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弘這人向來仗著自己身體好,火氣旺,衣裳能少穿就少穿,白日裏活動也就算了,晚上再這麽任性卻容易著涼。賀惜朝這樣想,便記掛上了,擔憂的念頭就一直縈繞在腦中。最終他下了床,踢啦著鞋子,披上一件衣裳,端起桌上的油燈走向了暗門。聲音一直持續著,賀惜朝將暗門前的屏風稍稍往旁邊推了推,看著那扇門,輕輕一歎便迴應地敲擊一下。這一下,終於讓對麵停了。寂寥無聲之中,然後便傳來一聲輕喚:“惜朝。”“嗯。”“我睡不著,我好難過。” 蕭弘的聲音裏帶著委屈和悲傷。然而賀惜朝卻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因為他自己也很難過。“惜朝……”“蕭弘,我不後悔,時代造就的悲劇,沒有誰的對錯。”蕭弘簡直要哭了:“我怎麽聽著你已經打算好了?”賀惜朝抬起手,輕輕放在冰冷的暗門上,昏暗的燈光下,目光中帶著無盡的悲哀,口吻卻冷靜地仿佛沒有任何的感情:“等你訂婚的時候,你便已經是太子了。你是天生的帝王,接下來的路完全能自己走下去。我會給自己謀個外放,讓咱倆分開冷靜幾年。或許痛苦,或許舍不得,可相信時間能愈合一切致命的傷痛,相信那個時候,就算依舊難過,可你我能克製住,放下了。”他說著將額頭抵在暗門上,冷意透過肌膚冷靜了他的理智。“我曾經說過,沒有誰離不開誰,人到絕境之時,總能為自己尋找到出路。咱倆就算做不成情侶,也能成為相得益彰的君臣。我在你身上傾注了所有的心血,我希望你能堅強,從失戀之中站起來,挑起妻兒老小的責任,成就一代明君,請別讓我失望……”賀惜朝沒說一個字,心裏就難過一分,可是他知道自己能忍受。那邊的蕭弘聲音已經變調了,似乎強忍著說:“我們說好的,永遠也不分開。”“抱歉,我食言了。”不爭氣的眼淚終究還是落了下來,賀惜朝抵著頭,不敢吸鼻子,不敢放大唿吸,就怕抑製不住讓對麵的蕭弘探到了他一絲脆弱。可抽噎聲還是傳了過來,卻是蕭弘忍不住先哭了……十八歲,放後世也才剛成年,依舊是個男孩子,不算男人。哭吧,隨便哭,哭得越響才能更快地走出來。這點上,愛裝模作樣的賀惜朝永遠比不上他。賀惜朝靠著這扇暗門,坐下來,耳邊聽著對麵傳過來的哭泣聲,默默地抹掉自己臉上冰涼的眼淚。不知為什麽,那悲傷依舊,心也疼痛,可忽然他感到很高興。有這麽一個人曾經將真心完全捧到自己的麵前,那麽那麽地喜歡他,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在蕭弘之前沒談過戀愛,這次能轟轟烈烈體驗一把,也算圓滿了。誰還每個失戀呢?哪怕就是後世,跟初戀走到最後的總是少數。賀惜朝坐在地上,最後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睡過去的。直到第二天從床上醒過來。他睜著眼睛看著床頂帷帳一會兒,忽然間起身下了床,那聲響驚動了外間等候的人,小玄子立刻走了進來:“惜朝少爺。”“昨晚殿下是不是來過了?”他問。小玄子一邊服侍賀惜朝更衣洗漱,一邊迴答:“是,殿下不放心,便進來看了一眼……”說著他又小心地瞄著賀惜朝,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怎麽了?”“那個……昨晚您坐在地上睡著了,殿下早上還腫著眼睛去上朝……奴才擔心……”小玄子吞吞吐吐,想問又不敢問的樣子。賀惜朝沒有迴答,隻是說:“我餓了。”小玄子立刻道:“奴才立刻讓人去準備。”他正要出去,卻又轉了迴來,從懷裏取出了一份信,恭敬地遞給賀惜朝:“殿下早朝之前命奴才等您醒了,就交給您。”賀惜朝一愣,接了過來。上麵沒有落款,打開來便是一張隻寫了一句話的信。“惜朝,我想再試一試,別放棄。”恍惚之前,賀惜朝想起那一年的元宵佳節,蕭弘也曾這麽說過:你等等我,讓我再努力一把,行不行?賀惜朝摸著柔軟的紙張,看著上麵那盡量工整的字,流露出筆者的認真和執著。他微微抿了抿唇,像那時候一樣低低地說了一聲:“好。”賀惜朝用完早飯,便將開課通知書寫好,讓羅黎及幾個書生抄譽八十四份,按照名單派人送到報名者的手裏。至於翰林院的幾位,他便直接帶過去了。楊素他們說實話還正愁著,手裏各自拿著一份卷子,這還是那羅黎幾人找出來,抄譽給他們的,上麵有標準的答案,然而看不懂。能進翰林院的在策論方麵自然能傲視群雄,可算學,卻是真的一籌莫展。就如謝閣老所言,寒門就算有心學習,也沒有門路求人指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