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月亮漸漸西沉,它已經漸漸地不再圓滿,它還將繼續瘦削下去,直到成為一彎月牙,可以掛住裝滿凡人思念的籃子,然後不久的將來,它將這些思念一一送走,逐漸成為一輪滿月,然後,再一次地轉接思念,它就是這樣樂此不疲地往來於人間天上。

    初蕊抱膝坐在床上,頭深深地埋在膝蓋之間,心煩意亂難以自持。淩嵐輕輕地敲門然後進來,手裏端著一杯牛奶。

    初蕊抬起頭,急忙站起來接過牛奶,拉著淩嵐坐在床上,“不要為我忙了,這麽晚,還不休息嗎?”

    “我看你還沒有睡,怕你可能是換了新的地方失眠,喝杯牛奶有助於睡眠。這幾天是不是都沒有睡好。”

    初蕊笑笑,啜了一口牛奶,“還好,隻是睡得少一些,正像你說的是因為換了新地方的緣故,過幾天就會好的。”

    “是不是有心事?”淩嵐目光溫和地看著她,撫撫她落在額前的幾綹頭發,細心地問。

    “哦,沒什麽事情,隻是有些悶悶的。”初蕊誠實地說。

    “戀愛了?”淩嵐笑了。

    “哦,不!”她也笑了,對淩嵐的敏感感到可怕。

    “有什麽不開心的事情不要太在意,相信一切會好起來的。”淩嵐憐愛地摸摸她的頭,輕聲地安慰著她,“早點兒睡吧,是不是最近功課很緊。”

    “嗯,有幾門課要答辯,很緊張。”她點點頭,喝著牛奶說。

    “那就好好休息!我也睡了,不然,她會不高興的!”淩嵐微笑著撫撫自己的肚子,臉上洋溢著母性的光輝。

    “嗯!你去睡吧!我喝了奶就睡了!”

    淩嵐笑著點點頭,“記住,不管發生了什麽,明天的太陽還是會升起不誤,隻要有生命就有希望!加油!”

    初蕊的心頭一熱,有多久自己沒有說這句話,自己已經忘記給自己加油了!

    淩嵐站起身來轉身向外走去,初蕊蕊默默地看著她的背影,忽然叫住了她,“淩嵐!”

    淩嵐站住,扭過頭看到初蕊無助的目光盯著自己,讓她心裏一酸,“怎麽了?”

    “淩嵐,能和我說說話嗎?”她輕輕地請求著,像一個需要人疼愛陪伴的小可憐。

    “當然!”淩嵐走迴來和初蕊並坐在床上。

    初蕊忽然輕輕地拉住她的胳膊,把頭靠在她的肩上,“淩嵐,謝謝你!”

    “就是為了說這個?”淩嵐嗔怪地說。

    “不!”

    “看你,像一個被人拋棄的小可憐一樣,有什麽事情這麽讓你為難?欲訴不羞的。”淩嵐輕聲地笑著。“淩嵐,如何不去計較不堪迴首的過去?”

    “就當從來沒有發生過!”

    “如果不可以呢?怎麽辦?”

    “試過嗎?”

    “沒有!不敢相忘!”

    “努力!”

    “哦!”初蕊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忽然扭過頭對視著淩嵐的眼睛,她的目光中閃著一種堅定“你是上天派來的天使嗎?”

    “不是,我就是一個平凡的女人!唯一不平凡的地方在於我敢愛敢恨,敢作敢當,你也能!”

    初蕊看著她慷慨激昂的語氣,忽然笑出聲來。

    小區物業管理處的保衛人員撥了對講門鈴,聲稱有一位叫穆禕禕的人要見初蕊,初蕊立即從床上彈起來,大聲地對握著對講電話的半淩嵐說,是我的朋友,快讓她進來好嗎!

    張默迴到家就把自己重重地摔在了床上,一動不動地盯著天花板。張媽媽端著一杯牛奶進到他的房間,輕輕地叫著他。他焦燥不安地坐起來,沒有好氣地說,“什麽事?”

    “又喝酒了?喝杯牛奶!”

    “不想喝!拿走!”

    “你這是怎麽了?有什麽不順心的事兒?”張媽媽看著他陰沉沉地臉,關心地問。

    “沒什麽?心情不好!”

    “有什麽心情不好的,問題不是已經解決了!怎麽樣?媽媽也很厲害吧!”

    “媽,你別煩我,好不好!” 他不耐煩地說。

    “我怎麽煩你了,你看看你最近,常常深更半夜的迴家,每次都醉醺醺的,還知道自己是誰嗎?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麽嗎?”

    “我知道,我知道,你說過的話我一句也不會忘的,即使是喝了酒,也記得,一刻也沒有放鬆過。”

    “那就好!媽這輩子可就全指望你了,你可不能功虧一簣。”

    “我知道!”

    “那就好!”張媽媽把奶放在桌子上,轉身向外走去。

    “哎,媽!初蕊她——是不是很難過?”

