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了琴匣向西園走去,迴頭望時,月已偏然西沉。


    懷袖目光中隱現的期盼之情漸漸釀的濃若西天的晚霞,清芒月輝勾動起心中按壓許久的相思意,那些思情似磨洗地眼前的明月越發地皎潔了。


    月下孤影刻畫出了內心的孤單,思念凝結成為一種習慣,平日還不覺得,待到此時這般特殊境地,便勾逗出來,才發現,原來,思念已經成為一種習慣,心底念念不絕——容若。


    此時的容若,正於月下策馬疾奔,至承德行館外時,猛地仰起臉,蠶眉一般的新月莫名牽動了一下心弦,容若忍不住喃喃低語道:“懷兒……”


    瀲灩的湖波清幽幽蕩漾著冒紅的旭日,銀鱗般的影。湛藍如夢的碧天之下,微風撫摸著尚未變黃的樹葉,仿佛拭去了塵埃一般燦亮而涼爽。


    日已漸過殿東側的索羅杆,而清寧宮正殿門前依然沉寂無聲。


    突然,兵部尚書馬爾汗手裏捧著一份奏折從門外疾奔而來,剛跑到正殿的台階前,旁側冷不丁竄出來一個人,雙臂伸展將其攔下。


    馬爾汗一看,攔住他的正是李德全。


    “李公公,軍機要務,我要即刻見皇上!”馬爾汗說話間便要撥開李德全的手臂過去。


    李德全卻伸展了雙臂抱住馬爾汗的腰道:“馬大人,您且等等,讓萬歲爺睡個好覺再說。”


    馬爾汗聞聽揚著手裏的奏折說:“我這兒可有軍機要務,求您千萬讓我進去。”,馬爾汗說話時,額角已經有細汗滲出來,看樣子果然著急。


    “馬大人算我求您,萬歲爺多久沒睡過一個好覺了,您就且等等吧!”李德全也是字字懇切,說話時還盡力壓著嗓門,看樣子也是生怕驚擾了皇上安睡。


    馬爾汗真急了,一跺腳撩袍跪地央道:“李公公,這幾天皇上就等著這份折子,您就放我進去吧!”


    李德全也“撲通”跪在馬爾汗對麵,說道:“馬大人,我也求您了,皇上多少日子沒睡過囫圇覺了,您就稍等等吧。算是我李德全求您嘞!”


    說罷又是拱手又是作揖,兩人便如此這般麵對麵跪在清寧宮門前,相互央求。


    常寧遠遠地便瞧見這一出,嘴角一勾,黑豆小眼兒眨巴眨巴向這二人走了過去。


    “哎喲喂!我說您二位這是什麽交情呀,一位內務府總管大太監,一位兵部尚書,大清早兒的麵對著麵相互叩拜,這是認下兒女親家啦?”常寧站在一旁笑嘻嘻調侃道。


    馬爾汗和李德全聞聽常寧此言,相互看看自己彼此,都“嗨”的一聲抖袖子站了起來,你看我,我看你,二人又不覺都笑起來,各自分內值守,都忘形了。


    馬爾汗看見常寧眼睛放光,趕忙跑過去央告道:“恭親王,勞煩您進去瞧瞧皇上起來了沒,我這裏有一份重要的折子,馬上要呈給皇上。”


    旁邊站著的李德全跑過來一把扯住常寧的另一隻袖子急道:“恭親王,您是知道的,萬歲爺多少日子沒睡好覺,人都熬的脫了相,您就等他再睡會兒,我估摸著就快起來了,再等等,啊!”


    常寧低頭一瞧自己的兩隻袖子被這二人一人一隻死死扯住誰也不肯輕易撒手,常寧笑道:“你們是瞧著我穿長衫熱的慌,想給我弄個馬甲是吧?”


    二人低頭見常寧的朝服已經被揪扯的不成樣子,趕忙都鬆開了手。


    常寧笑嘻嘻地稍微整理了下衣裳,正想開口,隻聽見裏麵傳來康熙的聲音,隔窗問道:“外麵是誰呀?大清早就吵吵嚷嚷的。”


    常寧聽了笑道:“行啦,你們倆的顧慮這下全消了,上裏麵找萬歲爺分辨去吧。”


    馬爾汗早等急火攻心,第一個竄了進去。李德全叫過來幾個小內監,趕著進去伺候皇上起床。


    剛進入東廂內,就見康熙捧著奏折目不轉睛地瀏覽,口中還喃喃道:“果然,果然葛吉泰將軍迴來了!太好了!。”


    李德全聞聽也是一愣,隨即迴身招手叫過來一個小內監,壓低聲音在那小內監耳邊道:“去西園叫懷袖姑娘來上茶。”


    那小內監聞聽,應了聲扭頭便向門外跑去。


    不多時,懷袖出了禦茶房,脫著茶盤緩步向走清寧宮正殿走去。


    她不明白今日康熙為何沒移至秋水閣議政,也不知皇上剛起床為何李德全就召她趕緊過去奉茶,但既然李德全差人來喚,她也值得去了。


    今日清晨,懷袖知道康熙比往日起的遲些,想來昨晚撫琴有些用處,康熙能睡個好覺,也算是去掉了她和李德全心頭的一塊病,總算能鬆一口氣。


    懷袖想著這些,已經步入了正殿門,探身向東廂內看了一眼,隻瞧見馬爾汗和常寧的身影,並未見康熙。


    懷袖端了茶盤剛抬腳走進去,隻聽見康上還未梳洗的康熙盤著腿,辮子尚圍在脖子裏,笑著將奏折狠狠一拍,揚聲道:“太好了!”


    懷袖被康熙這突然高嗓唬了一跳,為怔了怔,端著茶盤走至康熙炕桌前。康熙也從未見懷袖這個時候來伺候過,也是一愣,向屋內側目,見隻有常寧和馬爾汗侍立在旁。


    他清楚馬爾汗是懷袖的姐夫,不算外人,便也不避諱,笑著將奏折拿起來遞給懷袖道:“給你看看這個。”


    懷袖不明所以,也一時反應不過來,隻愣怔地看著康熙含笑將一本奏折遞在自己麵前,不敢冒然伸手去接。


    康熙伸直手臂,再次將奏折向懷袖麵前遞過去,聲音極溫和道:“打開來看吧,朕叫你看的,沒關係!”


    懷袖再次望向康熙幽深且盛滿溫情的目光,才放下手中的茶盤,躊躇著將奏折接在手裏。


    這還是懷袖生平第一次碰奏折,幼時在將軍府阿瑪的書房裏玩耍,什麽都可以拿來做玩物,隻有奏折是阿瑪一再告誡不許動一根指頭的。因此,懷袖自幼便對此物十分忌憚。


    此時,居然從皇帝手中接過奏折,且感覺到了那略有些分量,並伴著康熙手溫的奏折就在自己手裏,懷袖突然有些緊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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