏鬧哄哄的,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阿瑟爾尼·瓊斯先生,”福爾摩斯語氣平淡地開口,“您還記得我吧?”


    “當然,當然了!這不是我們的大理論家夏洛克·福爾摩斯先生嗎?”瓊斯不陰不陽地笑了一聲,“我怎麽會不記得您呢!那次您向我們講述關於主教門珍寶案的起因和推論的結果,實在是太精彩了!您的確把我們的線索帶入正途,但我相信運氣占了主要成分,您說呢?”


    “那不過是一件很簡單很好理解的案子。”福爾摩斯依舊冷靜。


    “哈——哦,哦得了吧!您看您還不好意思承認!不過,這裏發生什麽了,真是糟糕的情況。我看真相都擺在眼前,也用不著您來做推論,幸運的是我為了其他案子正巧來到了上諾伍德,對於這個人的死因,福爾摩斯先生,不如先說說您的看法吧?”


    福爾摩斯慢吞吞的,無不諷刺地開口,“聽您剛才的意思,這個案子應該並不需要我的推論。”


    瓊斯頓了頓,抹了抹臉上的汗,“啊,用不著……用不著——不過我們還是得承認,有時候——我是說小部分情況,您還真能一語中的。據我了解,這門一直鎖著,價值五十萬英鎊的寶貝被盜了,那麽窗戶的情況呢?”


    “從裏麵被反鎖,窗台有明顯的腳印。”相對瓊斯的連篇累牘,福爾摩斯顯得非常幹脆利落。


    “既然窗戶關著,那麽腳印就和本案無關了。”他斬釘截鐵地判斷,“這都是基本常識嘛,依我看這個人極有可能是在盛怒之下死亡的,因為他的珠寶丟了!哈——舒爾托說昨晚他和哥哥見過一麵,我假設當時他們因為財寶發生了爭執,因為一時衝動情緒失控,他哥哥就在盛怒之中死去了,於是舒爾托趁機把珠寶拿走了,您認為呢?”


    “當然了——”福爾摩斯意味不明地微微一笑,慢條斯理地開口,“十分——正確的推論,而且在後來,這具屍體還非常細心地站起來將門反鎖上了,您認為呢?”


    瓊斯不由得尷尬地鬆了鬆領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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