    張媽媽停下來,迴過身看到他探詢的眼睛,立即冷冷地說,“做什麽事情做了就做了,就不能瞻前顧後,再說了,一個女人,一個那樣的女人,值得嗎?”

    “媽,你不懂——”他煩躁地說著。

    “我怎麽不懂,媽媽是過來人,有什麽不懂,媽媽告訴過你,男人一定要有錢,要有地位,有權勢,如果你有了這些,什麽樣的女人都會有。我可告訴你,那個什麽禕禕,你也趁早打發了,這個初蕊也不要惦記著了,免得生什麽枝節,女人往往誤事。”

    “我知道了,我這不是在想辦法嗎?”他看著媽媽的臉心生寒意,她說的沒錯,禕禕是應該打發了,否則,哪裏會有初蕊的位置。對不起,初蕊,為了我們的將來,暫時讓你委屈了。

    桑知榆從飯店的旋轉門裏沮喪地走出來。新任大堂經理的話語猶在耳邊,“初蕊,哪個初蕊?哦,你是說彈鋼琴的那個女孩子啊,她不做了,而且我們這個業務要取消了,不過,她在我們取消之前就辭了職,已經幾天了,以後,她也不會再來了。”

    他再一次深深地失望,垂頭喪氣地走進了烈日之下,熱浪襲來,他感覺到了窒息,是自己說的從此以後就當說作從來不認識,然後她就真的像一滴水一樣從這個城市消失了,她連偷偷看她一眼的機會都不給他了。他不停地在心裏責問自己,為什麽要這樣?還有什麽可以留戀的?自己不是最討厭這種功於心計的女人嗎?為什麽還要心存牽掛?初蕊低頭坐在街邊吃麵包的一幕閃過來,她那時在做什麽?她遇到了什麽困難?忽然搬家會搬到哪裏去?她說過在江城無親無故,朋友們家裏又怎麽可以居住,她那麽驕傲,從不輕易求人會不會流浪街頭?這個想法剛在腦海中閃過,他就情不自禁地在七月的陽光之下打了個冷戰。

    上午上過一節課以後,初蕊和妃兒在圖書館裏查了一個下午的資料,在晚飯之前,她們才並肩走出了校門。

    桑知榆的車遠遠地停在一棵大樹下,隔著玻璃,他看到初蕊和照片中的另一個女孩子並肩走出了校門,兩個人都很安靜,隻是淡淡地說著話。出了校門,她們分開向相反的兩個方向走了。初蕊向離他越來越遠的地方走去,而妃兒則向他這個方向走來。

    再次見到初蕊,看到她愈加瘦削的背影離他越來越遠,他的心裏一陣陣地抽緊,莫名的無奈如同一道道枷鎖捆得他透不過氣來。轉眼間看到妃兒撐著遮陽傘向自己快步地走來讓他忽然有些緊張,但是想想妃兒並沒有見過自己,何必如此緊張,也就放鬆了自己,但是因為初蕊的緣故,他卻在今天也格外地關注起了妃兒,盯著妃兒一步一步地走近。

    事實上,妃兒起初並沒有看到他,無意間地抬頭看到車子裏坐著的人正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她被嚇了一跳,趕緊羞紅了臉低下了頭,用傘遮住了那投在自己臉上的目光,繼續向車站走去。但是,忽然,也眼前晃過了桑知榆拉著初蕊的畫麵,還有那張在初蕊家看到的圖片,她打了個激靈,猛地站住了,把手中的傘向後揚去,然後,她清楚地看到了桑知榆已經轉過去的頭,但是即使是側麵,妃兒也一下子就確認了自己忽然閃過的意念,沒錯,是桑知榆。她略一沉吟,給自己增加一點勇氣,畢竟跟一個陌生的男人說話是自己的弱項,還不敢冒然前進,但是初蕊那梨花帶雨的神情在她眼前一晃而過,她便再也無所顧及了。看到,他的車子已經發動了引擎,她全然不顧自己的高跟鞋,一個箭步竄到了車的前麵,伸出手攔住了他。

    桑知榆被突然出現在麵前的鬱妃兒嚇得手不禁一顫,幾乎就要撞向了她,好在他的腳及時地從油門踩迴了刹車,吱地一聲尖叫,車停在了妃兒的身前。妃兒也已經被嚇呆了。半晌沒有說出話來,手裏的傘還橫在空中,忘記了遮在頭頂。

    桑知榆認出了妃兒,他心裏一陣慌亂,不知道她是何用意,隻是直愣愣地看著她。同樣。鬱妃兒也在一麵愣愣地看著他,一麵盤算著是否認錯了人,他比她的記憶中要瘦削一些。

    他打開車窗,伸出頭去,“小姑娘,你有什麽事嗎?”她看上去像一個含苞未放的小花蕾,所以,他把她當作一個小姑娘來問。

    聽到他跟自己說話,妃兒迴過神來,急忙撐著傘跑到他麵前,輕聲地說,“請問你是桑知榆嗎?”

