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開錦麵,裏麵層層疊疊的紙張滑了出來,懷袖趕忙將兩邊的封皮抻直,躍入眼中的字體雋秀整齊,且帶著熟悉的感覺,懷袖一看便知是哥哥齊步琛的筆跡。


    懷袖仿佛突然意識到了什麽,迅速順著字跡一行一行讀去,讀至最後,眼內的水霧早已泛濫決堤,蒼白薄唇顫抖著卻無法發出聲音。


    看過一遍仍不放心,反反複複將中間重要的部分讀了數遍,才緩緩和上奏章,緊緊貼在胸口。


    康熙看著懷袖顫抖的雙肩不住地顫抖,如秋風瑟葉一般,忍不住心中疼惜。


    在康熙眼中,懷袖一向寧靜自持,平和柔軟,此時麵對天倫之情,再自持的人也難免真情流露,無法用任何言語暈染安慰她的情思,隻得默默地守護,等待她內心的激動自然平息。


    旁邊侍立的馬爾汗與常寧,也不禁神情黯然。


    這麽久了,連康熙皇上都惆悵染病,她如此一弱小女子,卻始終憑借內心的堅持撐至此時,這些天,按壓著心頭強烈的思鄉之情以及惴惴不安,悉心照料病中的聖體。


    懷袖的所言所行,所有人都看在眼中,但凡了解她的,無不為之心生欽佩與惻隱。


    片刻後,懷袖情緒稍平靜下來,將奏折輕輕放在康熙的桌角上,低身盈盈施禮:“謝聖上隆恩!”


    康熙免了禮,懷袖緩緩站起身,正準備拿了茶盤退去,抬頭時眼前突然一黑,便什麽都不知道了。


    “懷姑娘!”康熙驚詫之際大叫了一聲。


    旁邊站立的馬爾汗和常寧也是一驚,正要伸手相扶時,見康熙已快他倆一步伸臂將懷袖擁入懷裏。


    康熙低頭輕輕喚著懷中人兒的名字,懷袖卻始終雙目緊合,麵容蒼白。


    康熙緊鎖眉心抬頭向外喊道:“李德全,傳禦醫,快傳禦醫!”


    李德全聽見裏麵喊叫傳禦醫,嚇得不敢怠慢趕忙打發小內監跑著去了,待轉身疾步走進東廂內看時,見懷袖已暈倒在康熙懷裏。


    李德全也很是吃驚,心中暗疑:剛才進去的時候人還好好的,怎麽這一會兒的功夫就暈倒了?


    但此刻容不得多想,李德全快步走至康熙身前,準備從康熙懷裏接過懷袖時,卻見康熙並無半分放手的意思。


    李德全當即心中明了,便趕忙跪在地上給康熙穿上薄靴。


    康熙下了地,親自抱著懷袖出清寧宮正殿門向懷袖居住的西園走去,一路上但凡遇見的宮女太監,無不伏身跪地,眉眼不敢有半分側目。


    康熙抱著懷袖走出清寧宮的時候,一個身影恰巧從正門走進來,馬爾汗一看,進來的正是從南麵辦差迴來的容若。


    馬爾汗心裏一緊,迴頭見康熙仍抱著懷袖目無旁騖地向前走,眼瞧著容若就要走至近前。


    馬爾汗正無措之際,隻見身旁一個人向容若迎了過去。迴頭一看,走過去的正是常寧。


    常寧離了康熙身旁,迎向容若,拱手笑道:“容大人,什麽時候迴來的。”


    容若見迎麵來的是常寧,沒想到剛迴宮便見到他,心中也是歡喜,笑道:“昨日剛迴來,今日來見皇上。”


    話落,容若向常寧身後看了一眼,疑惑道:“我剛才好似看見皇上懷裏抱著個女子,那是誰?出什麽事了麽?”


    常寧迴身看時,見康熙等人已經轉過正殿,不見了人影兒,隧笑道:“呃……也沒什麽,是月牙公主,你曉得她自幼調皮,剛才扭了腳,皇上送她去歇息了。”


    “哦。”容若了然笑道:“月牙公主還是像小時候那麽調皮。”


    “嗯嗯,是!”常寧笑著岔開話題道:“我聽說你這趟差著實辦的漂亮,此時正好閑來無事,你給我講講唄,順便把江南那些見聞趣事兒也給我說說,你曉得我就愛聽這些。”


    容若聞言也笑起來,與常寧並肩向丹墀下走去,邊走邊聊此行的那些見聞奇事。


    * * *


    青磚灰瓦下,紅豔豔的石榴花在枝頭隨風搖曳,毫無顧忌的蟬鳴,一聲一聲地打碎緊繃的安靜。


    懷袖仰著臉,點著腳尖兒循聲音找蟬兒,卻冷不防伸手一個聲音溫柔地唿喚她“懷兒,懷兒……”


    懷袖迴頭望過去,臉上頓時絢出爛漫笑靨,張著手臂撲奔過去,口中高聲喊著:“阿瑪,阿瑪!”


    跑到近前,一把抱住葛吉泰的手臂,懷袖咯咯地笑不停。


    葛吉泰一伸手,遞過來一大把青黃相間的大沙棗在懷袖麵前,懷袖興奮地伸出雙手捧過來,接棗子的時候,觸碰到了阿瑪手指的暖和棗子皮的涼。


    葛吉泰輕輕拍撫著懷袖的肩膀,卻緊跟著轉身跨上了戰馬。懷袖驚詫問道:“阿瑪,你要去哪兒?”


    葛吉泰慈愛地看著女兒笑道:“阿瑪要奔赴沙場呀!”說罷便頭也不會。策馬揚長而去。


    懷袖聞聽淚水立刻湧了出來,追趕在馬後喊道:“阿瑪,別離開懷袖,阿瑪……”


    “阿瑪別走!”懷袖猛地從床上坐起身子,口中仍不住地喊著。


    四下張望,精致的桌椅擺設,鼻息間是熏香以及混合著淡淡的草藥香氣,窗外,暖日融融。


    懷袖低頭,伸展開手掌,那一大捧沙棗早消失的無影無蹤,然抬手輕輕觸碰臉頰,卻帶著微涼的濕痕,原來剛才是夢一場。


    “師父,你醒啦?”月牙清脆的聲音從門口傳來,話音才落,人已經笑盈盈坐在懷袖的床邊。


    “你什麽時候來的?”懷袖問道。


    月牙卻根本不理會她這個問題,隻將雙眉一皺,道:“你看你,心裏隻有旁人的事兒,來伺候我皇叔父,把自己都累病了,哎!”


    說罷,伸出小手撫摸了一下懷袖的臉頰說:“都是我出的主意,這些日子難為你了,也辛苦你了。”


    懷袖輕輕拿下月牙的手,再次問道:“好公主,快告訴,我究竟睡了多久了?”


    月牙扳著手指頭數了一會,將手一揮道:“不多,不多,也就十幾個時辰吧!”


    懷袖聞聽這話,又是好笑又覺著無奈,她知道月牙的性情向來大大咧咧慣了,這些小事素來不放心上,看來隻得另尋人去問了。


    思及此,懷袖撩開身上蓋著的薄絲被就要下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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