    聽到她清楚地叫出自己的名字,他的心猛地一跳,呆呆地點點頭,“是,我是!你怎麽認識我?”他還在想是不是她是個球迷呢?

    “哦,我見過你,我是初蕊的朋友!”她提起了初蕊馬上把桑知榆從另一種猜測中拉了迴來。

    他緊張地看著妃兒也很緊張的臉,輕輕地“哦”了一聲。

    “我們能談談嗎?”

    “哦!”他幾乎是不由自主地吐出了這個哦字。

    “那,我們去哪兒談呢?”妃兒忽然發現自己不結巴了,而且還可以很平靜地跟他講話,相反倒是他很緊張的看著自己。

    桑知榆下了車,把另一麵的車門打開,妃兒上了車,他開著車找到一個僻靜的清吧,兩個人坐下來。

    妃兒今天無心看四周的風景,隻是盯著桑知榆在看,一麵看一麵在心裏暗想,“怪不得初蕊喜歡他,他不僅人長得好看,而且溫文有禮,他竟然為自己開車門,進清吧的時候讓自己先走,然後又為自己拉開座位椅子,難得的細致。”

    桑知榆看到她盯著自己在看,不僅笑了,“你要和我談什麽?”

    妃兒迴過神來,“哦,當然是初蕊的事!”

    桑知榆又是哦了一聲,已經在心裏盤算著,她又有怎麽樣的說法,昨天晚上他躺在床上睡不著,一直在想著紀虹說過的話到底有多少是可信的,有多少是帶有目的性的假話,他反複地度量著,可是,如果紀虹說的是假的,為什麽初蕊不否認?為什麽張默不否認?他可是初蕊最信任的朋友。為什麽初蕊自己也不否認不為自己辯解?想來想去,他自己也糊塗起來了。

    “我知道你是初蕊的鄰居,而且不是一般的鄰居,你們很合得來,一起下棋,一起打過網遊。”

    “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我知道,她也是這麽說,結束了,失去了,”她輕聲地說。

    他聽到這句話時,心裏猛地一沉,結束了,失去了,還沒有開始,何來結束,還沒有擁有,何來失去?

    “她是這樣想的嗎?”

    “也許她也並不情願,畢竟人一生得一個知已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而你們卻因為一件莫明其妙的陳年舊事而平地生出這許多的誤解。”

    他抬起頭看著她,她的表情很平靜,輕描淡寫地說出一句陳年舊事,她想說些什麽。

    “你為什麽會那麽在意她的過去?”

    “我——”他竟然語塞,是啊,為什麽在意她的過去?因為喜歡?因為愛?

    “因為你愛上她了,是嗎?是啊,有幾個人在麵對初蕊的時候會不動心呢?”她輕輕地歎了口氣,幽幽地說。“因為愛,所以不容許她有任何的瑕疵,因為愛,所以才會失望,是嗎?在短短的幾個月裏你隻看到了她綻放出來的光芒,所以你認為她是完美的,而一個完美的人一旦有了你意想不到的瑕疵,你始料不及難於接受,所以,你才會感到失望的痛苦,是嗎?可是,你會不會覺得你有一些自私呢?你是不是沒有權利來要求她的完美無缺呢?你是不是也沒有權利在事情本末尚未明晰的時候就妄加猜測橫加指責呢?”

    “我——我不知道!”他竟然不知道來如何麵對妃兒的發問了,事實上時的他心亂如麻。“可是,我問過她,她說那一切都是真的,她不否認。”

    “我不知道你都知道了些什麽,也不知道是誰告訴了你這些,我今天也並不想告訴你過去的兩年多前究竟發生了什麽,因為我覺得這些事情隻有初蕊有這個權利來講,我隻是想告訴你,兼聽則明,偏聽則暗!依初蕊的個性不管是誰來問她她都會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她一直認為她不殺伯夷,伯夷因她而死,所以她一直在深深地自責,這幾年來,她過得是一種什麽日子,你都了解嗎?生不如死!你能理解這四個字嗎?她懷著一顆因為負疚而千瘡百孔的心,堅韌的麵對這一切的結果,頑強地繼續生活下去。本來以為一切都在淡化,你出現了,當她已經悄悄地注意你,在意你的時候,當我們慶幸地以為她可以重新開始的時候,你卻又把她苦苦壘成的巢穴親手毀滅了。”她的語調平和,句句沒有批評指責卻句句如巨石壓身般讓桑知榆無地自容。

    “我希望你能盡快冷靜下來,我認為你們可能都需要時間”說完,她站了起來,轉身離開了,從清吧出來,她拍拍胸口,長唿了一口氣,自言自語地說,這是我嗎?我會這麽勇敢了嗎?我不再膽小了嗎?噢,天啊,初蕊,為了你,我都會變得這麽勇敢了,你一定要加油啊!

    桑知榆正自低頭沉思之中,忽然抬起頭才發現她已經不知去向。想想她剛才說過的話,他一時又困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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